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在潮濕的草叢內,梅杜莎痛徹心靡地抱著扭傷的腳踝,咬牙切齒的判斷所在的方位,含在眼中的淚珠差點涌出。
逃離他,需要多大的決心和勇氣,他根本不知道!作夢也沒有想到,她最信任、最渴望得到他所有呵護的男人竟然……算了、算了,當她瞎了眼神智不清,才會愛上這種沒血沒淚的爛人!
梅杜莎咬牙忍著痛,拖著受傷的腳踝踽踽而行,還得彎低重心以草叢作為掩護,不讓人發現。
這里若再豎個立牌標示著“水晶湖”,簡直就跟在拍“十三號星期五”沒兩樣!幽靜的荒林內不時傳來她的低咒。
可惡可恨可厭可憎的臭男人,她要死也一定拖他作伴!
生怕被追上,梅杜莎的步伐越走越急,夜里驟降的氣溫與吹拂進耳畔的呼嘯寒風凍得她差點狂飆臟話,還是得咬緊牙根忍住,否則響亮的罵聲絕對會引來窮追不舍的“豺狼虎豹”,到時必定將她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誰還能比她更倒楣?倒楣天后她是當之無愧,來救她的男人竟然才是真的想害她的幕后主使者,這比史蒂芬·金的驚悚小說還要令人膽戰、心寒。
驀地,肘間傳來陣陣刺痛,逼得梅杜莎不得不暫停腳步。她彎身抬肘,不看還好,這一看,她差點翻白眼暈死過去。
媽呀,三公分寬的玻璃碎片刺穿了袖子,嵌刺在皮肉內,血肉模糊的狀況慘不忍睹,但她還是硬著頭皮看著,努力撐大雙眼,怕自己不爭氣的暈過去,她可不想被那該死的臭男人“得逞”……
驀地,前方有道白色的光束搖晃著射來,正盤算著要拔出碎玻璃的梅杜莎霍地一愣,下意識要逃,但腫脹的腳踩卻不聽使喚,心急之下,她又跌了一跤,倒在地上,差點滿嘴都是泥土。
這次,她不再忍著難過的情緒,開始痛哭流涕。
“痛死我了!我不玩了!”她嘶吼著,隨后是難以入耳的胡亂謾罵,唯有邊哭邊罵才能解她心頭之恨!
光束越來越近,已經疲累得沒力氣逃的梅杜莎索性趴著等死,管他是殺人魔還是席凡,只希望現在有個人能拿個玻璃瓶或什么的敲破她的頭,讓她暈過去,不用承受此時肘臂與腳踝傳來的痛。
伴隨著光束,她看見一抹朦朧的暗影靠了過來。由于周圍一片昏暗,所有會動物體都像是一團霧茫茫的黑影,對她而言都是一樣的。
片刻,暗影罩項,驀然響起一聲尖銳的大喊,“哇!你這個鬼樣子好精采啊,可惜我沒帶相機,不然拍回去作紀念,或是貼在大廳里供眾人欣賞也不賴!
梅杜莎登時一愣。這個欠扁的聲音……
忍痛撐起上身,她像傻瓜似的瞠大了眼,在看清楚那張慘白得像鬼的陰柔俊臉后,眼淚頓時涌出眼眶。
“威廉!”她不顧渾身狼狽,撲上錯愕的威廉,無視于他滿臉嫌惡,硬是將他抱個滿懷。
“喂,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喊得這么親熱,惡不惡心啊你!”威廉火速撥開妄想賴在他身上的傷患。抱歉,他的同情心不適用于這個魔女。
梅杜莎如劫后余生,熱淚盈眶,以前看恐怖片,都覺得主角在獲救后的表現特別矯情做作,當下自己親身體驗后,才知道是什么樣的感覺。
“死威廉,幸好有你,不然我就得葬身異鄉了!彼活櫷头籽郏瑢劾劾鄣纳碜涌恐。
看梅杜莎狼狽得連平日囂張的氣焰都不復存在,威廉收斂了點,沒再撥開她,向來堪稱黑心的他難得大發慈悲,讓她靠在他身側休憩。
威廉滿臉狐疑地斜睨著她!澳阍趺窗炎约焊愠蛇@樣?是遇到杰森還是佛萊迪?”她臉上的爪痕還挺像被佛萊迪的鐵爪劃過。
聞言,梅杜莎差點氣得吐血,“拜托,都這種時候了,先把我送到一個溫暖安全的地方再發問好嗎?”她都快痛死了,這個沒用的死吸血鬼竟然還有閑情逸致跟她聊天!
威廉訕笑著揶揄,“你真的很慘耶,居然連‘溫暖安全’這種惡心巴拉的詞都說得出口,真是丟三怪咖的臉。”
“閉嘴啦!”梅杜莎先是虛弱的白他一眼,旋即皺眉問:“對了,你怎么會出現在這里?不要跟我說因為你有預知能力,我會扁死你!
威廉撇撇嘴,沒好氣的回答,“你最好有力氣扁我。我會來這里,可不是為了救你,我是來找人的!
她有些錯愕,“找人?找誰?”這種鬼地方有“人”可以找嗎?
“你也認識的人。”威廉說著,忽然看向左前方,指著一道佇立的人影說:“喔,就是他啊!
梅杜莎屏息,順著朝威廉所指的方向望去。
那道人影正邁開步伐,帶著令她戰栗的陰沉與暴怒逐漸接近。
她嚇得連忙拖著身子擠到威廉身后,拿他當擋箭牌,閉緊雙眼祈禱,“拜托拜托……一定是我神智不清看錯了,那個人絕對不是席凡……絕對不是他……”
霍地,她被拉離威廉背后,兩只堅硬如鐵的手臂攬過她發抖的肩頭,一雙燃著怒焰眸子瞪過她紅腫的腳踝,再抬起她血跡斑斑的手臂。
他不小心碰觸到滲血不止的傷口,立時傳來她嘶地一聲猛抽氣,原就白皙的臉更加蒼白。
席凡繃著俊臉,憤怒的利眸幾乎快戳瞎了她,還必須承受他狠戾的吼聲,“把自己弄成這樣,你開心了?”
梅杜莎覺得自己被吼得莫名其妙,火氣一上來,連疼痛都拋在腦后,不甘示弱的回吼,“你吼什么吼,不是很想除掉我嗎?我這么慘,最高興的應該就是你。”
他的目光仍梭巡著她的傷勢,神色嚴峻,眸光復雜難解!拔艺f過,我是要毀掉司各特,不是你!
梅杜莎不理他,扭頭轉向威廉,焦急地求救。“威廉,我知道你身手爛,不過,在這種時刻,你只能壯烈犧牲了!卑堰@些話重新翻譯,意思就是要威廉襲擊席凡,好制造機會讓她逃脫。
相當熟悉她壞心眼的威廉當下就會意,回她一個白眼和哇哇大叫,“什么壯烈犧牲,我才懶得理你,我要來找的人就是他。
“你說什么?!”梅杜莎嚴重傻眼,耳邊聽見席凡的諷笑聲。
“抱歉,我是他找來的幫手!彪m然這么說,但威廉的臉上一點也看不出歉意。
“你去死啦!臭威廉、死威廉,居然隨便就和人勾搭,你一定是看上他的美色,想搞BL對不對?我就知道……”
威廉睨向席凡,突然插話,“合伙人,我不介意你堵住她的鳥嘴。”
席凡淡笑,瞥向懷中那張喋喋不休的紅唇,眼神暗示得很明顯,當下,梅杜莎立即閉上嘴,只好一雙大眼來回猛瞪著他們。
吃里爬外的死吸血鬼,居然喊席凡合伙人,那他是真的打算跟席凡一起聯手謀財害命就對了……她真是走千年霉運不成?
“總算安靜了!蓖e起手電筒,故意照向梅杜莎臭得要命的臉,“梅杜莎,你老說自已是最聰明的怪咖,結果你竟然比我所想的還要笨!
梅杜莎簡直氣炸了,“他給你什么好處?你干嘛要幫他?你知道他想毀了我嗎?”也許威廉是被席凡拐來的,根本不清楚他邪惡的意圖……
威廉涼涼地回她一句,“他不是耍毀掉你,而是要毀掉司各特!
這句話徹底打碎了梅杜莎心中所抱持的一線希望,原來威廉都知道,而且還幫著席凡,該死的羅蘭自私鬼!
威廉又笑著補充,“反正你不是老說要擺脫司各特家嗎?這樣不是剛好,讓你的愛人幫你一把啊。”
“他才不是我的愛人!”梅杜莎咬牙切齒的駁斥,極想撲上去痛扁威廉那張笑得很賤的嘴臉。
沉默了半晌,席凡微彎身,神情陰沉鷙悍,像蒙上了烏云般灰蒙蒙的,看著她渾身上下的傷痕。兩人過近的距離使得梅杜莎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煩躁與焦急,隱約還帶著一絲擔憂。
她瞇細雙眸,想縮回手臂,卻讓他牢抓在手中,她不死心的繼續拉扯,兩人暗地里拉鋸著。
“放手!眰趧⊥矗K于忍不住低吼。
“等我把玻璃碎片拔出來!毕怖溆驳目谖峭耆珱]得商量。
“我的傷不用你管!”
“你閉嘴!彼荒蜔┑嘏。“再過幾分鐘,事情就解決了!
梅杜莎聞言一愣,“什么叫作事情就解決了?”
席凡看著她那似乎察覺出什么異狀的探索目光,驀地移開雙眼不肯與她對視。一旦心軟,那會使他分心,松懈警戒,影響到待會兒的……
梅社莎正凝神打算理出個頭緒時,幾公尺之外的樹叢里傳來沙沙聲,光從聲音研判,那穿過樹林正朝此處接近的腳步聲起碼有五、六人以上。
那會是什么人?有誰知道她在此地?抑或又是席凡找來的幫手?
太多的謎團,梅杜莎得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以力抗身體傳達至大腦的嚴重過勞警訊,身上的傷對體力透支的她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再加上威廉這個叛徒的雙重打擊,她實在心力交瘁,很想就此倒地不起。
梅杜莎恍惚的瞪向前方,耳邊隱約傳來席凡與威廉的交談聲。
“總算出現了,可以作個了結!蓖畱醒笱蟮陌淹嬷蛛娡病
“只要把人交給他,一切都將結束!毕怖湫Φ馈
梅杜莎疲憊得無力發問,究竟是要把誰交給誰?為什么她總覺得有些環節很不對勁?為什么都沒人來告訴她,這一切究竟是在搞什么鬼?
屬于她的黑暗故事終于也翻到最后一頁了,是嗎?
喔,去他的……
梅杜莎感覺到嚴重暈眩,眼前逐漸變得模糊,就在她欲合眼之際,溫暖的掌心撫過她發涼的臉頰,以肢體語言表達不準她失去意識。
她百般掙扎著睜開眼,才想不悅的大吼時,驀然瞥見幾道人影閃動,其中有張臉是她所熟悉的,登時,獲救的希望再度點燃。
“葛洛叔叔,救我!”梅杜莎扳開席凡的掌,拖著紅腫的腳踝拚命前進。
詭異的是,席凡和威廉居然未制止她。
太好了,葛洛最討厭席凡了,他一定是接獲消息來救她的!
葛洛矮胖的身形相當顯眼,他佇立在一群黑衣人的簇擁之中,笑容依舊慈祥,靜靜看著梅杜莎雀躍的走來,再望向另一頭的席凡與威廉,笑意更深。
僅差幾步就能脫困,梅杜莎越走越急,腳下的砂礫好幾次差點絆倒她,她全神貫注地拖著身軀拚命往前走。
這時,葛洛笑著說:“辛苦你了,席凡!
梅杜莎的身子悚然一震,停下腳步愣在原地,冷汗沁流,一顆顆滑過她額際,落至下巴。
耳畔的寒風呼嘯著,再加上葛洛詭譎的笑容,眼前的畫面仿佛一道驚雷狠狠劈在震驚的梅杜莎身上。
莎莎,你不能單憑直覺,錯誤的直覺會害死你。
回憶這一年來,她最依賴的對象,便是熟知家族事務,且待她向來慈藹的葛洛,不論什么大小事,她一律毫無心防地與他討論。
如今想來,真是蠢到極點!
“莎莎,你的最大致命傷就是過度信任。”卸下偽裝的慈祥面具,葛洛的笑容里滿是野心得逞的狡詐。
梅杜莎恍惚的在腦中回憶過往的畫面,赫然覺得自己真像個被騙得團團轉的豬頭!霸瓉,你對我一直是在演戲……”
葛袼敲蓍鑄金的細拐杖,“這并沒有我想像中困難,只要表現出厭惡席凡的樣子,就能擾亂你的判斷力,你就和保羅一樣,性格很好捉摸。”
聞言,梅杜莎的背脊倏然發涼,“你連保羅爸爸都欺騙?所以,你從他還活著的時候就開始醞釀策畫這些?”如果她心機也有這么深沉就好了,起碼不用被席凡耍著玩。
“保羅確實很信任我,不過還是遠比不上對你這個親生女兒,你和席凡的真實身世,他居然能保持沉默直到死去,還只對你一人吐露,可見他對我仍是懷有防備。”葛洛不以為然的低嗤。
梅杜莎握緊雙拳,咬住泛白的唇。“為什么要這么做?司各特的聲譽一旦受損,你和其他人也會遭受牽連……”
“把話攤開來說吧,我也懶得掩飾了!备鹇鍝荛_身邊的保鏢們,朝她走來!拔蚁胍庸苷麄司各特,我不要其他人來分這杯羹,各地的分部,我會想辦法一一并吞,光是一個小小的分部根本不足以讓我大顯身手!
梅杜莎冷眼看著他走近,唇邊緩緩浮現一抹自嘲的淺笑。
原來葛洛覬覦的野心如此大,不僅令她心寒,也讓她見識到何謂真正的陰謀家。
真是該死的好,號稱最狡猾聰明的她居然被狠狠地扳倒,連保羅生前要她誓死守住的司各特都賠上了,她真不是普通的蠢!
驀地,她回身瞅著后方一張淡漠的俊臉,故意忽略嘻皮笑臉的威廉,揚聲問:“那你又是扮演什么角色?”
席凡面無表情,冷然回視著她,不泄漏半絲情緒!霸谖译x開之后,葛洛開始找上我,他知道我在身世尚未曝光前便在拍賣會的系統里動過手腳,他希望能和我聯手鏟除其他障礙。”
“而我就是那個障礙!彼芭奶嫠a充,登時心痛如絞。
葛洛陰沉的大笑,“莎莎,你應該感謝席凡,若不是他堅持要留下你,有好幾次我沉不住氣,差點就想把你處理掉。”
梅杜莎憤怒的低吼,“王八蛋,我才不會感謝他!”
“現在,既然你已了解所有的事,計畫的最后一步,便是讓你徹底消失,永遠離開司各特,而在你死之前,還得簽下這份繼承讓渡書,承認你的無能與愚蠢,自愿將權利轉讓給我!备鹇迥贸鲆环輨傊谱鞒霾痪玫奈募,上頭仿佛還能聞見墨水的氣味。
梅杜莎踉蹌的退了數步,心緒完全紊亂,任她擠破腦袋就是想不出什么逃脫妙計。肘臂還插著塊碎玻璃,腳踝腫脹得幾乎快失去知覺,稍稍移動便痛得她冷汗直冒,這樣的身體狀態教她怎么硬拚?
喔,好極了,也許她很快就能下地獄去找她最崇拜的路西法了。
前方,葛洛步步逼近;后方,是背叛她的過往愛人和黑心損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