門鈴聲急促地響著,曹曉忙擦干雙手,走出廚房往玄關跑去。
她以為是昴天又忘了帶鑰匙,可是拉開大門時,廊前卻不見人影,而耳邊的電鈴聲依舊不絕于耳。
她這才意識到是來了陌生人,轉而往院門外望去,只見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雙手趴在鐵門欄桿上,雙眼空洞無神地望著她這邊,而他右邊兩三步的距離,還立著一位二十出頭的清新俏佳人,正是她一臉不耐煩地一下又一下狠狠戳按著門鈴。
曹曉微微愣了一下,盡管不能預知這兩位到訪的目的,但心中卻隱隱升起股不安來。
當外面的女人看到她時,便朝她疾呼:“開門!都快被曬死啦!”
與清新純凈的外表相反,那女人的言行舉止意外的輕佻粗俗,一邊大幅度地伸腿、抬胳膊,以檢查自己有無曬傷,一邊開合著大嘴,不停地咒罵天氣等等。
曹曉忙伸手按下了院門的解鎖鍵,然后換上鞋子迎了出去。
女人硬扯著小孩稚嫩的胳膊,一路拖拉著走過來。
“你們是?”曹曉皺眉問道,細細打量著他們。
女人的肌膚是呈現半透明的柔嫩白皙,底下的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辨,可見她的年輕與天生麗質;再看那小男孩,五官上與那女人至少有七、八分相似,理了最最清爽的小平頭,墨色的眼眸內依然不見神采。
“這件事跟你一個下人說有什么用!”女人拖著孩子,徑直從她身邊走過,僅僅不屑地瞟了她一眼,根本不把穿著藍衣、系著圍裙的她放在眼里,“再曬下去的話都要變非洲難民了……”
曹曉轉身跟上去,不安地將雙手絞在了一起。
這兩人,要嘛是姊弟,要嘛是母子,而依照這女人這氣勢洶洶、頤指氣使的架勢來看,后者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一些。
“拿些飲料來,不要含糖的,會影響身材!钡翘萌胧抑,女人也只當進了自己家一樣隨便坐,順便使喚一下眼前這位里外都透著柔弱氣息的小女仆。
曹曉只好匆匆趕往廚房,她的心已經亂了,腦子里更亂,打開冰箱拿取罐裝涼茶的時候,手抖得厲害。
冰箱里散發出的冷氣多少緩解了一些焦慮,她使勁搖晃了一下腦袋后,嚴正提醒自己,自己唯一該做的,就是做好身為仆人的本分。
無論這幾天昴天對她有多溫和可親,都不能改變他不屬于自己的事實!
她無權左右他的身心自由,以前不能,以后也不可能……這是他反覆強調過,她該謹記在心的!
“你這死小孩,干嘛總擺出一副全家死光光的臭臉?真是觸霉頭!”客廳那頭傳來女人的咆哮,言詞間是女人對男孩不加掩飾的嫌棄厭惡,“倒了八輩子楣才會生下你,害我被整整冷落了三年,這一次,絕對不要再被你拖累了!不然我真的會殺人的!”
曹曉連忙拿著東西走出去,那孩子顯然稱下上健康,不僅身體瘦小而且神情呆滯,真是可憐,有媽生卻沒人疼,
她一走近,女人便將矛頭轉向了她,“太慢了,雖然說是傭人,也要用心做事。
曹曉無話可說,只默默地將兩罐涼茶,分別放在了他們面前的茶幾上。
女人冷冷地哼了一聲后顧自喝起了茶,腦袋、眼睛卻不肯閑著,左右轉動巡視著室內各處。
曹曉將注意力集中到男孩身上,他安靜得仿佛不存在一般,又如棄置許久的傀儡娃娃一樣毫無生氣,她體內的母性仿佛被激發出來,上前幫他把涼茶打開,并捧到他面前柔聲誘哄道:“口渴了吧?這個很好喝的哦!雖然有一點點苦,但有茉莉花的香味哦!”
男孩無動于衷地繼續放空,一旁的女人倒是回過頭來,瞪著她,“做你該做的事,別在這邊礙事!”氣勢上來看,這女人儼然成了這家的主人。
“這……這位是……”困惑地看向女人,她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
這女人明明就來歷不明,她卻任由自己軟弱下去,甘居人下!
“以后叫我……叫我彭小姐就好了。”彭慧猶豫且不甘地說道,想自稱少奶奶,可惜終究沒那個膽子,那個男人陰騖暴戾的一面,她并非不曾耳聞,“我們在這里等昴少回來,你去忙你的吧!”
“哦。”曹曉輕應一聲,腳步沉重而緩慢地轉身回了廚房。
那孩子會是昴天的嗎?盡管他們并無相似之處,可是都說男孩長得像母親,何況孩子還小,所以……還是有可能的吧?
她邊洗菜邊暗自勸慰自己,也許只是自己多心、多慮了。
扭頭看了眼電子鐘,她被上面的時間嚇了一跳,花了整整一小時,居然才洗了一小把莧菜!
不知不覺便生起了悶氣,一半針對軟弱無能的自己、一半針對花名在外的昴大少爺,遂痛快地切菜剁菜,不到半個小時就將胡蘿卜、黑木耳、玉米、白菜、莧菜統統剁成了不到米粒大小的碎末狀,然后淋上橄欖油攪合拌勻,再從冰箱里取出餃子皮,一個個入餡包好,今天晚上的大餐算是基本搞定。
當下了鍋的餃子一個接一個浮上湯面時,昴天回來了,邁著傭懶的步伐,習慣性地先往廚房走去,卻在經過客廳時,被沙發后面蹦出的女人嚇了一大跳,“靠,什么鬼東西?”
他的臉色瞬間由和悅轉為困擾,再轉為憤怒,這是他的地盤,生人勿進懂不懂?
就在彭慧踢到鐵板似的臉色難看時,又聽昴天對著廚房里的小女仆吼了一聲,“這是你的誰?竟然敢隨便帶人來我家,以為我這里是旅游勝地?”
曹曉端著一大盤的素餃疾速步出廚房,只在與他擦身而過時冷淡地回了一句,“她是找昴少爺的。”
言下之意仿佛是說,要吼,吼你自己好了!
盤子既重又燙,放到餐桌上時,竟發出兩聲格外響亮的碰撞聲,害她心臟漏跳好幾拍,不過,好在盤子品質很好,并沒有碎裂的痕跡,她很快調整好情緒,將手收疊在腹前,畢恭畢敬、不聲不響地站著,跟餐廳內的服務生沒兩樣。
昴天看也沒看彭慧一眼,從始至終,他的視線就沒有離開過正處于“叛逆期”中的小女仆。
他湊到了她的身邊,如貓般動作優雅敏捷,她臉上的表情冷漠淡然,他對此十分的不滿意,大掌直接捧住她的半張小臉,硬將其扭轉過來面對著自己。
“阿貓、阿狗說來找我,你都放他們進來嗎?無視我還是鄙視我?濫情又怎樣?我又沒結婚,多試吃幾次、多試穿幾遍不行嗎?”說完,他嘴角微微勾起,殘留著淡淡的不屑,不屑她在愛情上的潔癖。
相對于白紙一張的曹曉,他昴天無疑已是一盆污黑的染缸,但這又能說明什么?他配不上她嗎?
他怎么可能配不上她,真是太可笑了……如果愛情真如她所說的那么偉大,那么她就該心胸寬大地接受他的一切,包括他過去戰績斐然的獵艷史。
“你現在該進行交流溝通的對象,不是我!蹦樖侵泵嬷,可眼睛卻始終低垂著,她怕自己會失控進而失態,最終忘了自己的身分。
昴天很肯定曹曉在生氣,同時,他自己的胸口也堵著一口惡氣。
“既然不爽,把人轟走不就好了嗎?現在就去,讓他們滾蛋!”他突然朝她吼道。
牙關緊了又松,她猛然抬眼看他,看得他頭皮發麻,這是她第一次用如此陰冷、憎惡的目光逼視他。
互相“仇視”片刻后,她朱唇輕啟,發出來的聲音既清且脆,卻又冰冷得凜寒入骨,“這是您的私事,我這個做下人的沒有代您處理的權限!”
她清楚地界定了他跟她的位置,一高一低,隔著好長的距離。
捏著她下巴的手緊了又松,他瞪著她,目光卻是熾熱的,“我要他們立即滾蛋,這就是我的意思,我與女人的關系向來都是銀貨兩訖、兩不相欠,糾纏我的下場就只有……”他突然扭頭瞟向尷尬杵立的彭慧,眸里原本熊熊燃燒著的怒火,已然變得極度危險,“就只有死路一條,我最討厭貪得無厭的人。”
在曹曉撥下他依然覆在自己臉上的手時,彭慧結巴著拋出了個炸彈,“小……小孩,昴……昴少,你的兒子,我……我生的,四年前生……生的,叫……叫昴茂!
下一刻,昴天仿佛從曹曉眼中,看到了難以置信的震驚與絕望,那是對他的心灰意冷,是盡管恨卻也不想再留戀……如果對他的感情是個障礙,那么這時候她是想放下了,然后回去只屬于她的那方凈土。
“不!”他長臂一展,一把將她擁緊在懷里,就像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中一樣用力,此刻,他的本能戰勝了一切理性思維,他的大腦只對他下達了唯一的一個指示,那就是絕對不能失去她、絕對不能沒有她、絕對不能放任她離開自己。
“你別想要離開,因為你是我的!彼粏〉氐秃穑瑩u撼著她的心,抖落上面覆著的冰霜,“你不能走,因為你愛我,就必須留在這里陪著我,你留下,有一天,我就是你的。”
有一天,他便是她的……可能嗎?
明知苦海無涯,可回頭也早已不是岸,時光荏苒,心已駛遠,現在被圍困在了水中央,進退兩難。
曹曉糾結痛苦地擰眉,搭在他腰上的十指漸漸收緊,隔著衣服掐紅了他的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