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菀已經做好準備,某人可能會賴在這兒很長一段時間,可是睡一覺醒來,她就看到某人匆匆離開留下來的書信和三張五百兩銀票。
雖然有些措手不及,也有著淡淡的失落,但是她心里有數,他不可能一直待在這兒,離開是早晚的問題。不過她有數,孩子們可沒數,一直搖頭,不愿意接受現實。
“舅舅跟我們說好了,今日要跟我們講《白猿搶妻》的故事。”陸云驥不相信教導他們要信守承諾的舅舅會突然離開了。
“嗯,舅舅都寫好了,我看見了,好長好長的故事!标懺迫厣扉L雙手,舅舅寫故事時他們會在一旁練字,看得可是清清楚楚。
陸清菀真想罵人,干啥不當面跟兩個孩子告別呢?這會兒她只能耐著性子說:“舅舅沒法子跟你們說故事,娘親可以啊。”
舅舅沒來之前,給他們說故事的是娘親,如今不過是回歸原點,可是兩個孩子很有默契的沉默了。
陸清菀唇角一抽,這個反應會不會太冷淡了?“娘親說故事不好嗎?”龍鳳胎互看一眼,不敢說不好,怕傷了娘的心,但是娘親說故事真的不及舅舅來的生動。
陸清菀覺得受到嚴重打擊,太不服氣了,她怎么可能輸給那個“兇神惡煞”?
“你們誰將舅舅寫的故事拿來,娘親試試看!
“我去拿!标懺迫靥驴,飛也似的沖向東側間,沒一會兒就拿回某人撰寫的故事,遞給陸清菀。
關于《白猿搶妻》,陸清菀倒是聽過,這是一篇降伏妖魔的故事,確實有點長,不過照著說應該不會很難。
“梁代大同末年,朝廷派平南將軍蘭欽到南方征討叛亂,部隊到遠桂林,打垮了叛軍李師古、陳徹。與蘭欽配合作戰的另一支部隊的將軍歐陽紇,也率部隊攻到廣西東部的平原,平定當地山區,并將部隊開進了險要的深山里……”
陸清菀無法繼續下去了,這根本不是照著說故事,而是照著念故事,念著念著眼皮都快打架了。她悄悄將目光移向兩個孩子,他們已經處于發呆狀況,根本不知道她停下來了。
可想,而知她的故事說得有多乏味。
陸云驥率先回過神,輕輕拉了一下妹妹,示意她回魂,然后笑盈盈對著陸清菀眨了眨眼睛,“娘親故事還沒說完吧!
“這個故事不好聽嗎?”
略徹一頓,陸云驥婉轉的道:“不知道,娘親還沒說完。”
“我覺得娘親還是說自個兒編的故事比較好,像是《狼和七只小羊>!标懺迫夭蝗绦膫四镉H的心,當然要強調娘親的好。
陸清菀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穿來這兒未滿一年,她的芯子還不夠“老化”,她還是比較適合格林童話是嗎?可是仔細想想,某人也是這么說故事,不過因為比她熟悉故事,說起故事當然就順暢多了……算了吧,他們就是認為他比她好。
見陸清菀悶不吭聲,陸云驥連忙補充道:“娘親,舅舅不會看著說故事。”
“嗯,舅舅可厲害了,看著我們說故事,可是說得跟寫得一樣啊!标懬遢夷姓J,她就是不如人家。
“娘親,舅舅真的走了嗎?”
“娘親,舅舅還會來這兒看我們嗎?”
無論她多么用心,都無法代替父親的角色。陸清菀張開雙手,一左一右將兩個孩子推進懷里,“舅舅不是故意不跟你們告別就離開,實在是情況緊急!
“舅舅還會來看我們對不對?”陸云驥將腦袋瓜埋進母親懷里,極力壓抑住欲要奪眶而出的眼淚。
陸云蓉是女娃兒,不懂得壓抑,哇一聲就哭出來了,“舅舅壞,他說要親手做美人紙鳶給我!
“乖,不哭,舅舅只是臨時有事不得不離開,又不是不回來了!彪m然開空頭支票是很不負責任的事,可是如今沒什么比止住兩顆包子的眼淚更重要,反正時日久了,兩顆包子就會忘了。
兩個小家伙同時抬起頭看著她,“真的嗎?”
“……娘親何時騙過你們?”某人確實是臨時有事不得不離開,也沒說不來,她真的不算說謊,但是怎么覺得很心虛呢?
陰霾立馬一掃而空,兩個小家伙笑了,陸云蓉又有心情聽故事了,“娘親,我要聽三只小豬的故事。”
陸清菀好想嘆氣,“這個故事你們已經聽過數十遍了。”
“娘親說的故事好聽啊!
陸云驥深表同意的點頭附和,“娘親只要說那種很簡單的故事,就非常好聽!标懬遢颐靼琢耍褪俏餮笈,中國經典童話不適合她,不過看到兩個孩子恢復精神,愿意聽她說故事了,當娘的還是松了一口氣,相信過不了多久,某人存在過的痕跡就會從他們家徹底抹去,但接下幾日她可能要辛苦一點,從早到晚陪伴在兩個孩子身邊。
雖然知道楚日召他回來乃迫不得已,可是只要想到連當面說聲再見都沒有,兩個孩子會有多難過,楚蕭陵的心情就好不了,也不管這會兒外面什么情況,一心只想擺平他體內的迷藥。
“我不管這個迷藥有多厲害,能夠停留在我體內多久的時間,你必須在三日之內將迷藥從我體內排出去。”
楚星好想哀嚎,可憐兮兮的舉起雙手,先用右手比出三,接著一根一根添到十,“三日太短了,至少要十日。”
楚蕭陵沒好氣的踢了他一下,“你要將爺關在這兒十日?”
“十日是久了點……八日?”楚星在主子的逼視下又縮回兩根手指。
楚蕭陵直接伸手按下他的左手,皮笑肉不笑的道:“最多五日!
雙肩垮了,楚星囁嚅道:“爺,這迷藥不簡單啊!
“你不是神醫嗎?”
“我從來沒說自個兒是神醫啊。”楚星恨不得舉手發誓,他真的不曾夸過自個兒的醫術很好,都是人家說的。
“還好你沒自稱神醫,要不,我一步也不讓!背捔暧X得自個兒善心大發。
“爺,我終于知道他們為何不放人守著莊子,這個迷藥真的霸道!”看到老鼠舔了一口主子的血液就暈過去了,楚星真的后怕,若非主子毅力非比尋常,當時絕對走不出杏花莊。
“這種事不必你說,你家爺親身經歷,如今還受著呢!背捔昝嗣掖笸,示意傷口還未愈合。
楚星忍不住咬牙,但主子的命令不敢不從,只能硬著頭皮道:“我會盡力在五日之內解了爺體內的迷藥!
楚蕭陵滿意的笑了,這小子只要許下承諾,就會卯足全力,果然楚星立馬溜去隔壁的制藥間。
“說吧,外面情況如何?”楚蕭陵終于有心情聽取楚日報告。
“明面上,東北大營派來的官兵已經撤退了,事實上,有幾個人留下來住在知府名下院子!
“這么看來,北燕州知府應該是身在其中,而非遭到施壓入局。”略微一頓,楚蕭陵撫著下巴又道:“北燕州知府肯定跟某人勾搭上了!
“我也有此懷疑,因此派人跟蹤他,發現他很喜歡上一家名為“金玉饌”的酒樓。”
楚蕭陵微蹙著眉,“我記得京城好像也有“金玉饌”!
“對,三皇子妃的產業,合伙的人不少!
“有誰?”
“榮國公世子夫人、晉安侯世子夫人,還有寧王妃!
楚蕭陵瞳孔一縮,指無意識的輕敲炕幾,前兩位與三皇子妃是閨中的手帕交,湊在一起開酒樓不奇怪,但寧王妃跟她們差了一個輩分,為何扯在一起?
“爺,三皇子與寧王的關系只怕不單純!
說到寧王,楚蕭陵就想到鐵礦。寧王的封地位于北燕州東北的冀州,而冀州最有名的就是鐵礦,不過鐵礦為國家所有,且寧王長住京城,想要動手腳可不容易,當然若是有人相辯,想從鐵礦里面分一杯羹,這也不是不可能。
“若北燕州知府勾搭的人是寧王,杏花莊的滅門血案很有可能跟武器買賣有關!背乱呀浹杆購倪@些訊息中琢磨出可能的結論。
楚蕭陵若有所思的挑起眉,“寧王賣武器給齊國人?”
“親王沒有就藩,養兵最多五百,可是寧王最重排場了,自詡手下沒有弱兵,就是只養五百名侍衛,他砸下的銀子都比別人多,而且我手上握有的情報顯示,他少說也有兩三千兵馬,這些單靠親王俸祿和經營的莊子鋪子,根本養不起!背率浅捔甑闹\士,即使是主子不關注的人,他還是會留意。
權貴從來不會照規矩養兵,就輔國公府來說,養兵最多兩百,事實上可能多出一倍以上,他們通常以長工的名義分散在莊子上,有的還會分到鋪子上,不過楚蕭陵是不相信寧王會有那么多兵馬。
“皇上不會任由寧王養那么多兵馬!彼麄兡軌虻玫降那闆r,皇上肯定也有,皇上怎么可能放著不管呢?
“寧王若是就藩,兩三千兵馬是在容許的范圍,再說了,寧王生活在眼皮子底下,還不能任意出京,皇上根本沒將他放在心上。”
楚蕭陵很快就想明白了,“皇上拘著寧王,不讓寧王就藩,這本是皇上理虧,既然沒超過祖制,皇上也不好說什么,而且京城富貴窩,手上又沒事干,窩久了很容易養廢了,皇上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寧王也是個擅于作戲的,除了每個月讓宮里的教坊進府上唱行幾日,還要固定納幾個小妾進門,當然,打死丟到亂葬崗的也不少,后院就是一團亂,難怪皇上瞧不上眼!
仔細想想,楚蕭陵搖了搖頭,“先皇最寵的是寧王,當時與皇上爭得最兇的就是寧王,皇上從來不會瞧不起他,只是最后寧王為了大局退讓,皇上平順繼位,皇上對寧王便多了一份包容。再說了,寧王不曾提出就藩的請求,皇上覺得寧王安分識趣,自然不會花太多心思在寧王身上!
楚月可以理解,即使一開始不放心寧王,但一年過了一年,寧王看起來就是一副老實的樣子,皇上的戒心當然就放下來了。
“其實,眼前最重要的是,證實半夜運進杏花莊的是不是武器,即便不能確定是武器,也要知道這些貨物究竟賣給誰!
沒錯,若真的是武器,這就關系到國家安危,他寧可小事化大,不過凡事講究證據,要不他連向皇上提個醒的籌碼都沒有。
“若真的是武器,他們又是如何運進來?”
“從冀州到北燕州有上百里,絕不可能偷偷摸摸運過來。”
楚蕭陵眼睛微微一瞇,“商隊?”
楚月很確定的點點頭,“而且不是普通的商隊!
楚蕭陵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這不失為養兵的好法子!
“總不能白養著,走商不但可以掙銀子,還可以收集情報,一舉兩得!
楚蕭陵轉向楚日,“你先查清楚往來這兒的冀州商隊做什么買賣越詳細越好,不過小心一點,別教人察覺了。”
楚日應聲退出書房。
楚蕭陵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門邊,拽起坐在門檻上打盹的楚辰,“走吧,陪我過幾招!
“爺,輕一點……啊——”
慘叫聲響起,可憐的楚辰,還沒徹底跟周公道別就鼻青臉腫,這是什么狀況?他不過是打個盹,怎么就惹上主子?
幾日悶悶不樂之后,生活又恢復正常了,陸清菀也不再從早到晚陪伴在兩個孩子身邊,加緊腳步完成臨摹的字畫,送回明書齋,再順道采買生活需用,總之走一趟縣城,回來絕對是滿滿一車。
騾子車一停下來,陸清菀就聽見兩個孩子歡樂的笑聲,不由得挑起眉,兩顆包子雖然回到正常的生活軌道,該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不會開心的大笑,還是這種發自內心的笑聲,這是遇到什么好事嗎?
念頭一轉,陸清菀就想到某人,若不是他,兩個孩子怎么可能如此開心?
陸清菀跳下騾車,小跑步沖進莊子,果然見到某人正在幫兩個孩子打秋千,兩個孩子好像要飛起來似的,難怪笑得那么開心。
等一下,哪來的秋千?
“娘親!”陸云驥首先看到陸清菀,開心的揮著手。
“娘親!”陸云蓉不愿意落后的跟著揮手。
陸清菀覺得腦子當機了,除了舉起手回應他們,完全不知道如何反應。
待兩個孩子玩完秋千,楚蕭陵讓他們去廚房找琴嬤嬤洗手吃點心,而陸清菀的心情終于平靜下來。
楚蕭陵走過來,用下巴指著秋千,“你想不想上去試試?”
“這是怎么回事?”
“我答應他們,給他們扎秋千,今日天氣很好,正好可以扎秋千!
“我不是問你秋千,我是問你怎么回事,為何又回來了?”
楚蕭陵很哀怨的看了她一眼,“你的反應未免太傷人了,兩個小家伙一見到我,可是開心直撲到我身上!
“……這很重要嗎?”陸清菀很想咬牙切齒,說走就走,說來就來,難道他不覺得自個兒應該解釋一下嗎?
“這很重要,你開心,我就跟著開心!
陸清菀覺得心跳亂了,這個男人怎么突然搞起曖昧?正了正自己的思緒,她沒好氣的道:“我不開心,很不開心,你當這兒是什么地方?想走就走,想來就來,”
“我不是留了書信嗎?若不是為了你們的安全,我也舍不得丟下你們離開!彪m然在這兒只住了短短幾日,但是他感受到不曾有過的溫暖,除了因為兩個孩子,更是因為有她。
過去,他對日子沒有期待,壓在他身上的是家族責任,進軍營,娶妻,去西北,全是他該做的,來到這兒意外與她重逢,日子突然多了一道亮光,他忍不住想靠近她,可是當初他放她離開,就不該再拉她入泥潭,偏偏在這個時候發現一條連系他們的紅線——
他的孩子,這是老天爺對他的憐憫,終于可以順從本心追逐她的身影。
剛剛平擺下來的心跳又往上飆,陸清菀忍不住一瞪,因為兩頰微微染紅,這一瞪像在撒嬌似的,“姓匈的,你不知道男女有別嗎?不要胡說八道!”
楚蕭陵怔愣了下,“姓匈的?”
“……你不是姓匈嗎?”陸清菀突然心虛,若無其事的道。
頓了一下,楚蕭陵很誠懇的請教,“有人姓匈嗎?”
“……你不就是嗎?”陸清菀好想倒帶,可是時間不回頭啊。
“這是誰告訴你的?”楚蕭陵并沒有質問的意思,純粹好奇。
“……你不就長得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嗎?”陸清菀越說越小聲。
楚蕭陵唇角一抽,早知道他寧可易容成別張臉,像是把自個兒的臉弄黑就好,而不是搞一道疤痕,連姓氏都遭到竄改。
抿了抿下唇,陸清菀輕聲問:“你不姓匈?”
“百家姓里面沒這個姓氏。”
陸清菀嘿嘿一笑,“是嗎?原來你不姓匈啊!
楚蕭陵只是靜靜的看著她,她沒問過,如何知道他姓什么?
略微一頓,陸清菀虛心請問:“大哥貴姓?”
“楚!
這個姓氏怎么給人一種熟悉的感覺?陸清菀想了想,又一笑置之,這又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姓氏,當然會有熟悉的感覺啊。
“楚公子……”
“忘了我如今是你表哥嗎?”
“是,云哥!
“喊表哥就好了,免得教人覺得我們太過生疏了。”其實他寧可姓匈,也不應該報上真實姓氏,但一來想試探她的反應,二來不想對她撒謊。見她沒有起疑,他松了一口氣,但又覺得很失落,總之沒坦白身分之前,他還是避免提及姓氏。
陸清菀同意的點點頭,配合的喊了一聲,“表哥!
“你不必擔心了,我的麻煩解決了!
“什么……我哪有擔心?”干啥突然轉移話題?她差一點反應不過來。
“我不會徹底消失不見,除非我死了!
“呸呸呸!什么死啊,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陸清菀不贊同的酸起眉頭,他忘了自個兒正在執行某個有危險的任務嗎?
楚蕭陵笑得很開心,“是是是,我一定會活得好好的,為了你們!
干啥補上后面那一句?陸清菀又惱又羞,覺得自己再也招架不住了,索性甩頭去廚房尋兩顆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