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淵笑了,知道她是害羞了,也沒繼續窮追猛打,只是擁著她道:「真希望這日子快點過去,等你過了門,我就可以天天守著你了!
「能有點兒上進心嗎?」程玥寧斜眼看他,「你這樣我都不敢嫁了。」
齊淵笑道:「新婚燕爾,你都不許我貪戀一下溫柔鄉?再說了,我都是國公府的世子了,我如果真要太上進,恐怕也不太好啊!
程玥寧不搭這話。
齊淵知道她懂,他的寧姊姊就是對太多事都看得太清了,看太清反而什么都不想說了。
「吶,拿著!
程玥寧看著他遞過來的幾張紙,瞅了他一眼,習以為常地接下,嘴里卻道:「齊淵,你是打算把國公府都拿來給我當嫁妝嗎?」
「有什么不可以?」他樂意給她充盈嫁妝。
程玥寧笑著搖頭,自打她說笑話似地談及自己的嫁妝可能不太厚,到時候國公府可別嫌棄,這家伙就時不時地扔來些地契鋪契還有存票什么的,就一句話「拿去當嫁妝」。
「萬一我到時后悔,你可虧死了!顾龘P著手里的幾張紙,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
齊淵一臉無所謂,「至少我現在是心甘情愿的,如果寧姊姊到時真后悔了,也一定是我做錯了什么,寧姊姊不是言而無信的人!
「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那是,」齊淵又湊到她耳邊,跟她說私話,「過了門咱們多生幾個,到時候你的嫁妝還是要留在國公府的,不是嗎?」
「那可不一定啊,你們國公府的風水可是盛產女兒,到時候生一串女兒嫁出去,東西得全當嫁妝送出去了。」
「老天注定的事,咱們也就沒辦法了,不過好歹是親生的,送也只能送了!过R淵倒是很看得開。
「行,你既然這么看得開,那就多生幾個。」程玥寧也很無所謂。
齊淵將下巴擱在她的肩窩處,抱著她,真心實意地道:「寧姊姊,只要你能多生幾個大胖小子,國公府里你隨便作,肯定沒人敢多說一句。」
「喲,你們家這重男輕女可太嚴重了啊,我都替我將來的女兒擔心了。」
齊淵突然低聲笑了出來。
「笑什么?」
「有寧姊姊這樣的母親,我卻是不擔心咱們女兒會吃虧的!
程明寧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好了,你也抱了好一會兒了,可以放手了嗎?」
齊淵有些不舍地松開了手,讓她從自己懷里起身。
程玥寧仔細整理了一下衣裙,確認沒有問題后這才去打開了房門。
「桃紅,沏壺茶來。」
「好的,姑娘!
程玥寧轉身回到主位坐下,對某人說:「你不說自己會彈琴嗎?我讓人從伯府里尋了把琴來,今兒彈給我聽聽?」
齊淵抬頭看了一眼屋頂,無奈地道:「行吧!
「這么勉強是什么意思?」
齊淵就忍不住看她,「寧姊姊,你是真不懂還是故意涮我玩,我說的是談情,談話的談,情義的情。不過,你如果真想聽我彈琴,我也可以彈給你聽。只是,別的情侶都是女的彈給男的聽,怎么到了我這兒就反過來了?」
程玥寧微微一笑,理直氣壯地道:「因為我不會啊!
齊淵:「……」好吧,認真的他輸了。
沒多久,桃紅將茶端了上來。
「去將那把琴拿出來,世子要彈琴給我聽!
桃紅忍不住朝某世子看了一眼,但還是默默地去取琴。
然后,看著姑娘悠閑品茗,世子認命彈琴的畫面,桃紅和柳綠都忍不住沉默了。
到底還是她們家姑娘行!
看齊世子如今的表現,將來啊,妥妥的是被妻管的。
美男撫琴,畫面很美,琴音意境很空靈。
程玥寧一手支腮,手指在頰畔輕扣,眼眸半瞇,似乎聽得十分入神。
齊淵停下琴聲的時候,才發現她撐著臉睡著了。
沖著兩個大丫鬟做個了手勢,他上前將她抱起。
感覺到熟悉的氣息,程玥寧連眼睛都沒有睜一下,只是在他懷里調整了一下依靠的姿勢,繼續睡。
齊淵一路將她抱回了臥室,將她輕輕放到了床上,替她蓋上了薄毯,在床邊坐了好一會兒才起身離開。
一片發黃的樹葉從枝頭緩緩飄落,一只纖細的手在空中接住了它。
一葉落而知天下秋,不知不覺間,又是一年秋天。
一身藕荷色衣裙的程玥寧站在田埂間抬頭看天,秋高氣爽,湛藍的天空中沒有一絲云彩。
時間如同指間輕沙,不經意間就走過了二十七個月,安遠伯府已經除服,而她也終于可以不再終日素服示人。
除服之后,伯府的人便可以開始正常的社交活動,想必此時她那個庶妹一定很活躍。
豆蔻年華的少女正是相看人家的時候,再不著急便不是席嬋娟了。
程玥寧自離開伯府,便沒有再關注府中的人和事,此時不過偶有所感罷了。
噠噠的馬蹄聲由遠而近,一匹毛色雪白的馬緩緩出現在她的視線中,程玥寧不由彎了眉眼。
染墨是齊淵送給她的一匹小母馬,全身雪白卻四蹄漆黑,故名染墨。
它來到莊子上已經兩個月了,而送它的主人也已經有兩個月不曾出現了,也不知忙什么去了。
想到自己之前曾建議他去軍營揮灑一下多余的精力,搞不好那家伙還真的是聽話照做了,不過這樣也好,他有時實在是太過纏人了。
染墨跑到她跟前,用頭蹭了蹭頭,表現得很是親昵。
程玥寧伸手摸摸它的頭,給它順順毛。
染墨是匹頗有靈性的馬,平時也不會給它套韁,它便在莊子周圍隨意地跑動,這兩個月
下來,附近的人都知道田莊的主人有一匹漂亮的白馬。
程玥寧在前頭慢步走著,染墨就在身后跟著,不時地甩動著尾巴。
桃紅找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和諧的畫面。
「姑娘,可找著您了!
「有什么事嗎?」程玥寧有些好奇,沒事的話桃紅她們并不會專門出來找她,她們知道她自己在外面轉完了會回去的。
桃紅回道:「城里有人送帖子來,說是平北侯府的大姑娘舉辦的賞菊宴!
這平北侯的封號讓程玥寧很自然地就想到了之前針對她的平南伯,心理上有些不喜,直接拒絕道:「不去。」
桃紅微怔,姑娘拒絕的是不是有些太干脆了?
「不用想了,就這么回來人,這個時候參加這樣的聚會不外乎就是交際相看,兩者我都不需要!
「婢子明白了!构媚锏脑捳f得這么白,她要是再不明白就是她自己傻了。
交際上姑娘一直不熱衷,甚至是不感興趣。而親事上,不出意外就是定國公府的世子了,姑娘這也算名花有主。有主的名花再出去相看,說不得有人就要跳腳了。
所以,為了不讓某世子跳腳,姑娘肯定是不會去的。
桃紅先行回去答復來人,而程玥寧則領著染墨慢悠悠地往回走。
等她回去的時候,送帖子的人走了,安遠伯府的老管家卻一臉風塵仆仆的來了。
一看到大姑娘的身影,老管家田滿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無限悲戚地喊了一聲,「大姑娘!」
「發生什么事了?」這么大的場面,程玥寧實在不得不做不好的聯想。
「大姑娘應該知道咱們伯府已經分家了?」
「嗯,我知道!钩笏徒拥礁锿ㄖ,之后的田莊店鋪收益不必再往公中交。
「老奴幫著料理完了分家之后的各種瑣事,老夫人卻突然要將老奴一家老小發賣出去,老奴在伯府效力這些年,不說功勞,苦勞總是有的,落得如此下場,老奴實在有些不甘。」程玥寧深以為然,換了是誰都會這樣覺得。再者,能為一府的管家能力總是不弱的,更何況是一個伯府的管家,把這樣有能力的人全家發賣,這明顯是清洗的節奏啊。
程玥寧一直以為她家四嫂是只小白兔,可如今看來明顯只是披了一身兔子皮罷了。
「還請大姑娘憐憫老奴一家,至少讓老奴一家能夠落個團聚!拱l賣出去,若不能被同一個主家買下,一家人便要從此四下飄零,有些恐怕此生都再難一見。
奴籍的人想要除籍本就千難萬難,忠勤為主卻無善終,更是令人心寒。
「人可都已經發賣出去了?」若是已然發賣,想要贖回那便要麻煩許多,遇到些無良主家,她這邊少不得還得放放血。
「老奴跑來求救的時候,老夫人正讓人去捆了準備發賣!
程玥寧直接轉身就往外走,「我進城一趟,給染墨套鞍!
她一聲吩咐下去,自有小廝仆役出去照辦。
很快,程玥寧便一騎直奔京城而去,出發的時候,她鬼使神差地戴了一頂帷帽。
過了城門巡檢,程玥寧縱馬奔往安遠伯府。
停在伯府門前的時候,程玥寧恍然記起她似乎已經離開這座府邸有一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將染墨的韁繩隨手扔給府前的守門小廝,程玥寧一邊抬腳往側門里走,一邊道:「去給伯爺傳話,就說我要見他!
「回大姑娘的話,伯爺跟表舅爺出門禮佛了,不在府里!
「那就找老夫人!
「是,大姑娘!
程玥寧一路往內宅而去,她并沒有刻意放緩自己的腳步,但她也知道自有那腿腳飛快的仆役會在她之前就將話帶給應該知道的人。
老管家奪門而逃的時候柳雙鳳就覺得有些不好,所以也暫停了發賣田家人的事,果然小姑子這么快便殺了回來,自打去年她離府,這還是她第一次回來。
這位小姑子的行事,柳雙鳳總是摸不著脈絡,卻也知道她不好對付。
這邊的婆子剛剛喘著氣把話說完了,那邊門口就傳來一道并不陌生的聲音——
「故意把阿林打發出去,就沒想著把我也關在府門外嗎?」
柳雙鳳「蹭」的一下從座位上站起,眼睛微睜地看著那道纖細卻又透著張狂的身影從門外緩緩走入。
程玥寧往門內走了幾步便停下了腳步,微笑而立,「四嫂,廢話我也不多說,田滿一家的身契你轉給我吧。」
柳雙鳳據緊了唇。
「如果四嫂覺得我這樣空口索要太過不鄭重的話,不如開個價,權當我買了,反正四嫂也是要將人發賣出去嘛,做生不如做熟,用人也一樣嘛!
柳雙鳳強笑道:「妹妹說哪里的話,不過一家子奴才罷了,千八百兩的銀子而已,怎么能讓一家人生分至此!
「哦,下午我讓人給四嫂送一千兩銀子過來!钩太h寧依舊是笑盈盈的模樣。
柳雙鳳臉色一僵。
程玥寧卻是云淡風輕地一笑,「嫂子若是信得我,人我現在就帶走,若是信不過……」
「妹妹言重了,人你現在便可帶走!沽p鳳急急插話,萬不敢再讓她繼續說下去,她只覺得自己的臉上火辣辣的一片。
「那就多謝了!钩太h寧特別禮數周全地給她行了一個全福禮。
柳雙鳳見狀身子就是一晃,便是以往在府中時,她都不曾行過這般的大禮。如今為了那一家下人,卻給她這么大臉,就彷佛臉上被人狠狠搧了一巴掌似地。
等到柳雙鳳差人去將田家的老老小小全部找過來,臨走之際,程玥寧沖她笑了下,「看在咱們做過一場姑嫂的分上,最后再提醒一句,發賣田滿一家是誰給你出的主意,這主意真是蠢透了,這種人建議你還是離得遠遠比較好。不過,聽不聽就在你了,告辭。」
隨著她的轉身,一方腰牌被她扔垃圾一樣反手朝后扔去。
看著大姑娘帶著田家一家走出院子,有丫鬟上前撿起了那塊被大姑娘扔出來的腰牌,「老夫人,是咱們伯府的腰牌!剐⊙诀哂行╈男⌒幕卦。
柳雙鳳臉色驀地一白,這是跟伯府一刀兩斷的意思?
原本是要發賣田滿一家,現在大姑娘過來領人,自然隨身東西還是要讓他們收拾一下的,而不是像先前一樣什么都不準拿。
帶了一群提著大包小包的老老小小出了安遠伯府大門,程玥寧看看自己騎來的染墨,不由微微蹙了下眉頭,要讓這些人這樣一路隨自己步行回去不太現實。大人還好說,小孩子的話太過辛苦了。
「來個人,去五柳胡同的嚴御史府上借兩輛馬車過來,就說我載人要用!
「是,姑娘!估瞎芗业拇髢鹤討曨I命而去。
嚴御史府里一聽是安遠伯府的大姑娘要借馬車,二話不說就直接派了車過來。
而程玥寧一行人還沒出城,安遠伯府的這一出有不少權貴人家就都知道了。
京城耳目眾多,消息自是藏不住,然后就有不少當家主母表示——
安遠伯府現在的當家老夫人真是個蠢貨!
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如今的安遠伯府那是靠著誰才能立住的,可她卻偏偏把這位主兒給得罪了。尤其今天這一出,要不是這位主兒出來救場,安遠伯府這是要倒!
一府的老管家,你說一家發賣就一家發賣?還有沒有一點兒腦子了?
這位主兒雖說是救場了,但似乎也跟伯府鬧掰了,連腰牌都直接扔地上,那是將她這伯府大姑娘的身分像廢紙一樣扔掉了。
這位沒有長在伯府的大姑娘,進京來就擔了一堆的事,本來正是嫁娶的好年紀,卻生生因為守孝給耽擱了。若是不進京,人家搞不好連孩子都生了,當荊州程家的姑娘不比這安遠伯府的大姑娘差的。
有些人得人恩惠轉頭就忘恩負義去了,腰牌扔得好!
現任安遠伯席澤林回府后得知事情原委,立時坐車前去見自己的姑姑。
然而卻吃了個閉門羹,無奈之下,他只能無功而返。
不久之后,老安遠伯的那對庶出子女就分府另居了。
許多人心領神會,這又是一出高門深宅的大戲啊,不過是老管家一家成了斗爭犠牲品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