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梨子還沒回家!賀斐忱咬牙,飛馬在街上找了又找,就是沒見著半個人影。這樣黑的夜里,雨勢又大又急,誰會在路上走?他不死心的繞了又繞,終于在后門前的小路上瞧見一個人影。
那人全身濕透,彎著身子,手里還拿著食籃。
是他!賀斐忱飛身下馬,將軟下身子的江梨兒扶住。
江梨兒抬頭,對上了他的眼,眼前這個好心人居然是她最怕的大少爺
看著他充滿情緒的眸子,她知道他又在生氣了。
“抱歉……梨兒回來晚了!
原來江梨兒到家時衣裳也干了,她開開心心地與家人暢談。褚綠云好久沒見到女兒,心情好,病情也轉好了。三人又說又笑,等到江梨兒告別,天都快黑了。然后,半路上遇見大雨,江梨兒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索性一個勁兒地奔回賀家。誰知道才進城便摔了一跤,腳也疼,頭也疼,加上雨勢漸大,讓她走得來越來越慢。
他在道歉……又在道歉!干什么道歉呢?他笑得靦腆,他看得心疼。
賀斐忱清清喉嚨,能找到他,他心里有多高興!為什么他倆就只能這樣
他試著解釋:“不……不要這樣……我沒生氣,我只是……只是……無法放手……”是的,一直以來就是這樣,可是到現在他才有勇氣承認。
她聽不明白,她應該好怕好怕他的,但是靠在他懷里,她居然一點也不想動。原來,他的懷抱也是溫暖的嗎
發現他閉上眼,賀斐忱急得大叫:“小梨子!小梨子!”
她軟軟地靠在他身上,緊緊實實地閉上眼,連話也聽不見了。
才進門,秀紅見到渾身濕透的兩人,緊張急了。“小姐、小姐……您是怎么了?”
賀斐忱揮揮手,本想叫秀紅來幫忙,但心念一轉。不好,要是秀紅插手,小梨子是個男人的秘密恐怕就要不保了。那樣一來,小梨子恐怕會被趕出賀家吧?不,他絕不能讓這件事發生。因此,他急道:“去拿套干凈的衣服來。”
秀紅急了,也沒細想,匆匆跑開。
賀斐忱將江梨兒帶往自個兒的房里,將他放在床上,毫下遲疑地扯開江梨兒濕透的衣裳,然后,他呆住了……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怎么會這樣呢?他、他……他怎么是個女的?!一時之間,賀斐忱的心情好復雜。秀紅的腳步聲將他驚醒,在她進門前,賀斐忱飛快地把江梨兒的衣裳拉攏。
秀紅看到主子慌亂的神情,開心地笑了!按笊贍斠欢ㄊ切募保艜诵〗愕姆块g不在這里吧?”能讓大少爺這樣心慌,看來小姐有望了。
賀斐忱抿唇,也不做任何解釋!拔蚁瘸鋈,你幫小梨子換衣服!
才走出門,賀斐忱發現自己居然笑了起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說也奇怪,江梨兒從小到大不知吃了多少苦,連她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會因為一場大雨便倒下。
來看診的大夫說是積勞成疾,加上受了風寒,身體便禁不住了。賀文祥急得不得了。
婢女們本來就對江梨兒有好感,加上主子緊張,下人們自然盡心,一個晚上,江梨兒的院落人來人往的,比下大雨還熱鬧。
賀斐忱心結已解,自是隨侍在側。長輩們都開心,認為這兩個孩子的好事有譜了。
只有賀曼忱在心里喊糟。一個晚上,就見他在門外探頭探腦,賀斐忱索性走了出去。他一對上兄長的目光,就干脆招了!按蟾,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好玩……誰知道她這么沒用,才潑了點水就受寒昏倒了……”
原來,賀曼忱心里有鬼,根本不知道江梨兒是因為淋雨生病,只聽到江梨兒受寒,便以為是自己做的好事,躲在這里東張西望了一個晚上,細皮嫩肉不知讓多少蚊于飽餐一頓呢。
聽到弟弟的話,賀斐忱面無表情!澳阕龅暮檬,我已經知道了。至于要怎么罰你,我還沒想到,先回房去吧!彼F在根本就沒心情管他的惡作劇。
他最怕哥哥這個樣子了。他為什么那么生氣呢?她只是個外人。≠R曼忱好受傷,他難過的吸吸鼻子,扭頭向自己的房間跑去。
賀斐忱嘆氣。這孩子到底還對梨兒做過什么好事?這丫頭都不開口的哦?總是這樣逆來順受。
他走回房里,聽見母親正在發牢騷。
“宋大夫說,梨兒是積勞成疾,又受了風寒,要好好調養!绷_庭芳搖頭!拔揖褪遣幻靼祝趺磿e勞成疾呢?打進咱們賀家開始,吃好穿好,哪來的勞苦?這病可能是進府前就有的吧?”
賀斐忱白了母親一眼!澳铮バ菹。”這里實在太吵了。這樣下去,小梨子要怎么休養啊
羅庭芳愣了,兒子居然為了這女孩生她的氣?這是什么時候發生的事。侩m然心里犯嘀咕,但她還是聰明的閉上嘴,將一屋子婢女領了出去。
賀斐忱站在江梨兒身邊,低頭瞧著那張白白的小臉:心里好像有什么東西沉沉地壓著,讓他的心悶得透不過氣。
賀斐忱看著床上的江梨兒。自從知道自己的心意,他從沒有一刻像現在一樣開心。是的,再也沒有什么事能夠擋著他,不讓他為她牽腸掛肚。
早在知道她是女兒身之前,他就告訴自己,他要為“他”斬斷一切,雖千萬人,亦往矣!現在知道她是女兒身,他更可以名正言順地守在她身邊。
第四個晚上,他終于等到她醒。
江梨兒的眼還是閉著,但她的唇在動,她伸出手!八
賀斐忱下意識地倒了杯水給她,但她只喝了一口,就把水推開。
“不……不是……”江梨兒努力地睜開眼。“花……花露水……娘……的花露水……”
都什么時候了,她還在想這個!賀斐忱握住她的手,那雙細細瘦瘦的手連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你放心吧,我已經讓曼忱準備,每天天沒亮就送去。”這就是他處罰賀曼忱的方式,由他代替江梨兒準備花露水。
是嗎?是真的嗎?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這個原來讓她好怕好怕的聲音居然讓她的心平靜下來!爸x謝……大少爺……”江梨兒微笑,又沉沉的睡了。
賀斐忱細細地瞧著她的小臉。這是她頭一次對他笑,那笑容溫溫婉婉,美得無法形容,就連小桃紅的笑臉也沒這樣好看。
這時,有人打斷他的遐想。“大少爺。”
是賀忠,他最親近的家丁!霸趺戳耍俊彼叱鲩T外。
“您要小的查的事,小的已經有結果了!辟R忠恭敬地道。
是嗎?沒想到會這么快。他的話讓賀斐忱退出園子,兩人往僻靜處去。
事實上,在江梨兒進入賀家之前,賀斐忱也曾讓人去打探過她的底細,可是那時把她當成男人,并未深入探查,如今總算真相大白。
一切就如同他想的那樣。
江梨兒并不是一個窮小子,而是個窮人家的小姑娘——因為父親欠債身亡,母親又長年生病,必須身兼數職的孤女。為了在外頭工作,從小,她就以男人裝扮在外頭打混。因此,一同工作的人里,多數不知道她的真實身分。
所以,她確確實實是個小姑娘——一個為了五百兩而進入賀家的小姑娘。賀斐忱沒忘記江梨兒是為何而來,只是,若是為了錢財,她又何需為了兩個婢女得罪曼忱?被張嬸誤會了,也不解釋,乖乖地待在廚房里洗菜洗盤子,要不是張叔發現了,此時肯定她還在廚房里擦地。他不明白她何以要如此?如果她要的是榮華富貴,何須與下人交心?只消討好主子就夠了,說幾句好聽話也省得流汗勞苦強。
可是,整個賀家,她唯一躲的卻只有他。
賀斐忱悲涼地嘆了口氣。
所以……這是她的本性吧?總是在不知不覺中,默默地改變周遭的一切……也悄悄地偷走他的心,讓他為她苦惱,改變放蕩的想法。
賀斐忱伸手示意賀忠離開,并要他不能把這件事告訴他人。
他走進她房里,江梨兒仍然睡得好沉。
這些年,她是這樣苦,就算病了,還是惦著母親的花露水……他想著她的一切,想像她過的生活,想著她進入賀家后的種種——
她一直是這樣,活得很堅強,過得太認真,好像每一天、每個時辰,都得兢兢業業,沒有停歇。
而他從小資質過人,錦衣玉食,無論是讀書學武,從來沒有一項難得了他,得到的太容易,當然也不會想要努力認真。
她的執著對他來說是從未有過的嘗試。
面對她,他能不慚愧嗎
七天后,江梨兒終于能下床了。
秀紅對于江梨兒生病后的種種,盡可能的繪聲繪影地說個不停。但是江梨兒一點也不相信。
那個人怎么可能每個晚上都來看她呢?他明明就很討厭她的。可在內心深處,尤其是她閉上眼睛的時候,耳邊總會有人對她說:
“你放心吧,我已經讓昊忱準備,每天天沒亮就送去。”
這是真的嗎?是,也不是。至少,當她昏倒在雨中,是他把她帶回來的。所以……他其實不壞?她問自己,但她找不到答案。然后,當她病愈,采了花露水,送到美味食坊的時候,林味榮證實了她的想法。
“梨兒,你已經好啦?”
江梨兒點點頭!笆!
林味榮摸摸她的頭!斑@樣也好,你臉色好多了。”
江梨兒將花露水遞給林味榮,正愁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林味榮又道:“這陣子多虧你那朋友每天送花露水來。那孩子氣宇軒昂,長得不賴,是個好孩子!
聽到這里,江梨兒的心暖了。他真的每天送水來呢。
看到江梨兒的表情,林味榮曖昧的笑道:“有空帶去給你娘瞧瞧,她一定會滿意的。”
聞言,江梨兒的臉都紅了!熬司耍銊e胡說了!
大少爺才不會喜歡她呢,他總是對她生氣……那么……他為什么要幫她呢?他明明就討厭她的呀……
這一切,真的太奇怪了。
賀斐忱遠遠地瞧見那個不知道要保重身體的傻丫頭,病才好,就急著出門送水了。
那么他呢?一想到她是這樣認真過活,他忽然覺得自己該振作了。至少,該認真的想一想,今后,他要怎么好好過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