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之內,庭院深深,銀松齋這個獨立院落,原本是三年多前,為迎接鄭芷彤進門而布置的新房,院內雕梁畫棟、花繁葉茂,穿過青石甬道,有三間正房,兩側有兩間廂房,中間有巧奪天工的庭園彎橋,亭臺樓閣,富麗堂皇不在話下,更特別的是,在寢臥后方連接一個隱密性極高的溫泉浴池。
而這個浴池連結的另一方就是梅城桓居住的蘭苑,不管是處理公事、接見朝廷同僚、商討國事,都在那里。
然而,鄭芷彤進了梅家門后,沒有入住銀松齋,沒有同住蘭苑,反而被安排入住在原本就無人居住的西院,就算是半年后,梅城桓一連新納了兩名妾室,也僅是入住在與她相連的兩個小院落。
沒想到,一個憑空冒出來的外室,卻帶著五歲女兒入住了銀松齋。
后宅的事,梅城桓從不過問,住在東院的祖母齊氏,喜靜又不管事,對什么事都興致缺缺的,鄭芷彤也樂得不必熱臉去貼冷屁股,所以,與齊氏鮮少往來,各過各的。
她曾自作主張的搬入銀松齋,卻讓梅城桓派人給“請”了出來,話說得好聽,那院子是留給一些同朝議事太晚得過夜的同僚,要她安分點,不屬于她的地方,她最好別跨越,現在卻……
所以,銀松齋就屬于第三個妾的?!
月色蒙蒙,鄭芷彤站在院落大門前,神情凝重。
“夫人,夜涼呢,回去吧,今晚,您是不能進去的!崩蠇邒呤翘笾付ㄅ慵捱^來的,她是太后的眼線,更得時時提點不曾受寵的主子。
“是啊,今晚是屬于傅雨柔的。”鄭芷彤苦澀的道,但屬于她的洞房花燭夜,只有她一人獨過,然后,獨守空閨至今。
但后宅也是屬于她的,傅雨柔成了妾,她這個正室不會讓她好過的!
她憤然的轉身走人,丫鬟跟老嬤嬤連忙跟上。
這一走,不少奉命守衛,不得讓任何人進入院子的暗衛松了口氣。
至于,深深院落中的寢房里,壓根沒什么旖旎畫面。
梅城桓褪去上衣躺在床上,傅雨柔穿著宴席時一樣的衣服,床榻旁放置著包裹長短銀針的布包,她一針一針的在他身上下著,那幾條蛛網狀的紫黑線已縮短不少,這段日子活絡其脈解毒是有成效的。
“毒入肺腑,還是得喝些藥湯幫忙清毒會快一些。”
“你吩咐下去,會有人替你買藥材回來的!泵烦腔割D了一下,再道:“銀松齋里的所有奴仆,包括侍候你跟淳淳的丫鬟都是我親自挑選的,不管是鄭芷彤還是其他兩名小妾,沒我的允許,她們都進不來。”
她明白的點點頭,如此小心,就是不能讓他中毒受傷的事傳出府外。
“另外,你有什么書信要給傅大夫,也由銀松齋的奴仆替你送!
“我明白。”
此時,淳淳已沐浴梳洗完讓一名丫鬟帶進來,就見她俏生生的微笑行禮,“爹娘,淳淳要去睡覺了。”她再看著母親,“娘,淳淳的房間好漂亮喔!
傅雨柔伸手撫著她的臉頰,“你喜歡?”
她用力點點頭,再嬌俏的看著父親,“謝謝爹讓淳淳住那么漂亮的房間。”
“真有禮貌,你娘把你教得很好,”梅城桓伸手握住淳淳胖胖的小手,“今兒太晚了,明兒一早,爹帶你去見曾奶奶,那是爹的祖母,她不愛說話,但是個很好的人!
一家三口再說了些話,淳淳忍不住猛打哈欠,才讓丫鬟帶回房睡覺。
“我今晚睡在這里?”梅城桓突然指了指身下的床榻。
傅雨柔只是沉靜的看著他,久久,才開了口,“我去跟淳淳睡!
他勾起嘴角一笑,“怎么你的答案我一點都不意外。”莫名的,還有點自尊受損,以他的地位外貌權勢,女人可是前仆后繼的想在他面前亮相,看能不能博得他的青睞,傅雨柔一定要這么特別嗎?
她沒說什么,今晚他看她的眼神一直太灼人,讓她下意識的頻頻避開他的視線。
“不過,我很意外你在宴席中的表現,你……可否再羞澀的看著爺一次?”事實上,他的手很癢,好想再摸摸她的臉頰。
她沒理會他,只是徑自坐到銅鏡前,正要拉掉發釵。
他卻走過來,替她代勞,輕輕的抽掉她發髻上的珠釵,烏亮發絲如瀑布般落下,襯得她一張麗容更美。
銅鏡里的她,一雙美眸驚愕,他卻刻意俯身,讓他的臉也出現在銅鏡里,“看,咱們還挺登對的!
她神情平靜的看著鏡中的俊男美女,但如擂鼓的心跳在胸腔里狂擊,她不明白為什么?唯一想得到的理由是,這是她二十一年來,撇開醫病關系外,第一次跟男人如此靠近。
至于,相爺的魅力有多大,她也是如雷貫耳,但她可不允許自己成為那些女人之一,“相爺在外數月,若有需求,還是去找自己的妻妾,在這里與我這個假妾談情說愛,是在浪費時間!
“也是!彼α诵Γ瑓s沒再進逼,只是看著她動人的容貌,他發現一件事,他的眼中第一次對一個女人的相貌有了眷戀,這很特別,美人兒他看得太多,卻是第一次想這么一直看下去。
他突然貼近,在她的發上印上一吻,毫不意外的看到她臉色一變。
“你不練習,我總得練習,我們多少得在外人面前上演一些恩愛戲碼,不是?”這個理由名正言順,他的動作也不算輕薄、也無過分親密,但她就是心跳加速,渾身不自在。
“好好看看鏡子,你這表情實在不及格。”他粗厚大手輕撫她柔順烏亮的發絲后,轉身離開。
她凝睇著鏡中的自己,一張美麗的臉蛋,唇瓣微抿、明眸略顯慌亂,的確不太及格,她連做幾個深呼吸,再看著鏡里的自己,腦海里想到今日席宴間,有不少皇親國戚或朝臣,她都見過的,但沒人認出她是誰。
也是,她跟五年多前那個古靈精怪、俏皮大笑的女孩已是南轅北轍,再加上五年多的時間,她抽高了些,臉上脫了稚氣,即便是自己看自己,也只覺得似曾相識,畢竟,那段純真美好的歲月已經離她太過遙遠。
“夜深了,奴才侍候姨娘沐浴!币幻诀咦哌^來,輕聲的道。
她點點頭,跟著丫鬟往后頭走,這才發現連接寢房后方的竟是讓假山流水環繞的一處隱密露天浴池。
“這……安全嗎?”總是在相府里,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姨娘放心,這浴池相當隱密,外人無法窺視也進不來的。”丫鬟微笑回答。
傅雨柔這才讓她貼身侍候,由她褪去全身衣物,肚兜及綢褲,再進到浴池里,她整個人都放松了,她回頭看著待命的丫鬟,“你下去休息,我想多待一會兒!
丫鬟明白的點頭,將布巾及衣服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后,行禮離去。
霧氣繚繞,盈潤如玉的美人兒靜靜泡在水池里,在皎潔月光下,她宛若妖精,卻不知自己正赤裸裸的落在另一雙深幽的黑眸里。
就在造景假山的后方,梅城桓也是裸裎的浸泡在另一處溫池里,事實上,他比她更早進入這以假山隔開的浴池,若是謙謙君子,在聽到她跟丫鬟的談話聲,他就該離開,可是,念頭一轉,只要不回頭就行,假山造景相當巧妙,若不是貼進迭山間縫,根本看不出視線是可以穿透的。
但這樣的理性在聽到水花聲時瞬間消失,他的雙眸有了自己的意念,等他回了神,卻也別不開眼了,一來是不該看卻看到了,二來,他一點也不想驚擾到她。
除了當初建造這浴池的工匠,也只有他這名使用者知道,他的寢室后方被假山流水圍繞的溫泉池,與銀松齋的溫泉池是相連的,所以,只是天知、地知,他知。
再說了,風景正好,他實在舍不得離開,黑眸變得深幽,他看著水深及她的小蠻腰,那誘人的赤裸在水花下閃動著點點瑩光。
他吞咽了口口水,勉強自己別開臉后,離開浴池,直接走入相連的寢房,當小廝上前侍候,看到相爺某地方的亢奮時,臉上也不由得尷尬,但也難怪,相爺不沾女人也有一段時間了,只是他也不懂,怎么不在傅姨娘那里沐浴?
“爺要到丁姨娘房里。”梅城桓說。
小廝一楞。
梅城桓輕咳一聲,“傅姨娘風塵仆仆到來,爺想讓她好好休息!
他簡直自虐,實在不該屈服心里的渴望,去看她那一眼,害得自己身體發疼,但他也明白,要是屈服于心里的渴望硬要了她,她肯定走人,還不行,他知道她跟其他女人完全不同,他得多一點耐心……
他一楞,他在胡思亂想什么?他想要傅雨柔?!
小廝沒見到主子臉色一會青一會白的,還笑著贊美,“相爺真寵傅姨娘,怕她太累呢!
梅城桓蹙眉,在小廝隨侍下,轉往丁姨娘的院落,而這個消息,很決就有丫鬟傳到鄭芷彤的跟前。
“呿!第一晚就如此,可見對相爺而言,傅雨柔也沒多么珍貴,今晚可以有個好眠了!蓖瑸楠毷乜辗康脑古,鄭芷彤讓妒火燃燒了一整夜的心,總算滅了。
一輪明月高掛樹梢,夏初的夜風吹進臥房內,桌上燭火忽明忽滅,床上的傅雨柔睡得有些不安穩,她開始作夢……
金碧輝煌的皇宮內,相貌絕麗的定侯府于夫人抱著兩個月大的男嬰,笑著對躺臥在珠簾帳內的太子妃笑說:“太好了,太子妃生了個女娃兒,若不嫌棄,咱們可以讓他們訂下娃娃親。”
太子妃嫣然一笑,再低頭看著懷里剛滿月的女娃兒,“聽到沒?淳淳,你的婚事定下了,不過,”她的目光落到于夫人身邊的清麗少女,“初絮要滿十六了吧?你的婚事也該定了呀!
少女俏皮一笑,“姑姑,我娘不急,我也不急,你甭替我擔心!
“怎么能不擔心?你可是我娘家侄女,貌若天仙又知書達理——”
“唉呀,姑姑怎么說謊呢?明明家中幾個庶姊妹都比初絮長得美,哪來的貌若天仙?”少女調皮的皺皺挺翹的鼻子,她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太子妃噗哧一笑,再仔仔細細的打量她的五官,語氣堅定的說著,“相信姑姑,再過一、二年,你的五官長開了,絕對比你幾個庶姊妹都要好看!
“就算是最好看,也絕對是府里最野的!庇诜蛉艘稽c都不買自己女兒的帳,笑著頻搖頭。
“聽聽,姑姑,我娘剛生了弟弟,就嫌棄我了,也是,其他姨娘都生幾個娃兒,我是嫡長女,隔了十五年,娘才替爹再生個嫡長子,怎么不寶貝呢?”少女半認真半開玩笑的埋怨著,讓她娘輕捏了粉頰一下。
“還敢告狀呢,別的姑娘家學著琴棋書畫,你呢?都讓我給慣壞了!
“我是才女,琴棋書畫樣樣都精了,不就是對醫書有興趣,多看幾本而已!
“幾本?太子妃,她呀,也不知怎么說動她爹的,竟讓她爹從太醫院借了好多珍貴醫書,她的閨房都讓醫書塞滿了,走路不小心還會被書絆倒呢。”
“可也是因為我這無師自通的名醫,娘才能再生弟弟的呀。”少女輕拍胸脯,一臉的沾沾自喜。
“你……”于夫人又羞又氣,但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難不成你這俏丫頭還有生男孩的秘方不成?”太子妃眼睛一亮。
“不是,只是……唉,那些污穢不堪的事就甭提了!庇诜蛉藫u搖頭。
少女紅唇撅起,“怪我爹納的妾太多,其中有人存了壞心思讓我娘宮寒不易受孕,是我這名醫瞧出端倪,照著醫書替我娘調養身體,這才有了弟弟呢。”
太子妃一臉贊賞,“聽來,初絮在習醫上頗有天分呢。”
“她再有天分,也快十六了,該嫁人了!庇诜蛉苏f是這么說,但眼里盡是不舍。
少女一抬下顎,“我才不嫁呢,我想當女醫,姑姑幫我求求太子,找個太醫當初絮的老師好不好?”
少女說得正興奮,一名渾身濕淋淋的老太監突然急急沖進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