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斐忱再度從馬廄中牽出駿馬,毫不猶豫地奔往迎春閣。
迎春閣里歌舞升平,燈火輝煌,如同白晝。
當賀斐忱走進大門,鴇母劉嬤嬤迎了上來!鞍パ剑≡瓉硎谴笊贍,您好幾天沒來了。這些日子,我們這里的姑娘可想得緊呢!
賀斐忱了解這些只是場面話,可聽了就是讓人舒服。他揚眉!疤壹t姑娘呢?”
劉嬤嬤笑道:“咱們桃紅這幾天不見客,可您不一樣。我先上樓說一聲!
的確不一樣。光他和房二少那一架,打得全城人盡皆知,小桃紅身價不知翻了幾翻,迎春閣里的姑娘也跟著發紅發紫,說什么,他都是迎春閣的大貴人。
片刻,小婢來報,引他上樓。
小婢推開門,一陣香氣撲了上來,床上的布幔是放下的,想來也只有成都名妓小桃紅能有這樣特殊的待遇——在眾家姊妹忙著接客營生的當下,還想賴床貪睡。
待賀斐忱進門,小婢立刻將門掩上,穿著整齊的小桃紅從側門走了出來。
“不好意思,讓太少爺久等了。”她雙目含笑,懸鼻櫻唇,白凈的皮膚吹彈得破,言談舉止文雅秀麗,猶如大家閨秀,再怎么有定性的男人都會忍不住多瞧她一眼,何況是樓下那些急色鬼。
賀斐忱微哂!俺沉斯媚锏暮脡,我才要道歉!
小婢端上幾盤點心、清茶。兩人對坐。
才坐定,小桃紅忍不住調侃:“聽說老太爺為太少爺尋了妻室,新婚燕爾,怎么還有空來?”從小就在風塵堆中打滾,她很明白這里的男人要什么,但,她要的,他們全給不起。
賀斐忱笑道:“再怎么了不得的姑娘,也比不上一個小桃紅!
“是嗎?大少爺是人中之龍,小桃紅有幸能得太少爺垂青,真是小女子萬幸!毙√壹t掩嘴笑道:“既然這樣,小女子的將來就托給大少爺了。
只是……”她欲言又止的模樣真是嬌美極了。“怕嫂夫人不愿意!毕胍仓烙心膫女人愿意。
愿意?他怎么會不愿意!賀斐忱想到江梨兒微笑的臉,笑著對秀紅說的話——
“那有什么關系呢?有情人終成眷屬有什么不好?”
賀斐忱扯扯嘴角。真想撇開他,但那雙明亮如雪的眸子就是在他面前閃啊閃?梢幌氲剿退膶υ,哪一句像是在乎他這個人?他心里該不會只有那五百兩吧?想著,他伸手擰擰眉心。夠了!賀斐忱,不要再花心思在一個男人身上,他沒那種傾向,他喜歡的是女人,香香甜甜的女人,可以摟可以抱的美人,怎么可能是個男人呢?可思緒至此,他傻了。
他……他……他在想什么?!那家伙明明就是他自個兒布下的棋,為了防止爺爺破壞他自由之身的暗樁,為什么到了現在,卻是什么都亂了
小桃紅對他揮了揮手,可是賀斐忱根本就沒看見。
小桃紅笑了起來,鮮少有男人付錢到她這兒發呆的。
一直以來,都是男人瞧著她流口水,現在有機會瞧男人也不錯。看看這賀太少爺可真好看!又是皺眉,又是抿唇的,肯定是有心上人了。想來,這男人恐怕要改邪歸正了。
真可惜,這么好的客人哪。她輕輕彈了下手指,喚來立在一旁的小婢,要小婢叫醒這個神游太虛的男人。
賀斐忱對自己的失態感到很不好意思。
小桃紅搖頭!按笊贍斣撟吡!
賀斐忱愣了一下,這女人在說什么?“桃紅姑娘……”
“事實已經很明白了,大少爺可別當局者迷!
他哪有當局者迷?他只是……只是一直想不明白而已。天啊!難道連小桃紅都看出來了?他好想否認自己的思緒,但是,他又清楚明白,就連傾國傾城的小桃紅也沒法讓他這樣心心念念。
賀斐忱不是不肯認輸的人,可,對方是個男人……是不該喜歡的人……
他和他只是主從關系,等到時間過了,他會走,然后,等他玩累了、倦了,他就會找個門當戶對的姑娘成親生子,他們再也不會有交集。
可,就這樣嗎?他想到那雙雪亮的眼,他唇角淡漠的笑意,他話里若有似無的絕情……他抿抿唇,心涼地將唇微彎,起身作揖!按驍_了!
看著他頭也不回的離開,小桃紅搖頭。這男人是怎么回事?那是什么表情?承認自己心里有人有這么困難嗎
劉嬤嬤看著賀斐忱離開,下巴都快合不上啦。賀大少爺居然只待了半個時辰!這要是傳出去還得了,她的心肝小桃紅還要不要做生意啦!她急急上樓追問。
“女兒,你到底做了什么?這賀大少爺為什么……”
小桃紅笑笑!皼]事,只是誤入歧途的好男人要回家了!
反正這里就是這樣。迎春閣啊迎春閣,沒錢的人來不了,有心的人留不住。
來賀家已經兩個月了,江梨兒好想娘和妹妹。
早上,她得到賀文祥首肯,回家探望家人。
因為早早就要回家,她開心地在廚房做了小點心。當她正在和張嬸聊天時,總管張雄走了進來。
“老婆,我說……”張雄瞧見江梨兒也在里頭時好驚訝!靶〗,你怎么會在這兒?”而且還滿身面粉,手上還沾著菜渣……他想起這些日子,妻子開心的說,她終于有個丫頭可以使喚……他還當她是在胡言亂語,沒想到……“你說的丫頭就是梨兒小姐嗎?”
聞言,張嬸也愣了。“你是說,她是小姐?方家的大小姐,太少爺的未婚妻?”怪不得她一直覺得這名字好耳熟。
“你!你真是的!也太糊涂了吧!崩咸珷敽苤匾曀膶O媳婦的。張雄的頭都快昏了。
見丈夫臉色大變,張嬸這才知道自己犯下大錯!巴炅恕以趺磿鲞@樣的事啊。梨兒……不,我說小姐,你千萬別生氣……是我不好……”
說完,腿一軟,干脆跪了下來。
聽著總管和張嬸又急又快的說著她不懂的話,江梨兒皺眉。“張嬸,我沒有生氣啊!彼s緊把張嬸扶到椅子上坐好。事實上,拿了賀家那么多銀兩,什么也不做,她才難過呢。
張雄氣得痛罵妻子!澳惆!一天到晚就想偷懶。要不是你只想著偷懶,也不會做出這樣的錯事!”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江梨兒總算明白了!皠e說了,張叔,這不是張嬸的錯,是我自己要來的。我在賀家閑著也是閑著,廚房的活兒,我做慣了,讓我在這兒忙,也好過成天胡思亂想吧?”反正,她本來就是閑不下來的人。況且,要是閑慣了,等回了家,要怎么扛起一家重擔呢
“小姐!”聽到江梨兒的話,張嬸感動極了。想到這些日子她一直對她頤指氣使的,可是此刻她非但沒有半點責怪,反而還多方維護。她就更加慚愧了。
張雄道:“小姐的恩情,我倆一定會記在心里!
江梨兒微笑!澳挠惺裁炊髑椋沂裁匆矝]做呢。”才說著,她聞到撲鼻香味!拔业陌雍昧!
她扶著蓋子,輕巧地掀開蒸籠,滿室漫著好聞的肉香!皬垕,好了。你瞧,這包子真可愛呢!彼α。
知道她真的不介意,張嬸也笑了。
張雄退開,在廚房門口瞧見不遠處有個人影。
“大少爺。”他驚訝的低頭,想要請罪。
但賀斐忱只是抬手示意。
這小子真是奇怪,為什么他永遠能這樣開懷?無論是什么情況,他總是這樣笑嘻嘻的,除了……見到他的時候。
這樣想,讓他嘴角的笑收住了。他原本就不該是他喜歡的人,況且,他心里根本就沒有他的位置,所以,他還在想什么呢
不該開始的事,也許該在這里打住就好。賀斐忱輕斂眼睫,往另一頭走去。
忙好廚房的事,江梨兒收好食籃,正想從后門走出去。
可門一開,一個水盆落了下來。
里頭的水全落在江梨兒身上,一旁的人影閃了出來。
賀曼忱撫掌大笑!肮!”他一早就在這里等著,沒想到這個倒霉鬼會是她。報了老鼠冤,叫他怎能不開心
江梨兒渾身都濕了,但她一點也不在乎,她只是快快拂去食籃上的水
漬,打開蓋于,掀開遮蓋的布巾,發現里頭的包子一切完好,她松了一口氣。
反正天氣不錯,衣裳待會兒就干了吧。只請了一天假,回家還有好長的路要走,哪有時間耽擱。她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既無怨也無怒,反而有更多的同情。
這孩子真可憐,難道他不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嗎?江梨兒抿抿唇,快步走開。
賀曼忱擰眉。她那是什么表情?為什么他會有種受挫的感覺?可惡!害他都開心不起來了。
紅玉樓里的雅座。相同的兩人,卻有著不同的表情。
賀斐忱看來失魂落魄,只差衰神沒上身了;上宮凜則是嘴角輕揚,看也知道好事將近。
上官凜瞧了表哥一眼,搶先道:“你看來很不好。”從小到大就在一起的兩人就算分開了,也是時時惦記著對方。雖然同住成都,可各有各的事忙,但無論如何,還是每隔幾天就要見上一面。
“我是不好!痹趺纯赡芎媚。
“有那小子幫你擋著,不是如魚得水嗎?”自從離開賀家,兩人開始接手家里的事業,偶爾在商場見面,他也是意氣風發。上官凜很清楚表哥貪玩的心性,除了終身大事,沒什么好教他愁的。
一提到江梨兒,賀斐忱的目光深沉。“最近,我常在想,也許一開始,我就該好好的去找人,不是隨便找個人來頂替!笨梢沁@樣的話,他就不能認識他了。天。槭裁此在想這個!昨兒個晚上,他不是跟自個兒說好了,他只是沒見過像江梨兒這樣的人,所以一時糊涂罷了。
看著表哥臉色不斷的轉變,上官凜知道這頓飯將會吃得很辛苦!笆乱阎链,還是找個方法解決吧!
怎么解決?賀斐忱正視自己的內心。“如果我喜歡上一個不該喜歡的人呢?”要知道,承認自己喜歡江梨兒將會付出多大的代價。
上宮凜知道這不是問句!案星榈氖虏荒苊銖!
他當然知道不能勉強,可也不是說斷就能斷,說不要就不會來!叭绻芊攀,我也想放手!钡幌氲皆僖惨姴坏剿R斐忱的心就要痛起來。只是,只能一旁偷偷看著他,不能跟他說話,不能正視他的眼,渴望又要像潮水一樣,讓人窒息。
“對方是江梨兒?”上官凜看著賀斐忱。
表弟的精明讓賀斐忱驚跳!鞍C!”他一向很佩服上官凜獨有的臆測能力,可這回也太準了吧。
這事不只是選擇那么簡單,如果想和江梨兒一起,要有多少勇氣?上官凜問:“雖千萬人,汝往矣?”
表弟的話讓賀斐忱愣住了。他能有這樣的氣魄與勇氣嗎
春天天氣難測,出門時還是晴天,進城的時候,忽地狂風大作,下起陣雨。
賀斐忱急急策馬,回到家里,發現門口有人,停馬一瞧,才知道是秀紅。為什么秀紅會在這里?這種時候,她不是該在房里服侍小梨子嗎?他的心頭發涼,問道:“怎么回事?”
秀紅不敢隱瞞。“是小姐……梨兒小姐一早就出門了,還沒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