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怪的。
夏燁微偏著頭打量著面前用膳的阮歲年,她的頭垂得低低的,瞧也不瞧他一眼。
是什么時候開始,她再也不正眼看他了?夏燁邊用膳邊回想,卻想不起是哪一天轉變的,因為他近來很忙碌,有時忙得連家都歸不得,等他終于作息正常,她就是這個樣子了。
他做錯什么了?還是他做了什么惹到她了?
“丫頭!彼爸
阮歲年頓了下,應了聲,臉都沒抬。
“怎了?”
聽他難得的溫柔低嗓,阮歲年不由鼻頭一酸,搖了搖頭,綿軟的嫩嗓帶了點鼻音,道:“沒事!
夏燁眉頭微皺,真心覺得他的小妻子是他面臨過的所有事物中最棘手的,完全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又該如何處理。
她那嗓音就像是受盡委屈,到底是誰惹了她?
“丫頭,發生什么事了?”他擱下碗筷,長指勾著她的下巴,硬是扳起她的臉,果真瞧見她眼眶泛紅,眸底已是一片霧氣!澳愕故钦f說!
要她怎么說?阮歲年抿了抿唇,滿心思緒只能化為一聲嘆息。“沒事,只是一會要去輔國公府,覺得有點緊張!
呵,他的小妻子把他當傻子呢。
難道他就這么不值得依賴,她心底有事也不愿同他說?
可是軟磨硬泡了老半天,他的小妻子不說就是不說,他也真的沒轍,眼看時間差不多了,只得帶著她出門,打算回家時再拷問。
大門外,冠玉侯府的馬車早已經候著,夏燁帶著她要上自家馬車,她卻轉了個彎,硬是上了冠玉侯府的馬車。
這是……連跟他同乘都不肯了?
榴衣看著夏燁又看向冠玉侯府的馬車,只能提著裙擺追上自家小姐。
夏燁只得跟過去,隔著車簾向阮老夫人問安,以示他也同意讓阮歲年搭冠玉侯府的馬車。
當他回到自個兒的馬車上時,不住地想,他到底是哪兒惹惱她,教她表現得那般委屈?這一想,馬車都到輔國公府,他還是想不出所以然。
下了馬車,他往停在后頭的馬車走去,見她要下馬車,才探出手,她卻趕忙抓住榴衣的手。
夏燁玩味地瞅著從面前快步走過的纖痩身影,朝接著下馬車的阮老夫人和戚氏施禮后,率先踏進輔國公府。
輔國公眼尖地瞧見夏燁,隨即迎上前來,領著他往里頭走。
阮老夫人和負責接待的輔國公夫人寒暄著,一旁的阮歲憐軟軟地喊了聲姨母,輔國公夫人笑瞇了眼,滿嘴夸贊,目光卻落在后頭的阮歲年身上。
戚氏意會過來,忙喚道:“歲年,叫聲姨母。”
阮歲年平撫了情緒,揚笑喊了聲。說是姨母,這關系也扯得有點遠,畢竟這位蕭萬氏是萬家的分支,是萬貴妃隔房的堂姊。
這一聲姨母她實在是不怎么喊得出口,畢竟她現在是夏燁的妻子,她對外的關系也會牽扯上他,就怕政事上讓他為難。
“出落得真是標致!陛o國公夫人親熱地挽著她。“咱們家老夫人喜歡你們這些漂亮的年輕姑娘,要是得了閑,就常到國公府里走動!
阮歲年輕應了聲,卻極不習慣她的熱情,怎么想都覺得是沖著夏燁而來。
她不禁想,她真不該來的。
一行人進了輔國公老夫人的院子,里里外外都有不少前來祝賀的男女,阮歲年眼尖地眺見戚覺,下意識垂下眼,避到阮老夫人身后。
阮老夫人微瞇起眼,帶著阮歲年避到一旁,讓兩人可以錯開。
“歲年,你是不是在和夏大人置氣?”阮老夫人趁著戚氏和阮歲憐先去祝壽,才低聲問著。
“沒有。”她回得極快。
阮老夫人嘆了口氣。“我瞧夏大人對你并不是無意,你心底要是有什么想法,不妨與他說說,別憋在心里又與他置氣,長久如此,情再濃都會淡的!甭犓氐媚敲纯欤椭佬z口定是出了什么問題。
阮歲年抿緊了嘴,她心知祖母說的都對,可現在的她還無法好好面對他。
她心里很不舒服,不想見他,但她也怕,要是她不知好歹,真惹怒了他,讓他往后再不想見她……她還是不希望他討厭自己。
她也討厭自己這矛盾反覆的心緒,可她真無法克制,連前世對著戚覺她都沒有這么不知所措過。
阮老夫人瞧她臉色變了變,不禁抿唇笑著。
果真是青澀稚嫩的年紀才能這般肆無忌憚地撒潑,也虧得夏燁愿意包容,再者不管她怎么看,都認為夏燁對孫女是有意的,既是如此,為何沒有圓房?
難道真的是無法圓房?要真是如此,就太遺憾了。
等了一會,進去祝壽的人都出來了,阮老夫人才帶著阮歲年進去祝壽,沒多久女眷們全都被帶到外頭看戲。
輔國公府是先皇賜的宅邸,府內有座天然湖泊,從中引流數條分道,在西邊弄了座水榭,女眷就是在水榭上看戲,男客則是隔了一條約兩丈寬的溪流,在竹林里的校場上賽馬射箭。
雖有竹林和溪流作為屏障,但有心要瞧,女眷這頭是看得見男客那頭的,男客那邊自也瞧得見女眷這邊。
說白了,今日藉著輔國公老夫人壽辰大肆操辦,有一半也是老夫人為了自個兒的孫兒挑媳婦,才選了這地點。
看了一場戲后,年輕小姑娘和剛嫁作人婦的小婦人都坐不太住了,家中的長輩也不拘著小輩,就讓她們在水榭里走動。
阮歲年因而松了口氣,她實在不怎么喜歡看戲,也受不了蕭萬氏教人無福消受的熱情,忙帶著榴衣離座。
站在水榭的廊道上,她下意識朝那片竹林望去,距離有點遠,她只看得見有人走動,卻無法確定是不是夏燁,于是看了一會,她就垂眼看著底下的溪流,思索著今兒個回去定要好好回應他,不能再使小性子了。
有名無實是她一開始就知道的,是她不該貪心,私自難過原來他心底有人,只要他待她好,這不就足夠了?
她找了許多理由勸告自己,可是一想到他頭一次犯病時闖進她的屋里,將她抱在懷中,像哄娃兒那般輕拍她的背,還笑得那般溫柔,她的心不禁有點酸。
那時,他定是把她當成衛大人了吧。
“在想什么?”
阮歲年愣了下,側頭望去,笑逐顏開地道:“甄蜜,原來你今兒個也來了!
“輔國公老夫人的壽宴,能收到帖子的為何不來?”甄蜜上下打量她,瞧她雖然臉上著妝看不出氣色好壞,但人似乎痩了。“怎了,夏大人待你不好?”
“怎會這樣問?他待我可好了。”她由衷道。
認真地回想,夏燁對她真的好到無話可說,給了她房契鋪子,后來還救了她,幫她揍了戚覺一頓,就連嫁妝他都替她備好了,成親后更是再沒有對她說過一句重話……她還能再奢求什么?
他待她已經夠好的了,她卻還對他使性子。
“既是待你好,怎么你看起來像是不開心?”
阮歲年搖了搖頭,“我在氣自己,太不知足了!
甄蜜不禁被她逗笑。“你這是在跟我炫耀不成?”
“哪是?我瞧你氣色很好,似乎比出閣之前還要漂亮了,是不是你家相公很疼你呀?”
阮歲年笑得促狹。
“你這丫頭!
甄蜜哪里會不知道她說什么,追著她就要打,偏阮歲年繞著柱子硬是讓她打不著。
榴衣在旁看著,總算松了口氣,不禁想今天參加這場壽宴真是對極了,都不知道多久沒瞧見小姐這般笑鬧了。
兩人笑鬧了一會就打住,畢竟都已經為人婦,哪能像當姑娘時那般玩鬧。
尋了溪畔一處亭子坐下,從這兒能看見戲臺,亦能瞧見有不少姑娘家正在園子里逛著鬧著。
她們閑話家常起來,提起彼此出閣后的生活,阮歲年余光瞥見了蕭萬氏和一位婦人走得很快,朝另一頭的小徑而去。
“啊……那是武義侯府的二夫人!闭缑垌樦哪抗馔!昂味斎昵叭チ硕酥萆先危蛉藶榱俗优幕槭露粼诰┏,三年過去了,何二爺任滿要回京述職,哪知道回京之前在端州與人搶花魁鬧出人命,對方是端州前龍衛指揮使的兒子,一怒告到御前。”
“……是喔,甄蜜,想不到你連這種事都知曉!彼龑τ诰┏鞘兰屹F族的流言沒太大興趣,甄蜜亦然,可她現在卻是見到誰都說得出誰家的事,教她佩服。
甄蜜臉蛋一紅,小聲辯解著,絕不承認自己才出閣幾個月就染上道人長短的惡習!啊凹依镦ㄦ捕,聚在一起總是東家長西家短,尤其我夫君又是皇上御前帶刀護衛,當然比別人知道的清楚!
“聽說皇上氣得很呢,好似原本有意要提拔何二爺,誰知道竟捅出這種簍子,更糟的是連武義侯世子也被牽扯在內,聽說他在工部當差,向端州那兒買了不少木材,哪知逍經廣何二爺的手,那些木材竟貴得嚇人,皇上氣得罵了他一頓,戶部左侍郎也因此被革職查辦!
阮歲年想了下,問:“那木材是做什么用途的?”
甄蜜偏頭看著她,眨了眨眼,思索片刻,道:“聽說是輜車!
“那怎么沒涉及兵部呢?這事仔細論起,應該是兵部向工部遞單要打造輔屯,再有工部采買,然后跟戶部支款,假設工部和戶部都涉及貪墨,兵部怎能置身事外?邊關無戦小,打造輜車做什么?要真有戰事,買糧草才是頭一樁吧!比顨q年一會就想出講衍的癥結點。
甄蜜雙眼一亮。“對耶,無端端地打造輜車做什么?”
阮歲年微瞇起眼,想起兵部里頭似乎也有蕭家和萬家人,感覺上這樁事倒不是兩派互斗,而是頗巧合的用何二爺做了引子,原以為只是一樁小事,哪知道后頭涉及的炳而如此廣。
如果連她都能想到兵部,皇上又如何想不到?這事恐怕還有得查。只是天底下真有這般巧合的事?如果并非巧合,又是誰在推波助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