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道真是奇怪,害人者,更怕被人害,翠珠不敢在二房吃食,連蘇紅也不吃二房的食物,黨紗月猜蘇紅可能心虛怕二房毒害她,加上她想何媽的廚藝定比不上大房掌廚,所以也堅持要吃大房的飯菜。
昨日爆出蘇紅是假千金的事,想也知老夫人和大夫人肯定很生氣,尤其最注重身份的大夫人定是氣得牙癢癢,且自從蘇紅住進閻家后,翠珠還被吩咐得額外伺侯她,翠珠是大夫人的人馬,活兒又因此增加了,肯定也不會給蘇紅好臉色看。
早上,翠珠稱忙故意拖延,遲遲不送早膳給蘇紅,待終于情愿送飯了,黨紗月便讓茵茵故技重施,假裝和琦璨在園子里嬉戲追逐,“不小心”撞到翠珠,害她打翻了早飯,翠珠雖不滿蘇紅,可蘇紅畢竟是老夫人和大爺安插在二房的人,倘若她去向老夫人告狀說她的不是,大夫人肯定不會保她。
可早飯就一份,大房掌廚銀兩掂得死緊,不可能多做,正當翠珠愁眉苦臉時,黨紗月悠哉地走來,知道是茵茵撞倒她才發生這事,便一臉歉意。
“既然是我們家茵茵莽撞,撞倒了四夫人的早飯,那……”黨紗月眼一瞄,看向跟在身旁為她端粥的丫鬟,佯作一臉幽怨,“萍兒,把我的粥讓給四夫人吧!
“可是夫人,你不是說你今兒個不想吃白粥,才特地到廚房讓何掌廚為你做這碗薏米粥,如果把粥讓給四夫人,那你要吃什么?”萍兒為主子發愁。
“叫你給就給,這二房里,除了四爺之外,誰最大?”
“是四夫人。”萍兒吶吶答覆。
“那就對了,給!”黨紗月佯裝不愿可又不得不的表情。
翠珠得了便宜還賣乖,欣喜的接過粥,毫不客氣地說道:“那就謝謝月夫人了嘍。”
“對了,翠珠,你也知道二房的料理入不了四夫人的眼……”
聞言,翠珠露出一副“這還需要你教我”的不屑表情,馬上接道:“這當然是大房掌廚做的粥。”
“翠珠,虧你跟大夫人那么久,還學不到大夫人一成的細心!秉h紗月笑道:“今兒個大房早飯可不是吃粥,你這么說豈不是露餡?要是四夫人知道你把她的早飯打翻,說不定以為你是故意的呢!”
翠珠表情明顯一慌,“這……”
“你就說這薏米粥是大爺特地吩咐掌廚為四夫人做的,哦,不對,大爺不管廚房事,我怎么忘了,之前你……”黨紗月故意提錯,還不忘刺她一下,“呵,沒事。你就說是老夫人特地吩咐掌廚為四夫人做的,老夫人恩德與天齊,我們大伙兒都很敬重她呢!
“知道了!贝渲椴萋驶貞螅泵﹄x去。一來被刺,又窘又怒,二來,她才不聽她的,把功勞推給老夫人,對她有何好處?她的主子是大夫人,只要大夫人地位扶搖直上,她們這些下人自然也跟著威風。
黨紗月嘴角微揚。從翠珠不服的表情,她相信她已中計,這出戲還沒完了,她還得再粉墨上場一回。
來到喜房門外,翠珠前腳走,黨紗月后腳就踏進。蘇紅見她來到,表情一驚,她則笑吟吟地稱自己來謝她讓丈夫,并向她請安。
“這是?”黨紗月看著桌上的粥,故意問!敖袢沾蠓吭绮统灾啵课覀兌恳彩浅灾,白粥!
看著蘇紅,她的笑容益發僵硬。她真的沒辦法對著一個殺人兇手報以笑容,人雖不是她親手殺的,主謀者也不是她,但當初若不是她去通知山賊,大哥大嫂一家也不會慘死。
她看到她,內心就忍不住涌上一股怒氣,何況是閻君暢,他明知蘇紅是害死他大哥一家的共謀,還得忍住怨恨迎娶她,這要有多大的忍耐力!
暗暗深吸口氣,為了閻君暢、為了揪出害死大哥大嫂一家真正的主謀,她就算笑不出來,也得假笑撐著,況且他都能忍了,她沒道理不行。
“這是大夫人特地吩咐大房掌廚為我熬的薏米粥!碧K紅瞄了粥一眼,露出不屑表情,“可我不是很想吃!
黨紗月故作羨慕,“大夫人吩咐的?天啊,四夫人,我真是羨慕你,大夫人一定是看在你是大爺表妹的分上,才會對你這么好,我到閻家工作以來,還未聽過大夫人特別對誰好!
“哼,誰希罕!”蘇紅嗤之以鼻!澳阋氤,就給你吃吧!
“唷,那怎么行,這粥是大夫人特別請掌廚做給你吃的,要讓她知道我貪吃,怕不要扒了我的皮!秉h紗月猛搖頭,隨即難掩好奇地探問:“不過看看總行吧,不知大房掌廚有加了什么特別材料,等會我也請何媽依樣照煮一碗!
“你想看就看!碧K紅懶得多看粥一眼。要不是洪秀玉,她早就嫁給君明當閻家的大夫人了,哪能輪到洪秀玉派人端碗粥來展威風。
她不過就是沒投對胎,沒能當富家千金,才會淪落到至今什么名分都沒有的地步。
不過,現下她肚里懷了君明的骨肉,等孩子一出生,母憑子貴,加上君明已向她保證,屆時若老夫人不答應讓她嫁他,他就要把她和洪秀玉全處理掉,他早已經受夠她們倆了!
“咦,這粥……”黨紗月拿著湯勺攪動著粥,發出怪聲。
“怎么了?”
“這薏米粥是很好,掌廚還特地加了紅花……”她有意無意的瞥了蘇紅一眼。
蘇紅一聽,表情明顯震驚了下,“這紅花通氣血,薏米補養氣血,想必是大夫人知道你氣血不順,特意請廚子熬煮這粥,要幫你調養身子。”
無視蘇紅慌亂舀粥,明顯想確認粥里是否真有紅花,黨紗月自顧自掩嘴輕笑,續道:“瞧我方才還想偏了去,一看到紅花,難免聯想到它會害懷孕的女人小產,加上薏米也有滑胎的作用……”
“你說,薏米有滑胎的作用?”蘇紅驚愕不已。
“是啊,我是廚子,還幫人坐過月子,食材的功用,我多少得懂一些!币娞K紅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目的達成,她一刻也不想多待,“哎呀,我得走了,我還得去看看琦璨……”
見蘇紅雙手握拳,氣得身子微微發抖,連她說什么都沒聽見似的,她便也懶得多理她,轉身大步離開。
步出喜房,黨紗月回頭一看,蘇紅還是怒氣騰騰,她暗自輕喟,她也不想這么對付她們,可為了揪出真兇,讓一切真相大白,不得不施此計。
三更半夜,閻君暢守在自己二哥房門外,見黨紗月也尾隨前來,他蹙眉低聲說道:“不是讓你別來?”
“我也想知道是誰嘛!”怕他趕她回去,她食指豎貼在唇上,示意他別出聲,免得嚇跑他們要等的人。
拿她沒轍,他將她圈在身前,兩人小心翼翼的躲在樹后,他沉住氣盯著前方,她則睜大眼看著門口。
早上她以要去看琦璨為借口離開喜房,之后,她還真去看了琦璨,這一去,竟探到一個驚人的內幕。
琦璨昨兒個告訴茵茵,說他之前看到有個丫鬟在給他三伯煎的湯藥里倒了一包白色粉末,她端去給三伯喝,三伯一喝就吐血死了,他看到三伯吐血,害怕的躲了起來。從那時起,他內心便有陰影遂不敢吃廚房的飯菜,怕也和三伯一樣被毒死。
茵茵不確定琦璨說的是真是假,畢竟他還小,也許看錯了也不一定,但她還是告訴她。
她將這事轉述給閻君暢聽,他大為震驚,他早就覺二哥死因并不單純,費盡心力,好不容易才打探到當初為二哥診治的大夫下落,無奈晚了一步,那大夫離開原住處后,不知何因突然猝死,想查明二哥死因,難上加難,沒想到琦璨竟然目擊一切。
他立刻和她再去問琦璨,在她溫柔輕哄下,琦璨皺著小眉頭,將他當日所見又說了一遍。
之后,她去向何媽求證,何媽告訴她,原本幫三爺煎藥的人是她,但三爺吐血身亡的前一天,她老家有位長者過世,她告假兩日,回來后驚聞三爺去世,她順口問廚房的人三爺的藥是誰煎的,他們告訴她那兩日大夫人派一名叫雀兒的丫鬟來幫忙煎藥,之后因三爺過世,大夫人以雀兒照顧不周,將她趕出府去。
何媽形容了下雀兒的外貌,果然和琦璨所說的是同一人。
即便知道真相,沒有證據也無法治大房的罪,閻君暢心情沉重無比,去二哥房里坐坐,赫然發現有燒金紙的余屑,一旁還有一張未燒的金紙,燒金紙的人想必匆忙,金紙未燒完就急滅火,定是怕人發現要趕著離開。
他猜,這人肯定和二哥的死有關聯,心虛愧疚才會來房里燒金紙,既然怕被人發現,定會選在夜里。房內未燒完的金紙他未動也未聲張,就是猜想金紙未燒完,那人定會再來。
黨紗月盯著眼酸,眼皮闔了下,突然覺得他握著她手臂的手僵縮了下,似在示意她別出聲。
她連忙往前一看,有人來了……是阿順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屏住呼吸,直到見阿順四處巡視一回又離開,她才大大的松了口氣。
她就說嘛,阿順那么憨厚的人,哪會干傷天害理的事。她一放松,他的手又緊握她,她一臉不明所以想問他怎么了,眼一瞥,卻看見有人推開二哥房門進入,雖離得遠,可那身影很眼熟……是翠珠!
八九不離十,她猜的就是她!
她急得想去逮她,卻被閻君暢揪住。
“君暢,你沒看到翠珠進去了……”她壓低聲說。
“我看到了!
“那你還不快去逮她”
“別急,等她燒起金紙,我們再進去!彼练的說道。
黨紗月了然點頭。也是,沒燒金紙,她有百種借口可推托,一燒金紙,她就百口莫辯了。
還是她家相公聰明,沉穩睿智。
“四爺饒命,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房內一亮起火光,在外頭等候的兩人立即進入,閻君暢面色沉厲無比的質問并指控她是害死他二哥的兇手,嚇得翠珠趴伏在地上直喊冤。
“不是你?那你為何三更半夜來三爺房里燒金紙?”黨紗月問。這個翠珠還不笨,知道阿順會來巡視,大概昨晚差點被發現,今晚她就等他巡視過后才跑來。
“我、我……”
“說!”他沉聲喝道。
“四爺,三爺不是我害死的,是……是雀兒。”翠珠突然大哭了起來,“雀兒她、她瘋了!”
翠珠癱軟跌坐一旁,黨紗月和閻君暢面面相覷,不逼她,等她哭夠了,黨紗月蹲下身,將未燒完的金紙一張一張放入鍋內,讓其慢慢燒,翠珠盯著鍋中燃燒的金紙,卸下心防,將所知之事娓娓道來。
原來翠珠和雀兒是同鄉的好姊妹,當年還是雀兒拉翠珠進閻家當丫鬟的,雀兒很照顧翠珠,翠珠也當她是姊姊。大夫人要雀兒給三爺下藥一事,雀兒只字未提,事后,翠珠也真以為雀兒是照顧三爺不周被趕出府。
直到五日前翠珠的爹病重,她告假回家探望,途中遇到被男人欺負的雀兒,看著雀兒一身衣服被扯破,呆坐在靜僻的路旁痛哭,翠珠大驚,向旁人求助,旁人搖頭輕嘆,說她是瘋子到處亂跑,三天兩頭就被男人欺負,他們司空見慣,說她哭過就好了。
雀兒到底是她的好姊妹,她于心不忍,護送她回家,她的家人也束手無策,總不能把她成日關著。雀兒的狀況時好時壞,有時是認得人的,那日她送她回去,幫她換衣擦臉時,雀兒突然又不瘋了,認出是她,抱著她痛哭一場,還把內心所有的委屈都告訴她。
雀兒說當初大夫人逼她在三爺的湯藥中下砒霜,她著實不愿,可大夫人的命令她不得不從,三爺死了,雀兒成日害怕不已,沒想到大夫人竟心狠的要殺她,大爺告訴大夫人這事由他處理,未料,大爺竟將雀兒帶到城郊一處僻靜處玷辱,事后大爺心狠的朝雀兒心口刺了一刀,將雀兒丟在那兒,以為雀兒必死無疑,不久,有一對來抓蝸牛的老夫婦經過救起了雀兒,雀兒傷好后回到家,想起這些事,便突然發瘋了。
“雀兒說,她寧愿當時就那么死了,被救回只是徒增痛苦……”翠珠心有戚戚焉的哭訴,“要換作是我,我也寧愿一死了之!
“那你還敢為虎作倀?”黨紗月嘀咕著。
“我只是個丫頭,大夫人的命令,我可不敢不從……”
黨紗月輕喟。這話也是,一個小丫頭自然是對主子唯命是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