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我兒子嗎?”看到楚蕭陵出現在他的書房,輔國公興奮得跟什么似的,跳過來跳過去,不停的繞著楚蕭陵轉圏子,好像要將他看得仔仔細細。
“爹,別亂了!背捔晟焓掷≥o國公。
“回京有些日子了,這會兒才知道出現,你爹我能不多看幾眼嗎?這可稀奇了,今日不知道吹得是什么風,竟然將你吹來了!陛o國公看似成日忙著風花雪月,其實對府里的情況很了解,沒法子,上頭有母親盯著,若是他敢過的糊里糊涂,母親肯定叫他搬到大長公主府,那會悶壞他了。
“我有事,爹坐下!
輔國公在榻上坐下,隨口一問:“你有什么事?”
“皇上有意在京營之外建一支龍虎隊!睂幫跏稚嫌斜捎么蟾咆菁さ交噬,皇上突然想建一支別人不知道的兵力。
輔國公孩子氣的連忙伸手捂住耳朵,“你別說,你爹一點興趣也沒有!
“爹閉緊嘴巴就好了!彼膊恢罏楹问裁词露紩嬖V父親,也許是祖父留下來的習慣,祖父也是這樣,從來不會隱瞞父親,一開始他并不明白祖父為何要告訴父親?但祖父說,無論父親是不是一個有本事的人,他是輔國公,就必須知道外面發生什么事。
輔國公瞪他一眼,“你不說不就沒事了嗎?”
“爹不要問不就沒事了嗎?”
擺了擺手,輔國公決定跳過這個問題,進入主題,“說吧,今日怎么想起你爹了?”
“當初爹為何答應跟晉安侯府結親?娘跟晉安侯夫人從相識就互瞧對方不順眼,我們兩家結親不是結兩姓之好,而是結兩姓之仇!鳖D了一下,輔國公不自覺的壓低聲音道:“我還不是為了你娘。”
楚蕭陵怔愣了下,“為了娘?”
“菀丫頭的生母是你娘閨中密友的女兒!
這個答案完全出乎楚蕭陵的意料,一時竟然不知道如何反應。
“這事要先從鎮北將軍說起!
楚蕭陵看著父親,靜待他慢慢道來。
“鎮北將軍慕華德戰功赫赫,不只教齊人聞風喪膽,更是深得北方軍民愛戴,軍中甚至給了他一個封號——大梁戰神。先皇對他本就多有忌憚,又有人刻意在先皇面前挑撥離間,致使先皇對慕將軍動了殺心!
楚蕭陵不喜歡先皇,先皇說不上多昏庸,但也不是個明君,要不,不會給皇上留下難題,教皇上連修理個有野心的藩王都不行。
“我記得是你出生的隔一年,大梁和齊國議和,兩邊暫時休兵,可是鎮北將軍在巡邊時遇到齊兵偷襲,只能出手迎戰,事后齊兵堅持他們并未偷襲,是鎮北將軍主動尋爨!
楚蕭陵直覺的道:“有人在當中搞鬼。”
“沒錯,可是口說無憑,凡事要有證據?傊偙睂④娺`背上頭命令,有意圖破壞兩國議和之嫌,不過看在鎮北將軍長年守護邊境有功,先皇最后只將鎮北將軍一家流放西城,而當時菀丫頭的生母剛剛診出有孕,此去西城孩子肯定保不住,為了孩子,秦氏求到晉安侯頭上,晉安侯當時還是世子!
半晌,楚蕭陵才反應過來,“菀兒不是晉安侯的女兒?”
輔國公點了點頭,“菀丫頭是鎮北將軍的嫡長孫女。”
楚蕭陵若有所思的皺著眉,“晉安侯夫人知道宛丫頭的身分嗎?”
“當然不知道,若想待在晉安侯府,秦氏必須有個身分!
“也是,不過晉安侯夫人應該知道她的身分,怎么會同意晉安侯納她為妾?包庇罪犯,這可是殺頭大罪!
“秦氏能活下來不全是晉安侯自個兒作主,這是經由太后得到先皇默許,所以明面上,還是有人頂著秦氏的身分去了西城!
“我明白了,秦氏可以說是正大光明的留在京城,但不能用原來的身分,只能當晉安侯的妾室,這事自然不方便告訴其他人。”
“正是如此,除了晉安侯,這事只有我,還有你祖母知道!背捔旰芸炀拖朊靼琢,“唯一能出面請太后救人的只有祖母了,因此晉安侯找上爹,再由爹出面向祖母求救!
“就是這么一回事!
“不過,爹為何說是為了娘才定下這門親事?”
“鎮北將軍府出事時,你娘急壞了,為了救秦氏四處討救兵,還哭得兩眼像核桃似的,當時我并不知情,直到慕家起程去了西誠,我見她自責得喃喃自語才知道怎么一回事。”說起此事,輔國公挺郁悶的,他的夫人誰都求了就是不來求他。
“娘怎么沒想過找祖母幫忙?”唇角一抽,輔國公覺得好笑又難以理解,“你娘見到你祖母就像老鼠見到貓!
略微一頓,楚蕭陵清了清嗓子道:“娘是個很明白的人。”
輔國公挑著眉看了兒子一眼。
“若祖母有心管教娘,娘的日子可想而知!弊婺缸阋苑Q為巾幗英雄,實在看不上母親,可是如同祖母所言,什么鍋配什么蓋,爹本事不大,配個太厲害的、心思太重了,爹的日子不好過。其實在他看來,娘很厲害了,至少后院很有規矩。
這一點他感同身受,輔國公也不好意思再取笑自己的妻子。
“爹,慕家有可能回京嗎?”
“據你祖母所言,當今皇上看重武將,慕家回京不是不可能,但還是那個道理,必須證明當初齊國是在有心人指示之下出兵擾邊,換言之,鎮北將軍為奸人所害。”楚蕭陵仔細琢磨了一下,忍不住問:“祖母可有說此事出自何人之手?”
輔國公微微傾身靠過去,低聲道:“你祖母認為是寧王揣摩圣意,導出這出戲!
“寧王?”
“寧王想要冀州當封地,若是鎮北將軍守著北邊,這手腳豈不是被綁著?”輔國公作怪的擠眉弄眼,大有“我不說你也明白”的意思。
目光一沉,楚蕭陵不能不懷疑寧王早就在為自個兒不能承繼大統鋪路。
“怎么了?”
楚蕭陵搖了搖頭,“沒事,我再找個時間跟祖母說說話。”
“你不是每日都上大長公主陪你祖母用早膳嗎?”
“這幾日有事!
輔國公想起府里的傳言,對他豎起大拇指,“為了一個帶著兩個拖油瓶的寡婦跟你娘斗,你真行。
“爹的消息太落后了!背捔暧行┛床簧涎鄣钠沉烁赣H一眼,然后站起身,整理一下衣服,很嚴肅的指正道:“那是爹的兒媳婦、孫兒孫女,爹可不能再稱他們寡婦、拖油瓶!
輔國公一時反應不過來,待兒子走出書房,終于后知后覺的搞懂了,隨即而來的是歡笑聲,菀丫頭給他生了孫兒孫女了,這豈不是龍鳳胎嗎?了不起,太了不起,他要準備放鞭炮了……不過,這是怎么一回事?
“你該回去了。”陸清菀覺得自個兒太縱容某人了,他跟兒子耍賴,她不能不認,因為她想當一個尊重兒子的母親,可是他顯然不知道適可而止,今日竟然藉著一杯菊花酒跟她耍賴,真當她這么好商量嗎?
“我醉了。”
“你只有喝一杯,我陪你在這兒坐了那么久,那一杯醉意也早就散了!
“我真的醉了,為你醉了!背捔曛苯拥瓜聛,腦袋瓜枕在她的腿上。陸清菀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這個男人會不會太囂張了?她伸手戳他的臉頰,像在跟孩子訓話的道:“你別鬧了。”
“沒鬧,真的醉了,好想抱著你!边@會兒他的姿勢無法抱她,索性抓她手,纏著她十指相扣。
“……你醉了也沒用,我不會收留你!标懬遢医^不允許自個兒心軟,免得教輔國公夫人抓住錯處,給她的名聲再添上一個敗筆!澳阏嫘!
“我確實很小氣,你不喜歡,你可以去找大方的女人啊。”
“不要,我只喜歡你!
“……甜言蜜語也沒用,我不會收留你!标懬遢宜餍耘乃哪橆a,“起來!
楚蕭陵轉過頭,面朝上看著她,眼神無比哀怨,見她眼神飄來飄去就是不肯直視他,他不再掙扎的坐直身子,不過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京城不是有宵禁嗎?還是說,你的身分不受限制?”
“凡是京城百姓都受宵禁規范,除非有求醫的特殊原因,但我想無聲無息從這兒回輔國公府并不是難事。”
“……”好吧,人家是大俠,根本不是她這種人可以理解的。
楚蕭陵顯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得意的看了她一眼,陸清菀決定不理他,起身準備走人,他伸手一拉,將她拉回來。
“坐,我有話說!
若有所思的挑起眉,陸清菀坐回臺階,“你有話直說,我不是那種承受不住的人!
“你聽說過大梁戰神鎮北將軍嗎?”
楚蕭陵不會無緣無故向她提起某人,顯然跟她有關。陸清菀不自覺坐直身子,故作輕松的道:“這個人聽起來很了不起!
“的確很了不起,可惜太了不起容易引起忌憚!
陸清菀明白的點點頭,右手指了指上面,就事論事的道:“那一位不會喜歡太了不起的人,當然這不是他的錯,仆人蓋過主人的光芒,這教主人情何以堪呢?換成是你,應該也難以接受吧。”
楚蕭陵覺得她的說法很新鮮又很貼切,不過他有必要糾正她,“那一位很賢明,不過他爹就差多了!
“這位戰神惹到的是……”陸清菀用嘴型吐出“先皇”兩字。
楚蕭陵沒有點頭,而是直接道來鎮北將軍的遭遇,最后一家流放到西城。
“西城是什么地方?”
“那是大梁西邊最荒涼最窮困的地區,大梁的罪犯都是流放到那里!
略微一頓,陸清菀直接進入主題,“這位鎮北將軍跟我有什么關系?”
“他是你祖父!
陸清宛有一種被雷劈到的感覺,晉安侯的爹應該不是鎮北將軍吧。
“你并不是晉安侯的女兒。”
雖然楚蕭陵沒有說明白,但陸清宛不難想像生母為何進入晉安侯府的后院,應該是為了保住當時還在腹中的她。
“原來如此!庇洃浿,蘭姨娘很喜歡跟原主說四個字——心存感恩,所以蘭姨娘可以在晉安侯的寵愛下成為透明的存在。
“原來如此?”
“以前有許多事不明白,如今豁然開朗,譬如,晉安侯用心安排我去北燕州,但又不是很在意我在那兒過得如何!辈皇怯H生的就不是親生的,難怪她在原主的記憶中看不到父親的身影,反倒是晉安侯夫人更為鮮明。
“你娘和晉安侯是青梅竹馬,她是晉安侯的心上人,若不是遭到算計,她不會成為鎮北將軍家的媳婦!
陸清菀微微挑起眉,“算計我娘的人不會是晉安侯夫人吧。”
“你猜對了。”
這會兒陸清莞多少可以明白晉安侯夫人扭曲的心態,但還是不認同,自個兒有錯在先,怎么好意思對人家的女兒喊打喊殺?她只有一句話,“這真是一本爛帳!
“我娘和你娘是閨中密友,當初因為不能救你娘,哭得可慘了,若知道你的真實身分,她肯定很開心!
“不必,我不想靠身分贏得認同。”這種不是出于真心的接納無法長久,若她真的想當輔國公府的世子夫人,還是要靠自個兒的本事得到尊敬。
“我的姑娘果然有骨氣!背捔晟焓置嗣念^。
“……”能說什么?她不是他的姑娘,他會配合的立馬改口,變成他的夫人,難道不是一樣嗎?
“待你回輔國公府之后,我還是會向我娘坦白,我娘一直放心不下流放西城的好姊妹,知道她有個女兒,我娘會很安慰!
陸清苑點頭同意了,“這是應該的。”
“我已經派人去西城打聽鎮北將軍一家人的消息,不過我想,應該有很多人暗中幫助,想必他們在那兒的日子不會太艱難了。”
頓了一下,陸清宛忍不住問了,“他們有機會回京嗎?”
“除非能證明這是一場針對鎮北將軍的陰謀!弊詈眠能證明陷害的人是寧王,皇上為了收拾寧王,給寧王多添一道罪名,自然愿意將此事搬到臺面上,當然,這絕對不是先皇的錯,先皇最多只是遭到寧王蒙蔽。
“這個應該很難吧!
“總是有個希望!背捔瓴桓蚁蛩WC什么,皇上都還沒下定決心扳倒寧王,鎮北將軍是否有機會脫罪真的很難說。
陸清菀明白此事的困難度,事隔二十幾年了,想討回清白不容易,就好比她,才相隔五年追查起來就不容易了,還好冬兒活著,要不,污點只怕永遠洗不掉。
楚蕭陵握住她的手,“不要想太多了,至少知道敵人身在何處,為何揪著你不放。”
“知道了,你該回去了!标懬遢铱蓻]忘了這是眼前最重要的事。
楚蕭陵瞬間僵硬,怎么還是回到原點?
陸清菀見了咯咯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聲晚安,起身回房,當然,她看不見他哀怨的目光,看不見他的一步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