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大叔,相公說當時若非您出手相救,我這條命可能也跟著孩子一塊去了!迸c丈夫已把事情說開,陶涼玉愁郁的心結也解開了,此刻精神好了些,在陶時先為她號完脈后,出聲向他道謝。
“若非夫人當初好心帶老夫回來,老夫也無法救得夫人,所以夫人這是好心有好報。”看著女兒神似亡妻的眉眼,他想這也許是妻子在天有靈,冥冥之中指引著他們父女相遇。
“我只是舉手之勞,而您卻是救了我,這可是救命之恩!毕啾绕饋,她所做的事便顯得微不足道,當時只是一時好心將他帶回樂云莊,哪里料想得到,會靠他挽救了自己一命。
思及亡妻,陶時先心中無比傷痛,以他的醫術,當年他若是陪在妻子的身邊,她也不會病死,他內心凄然欲淚。
見他抑不住滿臉的悲傷,宋憶風連忙替他遮掩,“涼玉,你先歇著,我送陶大夫出去!
來到屋外,陶時先背轉過身子,抬起衣袖擦拭濡濕的雙眼。
宋憶風默默站在他身后,在得知他就是前太醫陶時先時,他幾乎已經可以猜到當年他為何要不告而別,離開涼玉她們母女的苦衷。
當年他不幸被卷入政爭,受到牽連,遭到皇帝問罪,受了宮刑,他定是覺得無顏再面對妻女,這才離她們母女而去。
受了宮刑的男人,就如同宮里的太監,再也無法成為一個完整的男人,這事換作是他,也無法承受,他心中很為岳父不幸的遭遇感到惋惜,也能理解他一時還不愿與女兒相認的心情,并替他暫時瞞下了這事,待到他準備好了,想相認時再說。
待陶時先平復心情,旋過身來,宋憶風趁這時向他提出了一個請求。
“岳父,小婿有一事想麻煩您!
“何事?”
“小婿身患心疾,不知此病可有辦法能根治?”若是他能治好他的心疾,那么他就無須再擔憂他會猝逝,留下涼玉一人獨自面對一切。
陶時先聞言略感訝異,“竟有此事?你將手伸出來!
宋憶風撩起衣袖將手伸過去。
陶時先按住他的脈搏,細診須臾后,蹙眉再掀起他的眼皮,查看他的眼底,再讓他吐出舌葉細查,接著詢問他幾個問題。
“你近來可是常感到胸悶疼痛?”
“沒錯!
他抬指按住他胸臆之間的膻中穴,“這里可會疼痛?”
宋憶風悶哼一聲,“痛!
“如何個痛法?”
“像有無數支針在扎!
陶時先收回了手,削瘦的臉上神情異常嚴肅,“那就錯不了了,你這并非心疾,而是中了一種罕見的毒物所致!
“我這是中毒?!”聞言,宋憶風一臉錯愕,“但先前小婿曾尋訪過十數名大夫,他們皆說這是心疾!
陶時先繃起臉,“你這是在懷疑老夫的診斷嗎?”
“小婿不敢!彼螒涳L急忙表示,那晚好幾位大夫都止不住妻子的血崩,但他一出手,不久就止住血了,相比起來,他的醫術自是無庸置疑。
可他沒料想到,在他為他診斷后,竟判定這是中毒,而非心疾,這太出乎他的意料。
陶時先神色略緩,為他解釋道:“那么多大夫都沒有瞧出來,將你這情形視為心疾,也不能全怪他們,因為這毒乃是出自大內,名叫鬼影,能讓中毒之人渾然不覺,癥狀就如同心疾一般,會使那些沒見過此毒的大夫誤判為心疾,待數月之后毒發時,會胸痛如絞而猝死,看起來便如同死于心疾一般,因而瞞過所有人的耳目。此毒當年我曾在宮中見過,故而知道!
聽見這毒竟是出自大內,宋憶風心中一凜,連忙問出如今最想知道的事,“敢問這毒可有辦法能解?”
陶時先搖頭,神色凝重的道:“無藥可解!彼螒涳L是女兒的丈夫,他也不愿意他就這般枉死,然而中了此毒之人,確實無藥可救。
“無藥可解?!”這四個字彷佛喪鐘,在宋憶風的耳邊重重的敲響。他先前對自己的命數早已有所覺悟,可當得知這位剛認的岳父正是他苦尋不獲的那位神醫時,他不由得燃起了一線希望,詎料兜來兜去轉了一圈,這一線生機又生生給掐斷了。
覷見他臉上震驚僵愕的表情,陶時先有些不忍,但仍是把另一件事告訴他,“依你的情況,距離毒發約莫只剩兩個月左右的時間!
“兩個月?”這時間與前生他猝逝時相同,經他適才這一番解說,宋憶風這才恍然醒悟,原來他前生壓根不是死于心疾,而是遭人毒死。
他抑住激憤的心緒問道:“岳父可知這毒究竟是怎么下的,我竟一直渾然無所知?”
“因此毒無色無味不易察覺,一般而言應會摻進飲食中!
宋憶風眼神陰鷙,“也就是說這毒是我身邊之人所下?”
陶時先答道:“此毒要連續服食三次才能生效,分量須精準,若下太輕則不會致命,若太過重,則會導致當場暴斃,依你的情況,這劑量顯然是經過高手調配,它會在你體內潛伏半年才會發作,就你中毒的時間來推斷,約莫是在三、四個月之前,你若想查出投毒之人,可從此處著手!
“多謝岳父!彪x去前,宋憶風請托道:“這件事暫時別讓涼玉知道。”
陶時先頷首,“我明白,我會再想想看可有什么辦法能解除此毒!笨丛谂畠旱姆稚,他會盡全力救他。
“那就有勞岳父了!彼笆种轮x。轉身離去時,沉重的心情并未因他最后所說的話而減少些許。
能在他飲食間神不知鬼不覺下毒之人,定是他十分信任之人,但最可疑的宋憶辰和李昭宜都已死去,他已無法得知那毒是否為他們所下。
可據他前生死后的所聞所見,那毒似乎與他們兩人無關,換言之,下毒之人極可能是另有其人。
究竟是誰竟能得到這種罕見的毒藥,并神不知鬼不覺的對他下毒?
“鬼影?”孟兆思索了下搖頭回答,“我沒聽過江湖中有人使用這種毒藥,莊主這是從哪里聽來的?”
“這是我岳父所說,他診過我的脈后,說我患的并非是心疾,而是中了此毒。這毒乃出自大內,中毒之人的情狀會似患了心疾,故而一般的大夫診不出來。”宋憶風毫不隱瞞的將此事告訴他。
他身邊最信任之人除了妻子,便是孟兆了,他相信這毒絕不會是孟兆所下,他武功勝過他許多,倘若他真想加害他,壓根無須如此麻煩。
“這毒出自太內?”孟兆聞言詫道:“難道皇宮里有人意圖想謀害莊主?!可莊主除了當年曾救下九皇子,與皇宮之人并無什么瓜葛,是何人想對付莊主?”
“我也想不明白!
為了打探消息,宋憶風寫了一封信,派人快馬加鞭送去京城交給九皇子,這九皇子便是當年他在剿滅金陽山那群匪徒時,無意中所救下的那位皇子。
在等候回音的這段時日,宋憶風日夜陪伴在妻子的身邊。
“……所以不同的布料有不同的織法,待這些布匹織好后,還要送去染坊染色,這每種顏色又有不同的講究……”這段時間,他不停的告訴她關于莊子里的各項買賣。
陶涼玉撐著眼皮,很想努力聽丈夫所說的話,但她委實有些撐不住,昏昏欲睡,聽著聽著,便不由自主的靠在他懷里打起盹來。
“涼玉、涼玉!彼螒涳L垂眸發現妻子睡著了,輕嘆了口氣,他知道她身子還未完全復原,不宜在此時說這些事給她聽。
然而距他毒發之日已不足兩個月,屆時若是岳父仍無法找出解毒之法……他就會同前生一樣,先她而去。
為此他不得不趁著這段陪伴她的時間,將莊子里的生意一件件、一樁樁的仔細告訴她,想讓她了解得更多,日后才好掌控。
伺候在旁的弄梅見狀,出聲替自家夫人緩頰道:“莊主,夫人的身子還虛弱著,難免容易疲憊,您別怪她!
侍雨也忙著接腔,“就是呀,莊主,不如待夫人康復后,再來說這些!
宋憶風何嘗不知這個道理,但他未多做解釋,將懷里的妻子小心翼翼的移到床榻上,細心的替她蓋好被褥。
這時吳天瞬進來稟告,“莊主,京城來信了。”因他事前吩咐過這事,故而吳管事一接到信,便親自將信送了過來。
宋憶風接過信,看向侍雨與弄梅兩人吩咐,“你們好好照看著夫人,我晚點再過來!
“是。”兩人屈膝應道。
離開寢房后,宋憶風來到書齋,拆開信上的泥封。
閱畢后,他皺起眉,讓吳天瞬叫來孟兆。
“莊主,找我何事?”孟兆懷里抱著心愛的寶劍,黝黑的臉上帶著困意踱了進來,他昨晚去替宋憶風辦事,一宿沒睡,一個多時辰前才剛睡下,卻又被人從被窩里挖起來。
“九皇子回了信。”宋憶風只說了一句話。
“信上如何說?”孟兆毫無顧忌的在宋憶風面前張著嘴打呵欠。
宋憶風將信中所寫的內容簡單的告訴他,“他說這鬼影的毒藏在深宮之中,鮮少人知。此毒最開始是玉階皇朝的開國帝王,為了暗中除去手握重權的大臣和藩王而命人配制出來,其后朝政穩定下來,這鬼影便鮮少再使用,后來不知怎么被后宮中的妃嬪得到,便被利用來除掉對手!
聽完宋憶風所說,孟兆微微打起精神來,問道:“九皇子的意思是說這毒目前掌握在后宮某位妃嬪的手中?”
“沒錯,據他所知,其中一位極可能便是元妃,而這元妃的一位表姊,嫁給了云龍堡的前任堡主,生下了幾個兒子,其中一個就是如今云龍堡的當家梁平漢!
孟兆摩娑著下顎推測道:“梁家與元妃有關,如此一來,梁平漢便有可能從元妃手里得到鬼影!
“沒錯。這件事讓我懷疑當初憶辰與云龍堡管事勾結私下販馬匹一事,怕是沒那么單純。云龍堡治下甚嚴,轄下馬場里的駿馬又是活物,豈是那么容易就能私下運出來買賣。”
孟兆頓時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你懷疑這事是出自梁平漢的授意?”
“若沒有人授意,區區一個管事縱使再貪,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打那些馬的主意,畢竟那么大的活物,若是被調換或是短少了,一眼就能看出來。”
他先前就對此事存疑,如今看了九皇子回復的信,將這兩件事兜在一塊,他幾乎可以肯定,販馬的事絕不會只是云龍堡的管事私下與宋憶辰勾結這么簡單。
聽他這么一提,孟兆也覺得這下毒之事與云龍堡怕是脫不了干系。
“樂云莊在短短數年間便壯大到足以與云龍堡比肩,要說梁家容不下你也是難免,這毒說不得便是梁家買通了樂云莊里的人所下。”
先前玉階皇朝有南北兩大商賈,北方是云龍堡、南方是天翔商會。
樂云莊在這十幾年內迅速崛起,如今規模已與云龍堡相去不遠,根基同樣在北方的云龍堡自是備感威脅、難以容忍,先前就沒少暗中對樂云莊的買賣使絆子,只不過明面上還沒到撕破臉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