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終于對你的未婚妻感興趣了嗎?」早上接到表弟的共同度假邀請時,周盛威還沒有這個感覺;但在晚餐之后,他很敏感的從一些細微的蛛絲馬跡里察覺到不同,于是直接問道。
「我一直對她很感興趣,所以她成了我的未婚妻。」
「少來。那是身為王家未來族長對未來夫人的興趣,而不是來自你王子齊本人對女人的興趣,我們現在討論的是你這個人,不涉身分地位!
王子齊只是笑笑,沒有說些什么。月光偶爾投向客廳那邊,孫湉湉正坐在那里,陪著祖母和一群伴婦們聊家常。也不見她有多么熱絡的投入貴婦聊天群里,似乎很輕易就被接納了,不時有人會找她聊個一兩句話,她都會微笑響應,卻不主導話題,不說些引人注月的話,但也不會讓人覺得她是在以三言兩語打發別人對她的熱情或好奇。
她會是一個很懂得讓來客感到賓至如歸的稱職女主人。
「你的夫人似乎太安靜了!怪苁⑼踝育R一樣靠在陽臺的扶手上,遠遠看著屋里女人堆的熱鬧,好一會后,說出觀察所得。好奇問道:「她怕生嗎?」
「不,她大概認為讓別人暢所欲言,好過自己長袖善舞吃力不討好。」
「哦?不怕被人掩了身為主母該有的萬丈光芒?」
「我一直很清醒的知道我未來的夫人是位淑女,而非電燈泡。莫非你一直對此有相反的理解?」
「意思是,你們兩人已經針對這方面討論過了?你要求她低調?」
王子齊揚了揚眉,沒回話。這種事需要夫妻兩人特地討論嗎?她一個書香世家的小姐、受過最嚴謹閨訓的人,待人處世自有其度,還用他來指手畫腳?他可不是幼兒園老師,她也不是三歲小娃。這種問題實在不值得回答,所以也就不答了。眼光仍然投向自己的未婚妻,很稱職的表現出一個未婚夫應有的關懷。
周盛威很了解自家表弟的說話風格,對于沒有必要回的話、還沒有定論的、或者心中尚有疑惑的,任誰跟他問了,也只有被隨口打發的下場,
再怎么追問也沒用。顯然此刻他發出的好奇即是其中一種。沒得到響應,也就無須追問,只要繼續表達自己的看法就可以了。
他道:「你知道的,有些當家主母生怕自己在家族里表現得太退卻,會給夫婿丟臉、會顯得上不了臺面,有失大家風范。相信你也清楚,安靜有時候只是因為掌握不了局面,又不知道如何力挽,只好被壓制著了,是怯場的表現。」他揚揚下巴!改悴挥X得有幾位女士望向令夫人的目光帶著些輕蔑嗎?」
「是嗎?」丈夫的臉面是來自妻子在女人堆里的閑話維持的嗎?真是有趣的論調。男人何時淪落至如此不堪的境地?王子齊好笑地想著。
「如果你適時的英雄救美一下,那么這次的度假之行,也就不算白白浪費時間了!
「你今天精神如此不濟,以至于眼力判斷力低落,莫非是睡眠不足造成?」王子齊關懷的看了他一眼。
「我一點問題也沒有,睡眠很足。你七點半打電話過來時,我早就已經醒了!怪苁⑼琢怂谎郏^續說完自己要說的:「你把她帶來,將
她丟給一群不甚相熟、只見過兩三次的女人堆里,就算她應付得還可以,不需要你援手,你還是應該過去做一個英雄救美的表態。既然都帶她過來培養感情了,總要有所收獲吧?」
「收獲什么?」隨口問,漫不經心地。
「收獲芳心一顆,保固期至少有十年。只消付出一點點小小的殷勤,多么劃算。你還等什么?」半開玩笑的慫恿,心中倒不認為這個淡漠而自我的表弟會因為憐香惜玉而有所動作。不是說王子齊不懂憐香惜玉,而是眼前這位孫家千金還沒有被放在太重要的位置上罷了。
周盛威以為表弟還會再等等,等他心情好、或者孫家千金處境明顯不妙時,才會有所動作。不過,他猜錯了。因為王子齊還真的在他說完話之后行動了。周盛威愣了三秒才開口:「嘿,去哪?」
王子齊已經跨過陽臺的拉門,回頭對他道:「去找她!
「不會吧”真善心大發打算英雄救美?」
「我可不會這么往自己臉上貼金!共恢氲绞裁从腥さ氖拢壑虚W過一抹笑意,回答得很耐人尋味。
「怎么說?」周盛威雖不知道王子齊想到什么而笑,卻沒有跟著笑的心情,因為很顯然王子齊是被他的話逗笑的。也就是說,他剛才所說的話里,一定有許多謬誤的地方取樂到這家伙了。
「她不需要我的英雄救美。不過……」
「不過什么?」周盛威開始咬牙。因為他知道縱使他乖乖順應王子齊偶發的惡趣味,被他吊著胃口,王子齊也不會大發善心的將答案給送出來。一點也沒錯。話說一半的王子齊就這么走了,另外一半沒說完的話,淺淺的放在心中,像是在說給自己聽。我愿意為了收獲一顆有十年保固期的芳心,在此付出一點努力。
在前來度假之前,他把與未婚妻聯絡感情列在公事上首要,隨時備注;因為常常會忘記,心中不想記。感情上如此排斥,所以更必須放在行
事歷最顯眼的地方,以大紅字標示,以隨時提醒自己。
而現在,他覺得舒服多了。
這樣很好。
在博得孫湉湉的芳心之前,他已經先擺平自己心中一直以來的抗拒,理智和感情兩端不再互相壓制強迫,那么他的身體與精神就不會再有自相耗損的危機,這樣很好。這三天的度假,他已經得到最大的收獲。
「照理說,與人相約,提早三天兩天邀請是常理,為什么姑爺竟會寸步不讓?他不應是器量窄小的人啊……」孫月陷入深思。
「或許因為他一生下來就是王家最貴重的嫡長子,毫無疑問的未來家主繼承人。他所受的教育宗旨跟佛教那位開山教尊相同:天上地下,唯我獨尊。沒有他主動恩準,誰來求他都會被刁難,以示他的權威不可侵犯?」聽完今日小姐與王大少所有談話的情況后,孫宜平對這位未來姑爺的觀感差到忍不住冷嘲熱諷起來。
「他不是暴發戶出身的二世祖,不會養出這種無聊的習性!箤O月向來理智,不會將個人的情緒帶入思考中。
「那可很難說,也許總有例外產生吧!」孫宜平也知道孫月說的有道理,但就是忍不下這口氣。轉頭望向小姐,問:「小姐,妳怎么看?」
「他是個謹慎的人!箤O湉湉坐在梳妝臺前,正拿著干毛巾輕輕抿著濕發上的水氣。
孫宜平走過去,打開吹風機,幫她吹干頭發。問道:「這跟謹慎牽扯上什么關系了?」
「婚姻是合約的一種。權利和義務、主動與被動、誰主誰次,都是不斷協商出來的。今天談的只是件小事,可是他并不希望因為輕易應允了這件小事,而致使日后失去強勢的主導權!
「難道他以為小姐會是那種控制欲很強的主母嗎?所以要從現在開始防微杜漸?」孫宜平不禁懷疑起未來姑爺看人的眼光。她家小姐與世無爭到就差沒跑到荒山去當隱士了,全身上下哪里找得到一丁點權力欲的影子”
孫湉湉望著鏡子里的自己,眉頭微鎖,沒有說話。
「小姐,妳在想什么?」
「我今天用錯談判的方式,制造了些麻煩!箛@息地道。
「意思是,姑爺之所以會如此寸步不讓,是因為小姐談判的方式造成?」
「我不小心讓他太高看我了!惯@令她很困擾。她沒有太多與人交手的經驗,難免在尺度上拿捏不好輕重,她真希望在跟王子齊交手之前有多
一些的練手機會,而不是新手甫一上路,就遭遇終極BOSS 的青眼,無望的被一掌打掛,這對她實在不公平……可這又能怪誰呢?還是只能怪她。
二十四年以來的人生太過偷懶,放縱自己宅在家里彈琴刺繡,不喜出門交際應酬增加一些人心險惡的經驗,以至于應付這類在商業上打滾的人士經驗值低得近于零,才會在王子齊面前如此左支右絀窘迫難堪。唉……
「所以今天的一切全都是因為姑爺滿意于他的末來夫人……呃……很厲害?而且想知道妳厲害到什么地步?」孫宜平很艱難的遣詞用字。孫湉湉不語,微不可察的暗自嘆了口氣,什么話也不想說了。
此時坐在計算機前的孫月已經將今天的日記注事給登錄完,還打印出一份拿到孫湉湉面前,報告道:「今天晚餐上見過約所有貴婦名媛名單我都建檔了。貴婦們就不多說了,明后兩天會跟著小姐一同玩的,都是陪著姑爺那幾個朋友一同過來的女伴。這四位年輕女性都是出身世家的旁支,性格較為活潑,常常出沒于各種名流宴會,知名度可與知名影藝明星比肩,一般民眾對她們知之甚詳,被媒體封為『終極貴族團』 。這個團的組成人員皆是樂于親近媒體的年輕世家公子千金,年紀介于十八歲到二十五歲之間。目前的領袖人物是柯立欣。」
「柯立欣?不就是今天晚上一直找小姐說話、笑里藏了幾把小刀的那位?」孫宜平揚眉問。
「嗯。家世很不錯,是報業龍頭的千金。她的二哥柯立榮是姑爺的好友,看得出來她對姑爺相當有好感!箤O月點頭。
「可惜不太聰明,又缺少手段,不然早就把咱的孫家姑爺努力變成她柯家姑爺了。只會對情敵酸言酸語,只能顯示出她的小家子氣。」孫宜平撇撇嘴。
「王大少沒有將她列為未婚妻候選人的原因誰也不知道,不過我猜她一定曾經非常努力;努力而沒有成果,難免心中氣堵,所以才會做出不合宜的事。」孫月想了想,又道:「人跟人之間的緣分,是說不清的。美麗得那么耀眼的柯小姐,在喜歡她的人眼中是夜明珠的存在,而在不喜歡她的人眼中,只是一枚過亮的電燈泡,看了扎眼;蛟S王大少覺得她太亮了吧!拐f完,笑了。
「反正我對這支電燈泡沒有好感。」孫宜平哼道。她這個人就是主觀,只因為看到柯立欣對孫湉湉的態度不佳,就此便再也沒有改觀的可能,決定討厭到底。
「又不是什么相干的人,妳掛記著喜歡或討厭,不嫌浪費力氣嗎?」孫湉湉將吹風機接過來,按掉電源,卷著電線收好。
閑話到此暫停,先辦正事。孫月坐在床的一角念著明天的行程。
「明天早上六點在前廳集合,騎馬去山上的馬場。早餐備在馬場的餐廳,開飯時間在八點半左右,所以我們還是在出門前先吃一點食物墊胃。
基本上一整天都是在馬場活動,下午的活動分別是打馬球及打高爾夫球。姑爺應該會打馬球,到時小姐坐在一旁看著就行了。晚上直接在山上的山莊休息,會有按摩師過來服務,舒緩激烈運動過度的筋骨。」
「我們就不用請按摩師過來了。只是早上騎馬兩個小時,接下來就坐著看人打球,身子骨沒那么疲倦!箤O湉湉說道。然后想了想,又道:「明天妳們也不必過去了,留在這里處理妳們自己的事吧!
「這怎么可以!如果妳覺得我們兩個都去顯得太招眼的話,那去一個不就成了。」孫月明白小姐在想什么。
孫宜平接著道:「小姐,妳別多想。雖然這幾個千金小姐今天『忘了』帶貼身助理出門,可是我后來聽到那幾個小姐在晚餐之后跑去打電話,都說要叫助理火速趕過來。既然大家都有貼身助理作陪,那我們兩個跟著妳,也就不會顯得突兀了!
孫湉湉并不是怕別人側目于自己的排場大,才讓兩人不要跟著出門。
一則是因為她知道她們身上還有許多公事要做,沒必要隨時跟在她身邊做些提雜物打傘的小事;最重要的是,她不喜歡別人拿看稀有動物的目光看著孫月兩人。
孫月和孫宜平幾乎是現代社會已經絕跡的家生子出身,是千金小姐身邊的管事大丫鬟,而且還是聰明出色、學歷傲人的那種。以孫家的低調,
這種事世家老一輩或許有所耳聞,卻沒有太多機會見識到,年輕一輩的就更不用說了;要不是因為王家孫家聯姻,讓孫家出現在眾人矚目之下,連帶著許多事也被打聽出來的話,誰會相信在這個年代還真有貨真價實的家生子大丫鬟的存在,連已經連續五十年蟬聯R 國首富的王家,雖擁有四、五百年貴族榮光,到如今這一代也不再有家生子這一類人物的存在了。他們家族的公子千金們身邊當然也配備了一堆人,保鏢、司機就不用說了,甚至還有伴讀伴玩的呢,不過都是從公司員工里聘請來的,或家族里的旁支挑出來的,全都是純粹的雇傭關系,沒有半點基于情義的相隨。
所以孫月、孫宜平這兩人在其它人眼中,就跟保育動物一樣稀奇,也難怪今日一整天,兩人都被貴婦們圍著問東問西,擾得不勝其煩。這些人雖然不會失禮的將疑惑直接說出口,可是眼底的意思卻非常容易解讀,她們全身上下都在無言責問著:都什么時代了,怎么還有人那么奴性,自愿當別人家養仆人,去低人一等?
目光輕鄙的同時,卻又對孫湉湉艷羨不已,恨不得自己也可以有這樣的風光。
孫湉湉不喜歡那些人看孫月、孫宜平的眼神,更不希望兩人受到委屈;雖然這兩人的能力與個性都比她強悍太多,不會輕易被人所傷害,但不能因為這樣,就對一切視而不見,不作處理。
「小姐,不管妳在想什么,明天至少要有一個陪在妳身邊,妳抗議是沒有用的。」孫月下巴微揚,明天的行程安排就此定下。
孫宜平點頭,從鏡子里和小姐的目光對視,道:「妳現在的心思只要放在姑爺身上就好了。他不好對付,就該全心去對付,別分心到無關緊要的地方了。其它的,有我們在呢!」
兩票對一票,孫湉湉也只好妥協。承認三人之中,自己果然是最弱的那一個,想幫人都不夠看。吁了口氣,拿過梳子梳頭,等會準備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