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春兒很困擾,總覺得匈公子跟驥哥兒兩個的言行是越看越像,且匈公子的身形也很像姑爺,有時猛然看到背影都以為是姑爺站在那,但記憶中的姑爺冷了點,氣質與長相都又俊又雅,跟這位匈公子截然不同。
沒錯,截然不同的兩人,可是,為何她總是不小心就將他們當成同一人?
“怎么了?”陸清菀拿起小杌子上頭的笸籮,坐了下來,將笸籮放在腿上,“這幾日你老皺眉,都快成老太婆了!
春兒沒心思繡荷包了,將手上的針線活放回笸籮,再取過笸籮放在自個兒腿上,試探的看了陸清菀一眼,“小姐會不會覺得表少爺很像某個人?”
陸清菀的臉微微一僵,已經拋到腦后的懷疑怎么又被挖出來了?
“像某個人?像誰?”她承認自個兒很像縮頭烏龜,不愿意去面對這件事,因為輔國公府一旦得知兩顆包子的存在,絕對會將龍鳳胎從她身邊帶走,除非她宣稱兩個孩子跟輔國公府沒關系。兩個孩子是原主千辛萬苦生下來,桃花村的產婆可以確認,所以她不能謊稱孩子是撿來的,換言之,她只能為兩個孩子另尋父親,可是如此一來,變成她剛剛和離就勾搭上別的男人,這不是名聲全沒了嗎?這條路根本走不通,兩個孩子絕對不能有一個有污點的娘親。
若她有娘家可以依靠,還能跟輔國公府斗,偏偏她連娘家都回不去,一個人根本斗不了輔國公府,除非她的丈夫站在她這一邊。
而她再懷疑這位“表哥”的身分有問題,只要某人不攤牌,她就不會去思考這件事,對那些可疑的跡象視而不見,即便她也認為一大一小的言行以及眼神都太過相像了。
不對不對,她未免想太遠了,相像又如何?這也不能斷言他就是孩子的爹,相處下來被潛移默化也是有可能的,即便他的態度很容易讓人產生這樣的誤解也不能自亂陣腳!
“奴婢也不知道,就是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春兒有些迷惑了,小姐比她更熟悉姑爺,眼看小姐都沒想到姑爺身上,難道是她想太多了嗎?
“……這世上相似的人太多了,何況他們老膩在一起,言行相似再正常不過!睙o論如何,人家一個字也沒坑,她根本不必自尋煩惱,但怎么如此心虛呢?
“可是,長得相似的人教我們都遇見了,這會不會太過巧合了?”
“這世上的事無奇不有,怎么沒有巧合呢?”
春兒沉默了,可是半晌還是忍不住道:“小姐要不要再想想看?”
陸清菀輕輕拍了拍春兒的肩膀,安撫道:“別想太多了,過年前我們就會搬去縣城,以后連晉安侯府跟我們都沒有關系,更別說其他人了!
“我們過年前就要搬去縣城?”
“是啊,本來是想過完年再找房子,不過前日去明書齋,隨口跟何掌柜提了一下,何掌柜說這事包在他身上,而且保證過年就可以讓我們搬到縣城,我想也好,新的一年新的開始,我們還是早一點搬到縣城!奔热蝗f事皆備,她也不想再拖拖拉拉,早點搬到縣城開始新生活也好。
春兒感覺輕松多了,雖說這個莊子在小姐名下,但晉安侯夫人是個惡毒又狡猾的人,并未交出地契,難保哪一日不會偷偷將莊子賣了,讓人家拿地契上門逼得他們離開,這兒離京城有千里遠,侯爺可護不了他們。
陸清菀倒是不擔心晉安侯夫人會賣了這個莊子,晉安侯夫人可不愿意給她理由回京,這個莊子那么破爛,連點產出都沒有,晉安侯夫人恨不得她老死在這里。
雖然平息了春兒的疑慮,可是她對某人的關注越來越多。
說起來很可笑,原主對前夫的記憶很模糊,以至于她對某人的似曾相識并沒有立即連結到從前夫身上,何況他們的長相根本不同。她后來也猜測過是否有易容的可能,加上兒子和他的眼晴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言行更在相處下越發相似,還有一些肢體動作的小習慣,這兩人同時在她眼前晃,看著看著,就看出名堂了。
她真的不愿意面對,可是又忍不住猜想他是否真是兩顆包子的爹,還是他們的伯父叔叔之類的,或者真的只是巧合?
“你又偷偷看我了!背捔晖蝗粶惖剿媲啊
陸清菀嚇了一跳,往后一跳,拍著胸口道:“你……你不知道自個兒長得像個兇神惡煞嗎?”
楚蕭陵也不跟她計較,自顧自的道:“你何必偷偷看我呢?想看,你就正大光明的看,我很樂意!
“……誰偷偷看你?”雖然一點氣勢也沒有,但她可不承認自個兒偷看他,只是不自覺將他跟兒子放在一起比較。
“我都看見了。”楚蕭陵藏不住一臉的得意。
哼了一聲,陸清菀挑釁的揚起下巴,“你如何看見?難道你一直偷偷看我?”
這是反咬一口嗎?楚蕭陵樂得笑了,很爽快的點頭承認,“我是在偷看你!
陸清菀傻了,根本沒料到他會順勢承認。
“既然你知道了,以后我不必偷看,可以正大光明的看,你也一樣,想看就看,我真的很樂意!”楚蕭陵調皮的對她擠眉弄眼。
雙頰染紅,陸清菀惱怒的瞪道:“我說了,我沒有偷偷看你。”
“對,你沒偷偷看我!背捔甑目跉夂軣o奈,又帶著一種縱容的味道,她說沒有就沒有,他真的不跟她計較。
陸清菀忍不住咬牙切齒,越是否認越是那么一回事,還搞得好像是因為愛慕才偷看他……呸呸呸,她想到哪兒去了。
“我看你是在想一個問題——我們是不是舊識?”她可不想被他誤會。
楚蕭陵微微挑起眉,反過來問:“為何你覺得我們是舊識?”
“你太相信我了。”
“我想知道你的底細并不難。”
“知道我的底細,你就相信我,這會不會太冒險了?”頓了一下,楚蕭陵又反過來問:“你會出賣我嗎?”
陸清菀沒好氣的翻了一個白眼,“我就是想出賣你,也要知道如何出賣啊!
楚蕭陵點頭道:“正是這個道理,你沒那個本事,我在這兒很安全!
她不只是沒這個本事,她還想安安穩穩過日子,寧可縮著頭當作什么都沒發現。
“若我像某個你認識的人,你希望我像誰?”
怔愣了下,陸清菀下意識避開他直勾勾的目光,淡漠的道:“我很喜歡如今的生活,不想回到過去!
“過去沒有你值得記掛的……人嗎?”
“過去都過去了,何必記掛呢?”嚴格說起來,過去是屬于原主的,原主對過去都如此抗拒,她這個外來者當然沒必要放在心上,過好眼前的日子、努力將兩顆包子養大比什么都重要。
“雖然過去都過去了,但還是留下痕跡,不是嗎?”
陸清菀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人生處處都有痕跡,但過去的就是過去了,最重要的是這一刻,兩眼直視的是未來。”
楚蕭陵很想反駁,但是細細品味,還真不能不同意。是啊,過去就過去了,其實他又何嘗愿意她一直記著過去,輔國公府的日子對她來說應該是一場噩夢,她能夠忘了反而是好事。
“既然過去的都過去了,我是否像某個認識的人自然不重要,不是嗎?”
不是不重要,而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但愿他諸多考量之下不敢攤牌,或者等到孩子大了再來攤牌,還好他也不是那種蠻橫不講理的人,真要攤牌,也不是不能討價還價。
“是,你在這兒就是我表哥,孩子們的舅舅,我們這兒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可別住太久了!彼麄兏饔懈鞯谋P算,當然是維持現狀,可是他多住一日,她就多一日不安。
楚蕭陵很哀怨的瞥了她一眼,“兩個孩子可是盼著我一直待在這兒!
“這是不可能的事,你可不要給他們不切實際的妄想!
“你對我就不能有點信心嗎?我還不知道輕重嗎?”
“我只是提醒你!泵看慰吹絻蓚孩子纏著他要聽故事,她就覺得好郁悶,聽他說故事,她真心認為普普通通,為何他就是比她受青睞?她個人認為西洋童話比中國童話更簡單輕松,應該更受小孩子歡迎,可是他們顯然更喜歡他,能夠纏著他,絕對輪不到她。
“你放心,我有事必須離開,也會讓兩個孩子有所準備!被鼐┲埃顺鋈蝿,他都要待在這兒跟兩個孩子培養感情,確;鼐⿻r他們會站在他這一邊。
雖說如此,陸清菀已經想到沒有他的日子會是什么樣的情形,兩個孩子肯定會很低落,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勁,不過時日久了還是會漸漸習慣……她還是早一點搬進縣城,兩個孩子要讀書,而她專心賺錢,他們就沒有時間惦記某人了。
左看看右瞧瞧,楚日將屋子轉了一圈又一圈,還是只有一個結論——太簡陋了!
“爺真的要住在這兒嗎?”雖然出門在外不可能太講究,但是即便他們在此租賃院子,若是能用上最好的絕對不會挑次等的,這里連次等的家伙用品擺設都沒有,只有一個坑、老舊的桌椅,還有個連門都沒有的柜子。
楚蕭陵手上的筆頓了一下,抬頭冷冷看了他一眼,接著又低頭繼續練字!拔乙呀涀≡谶@兒了!
“至少讓我給爺添些小東西,好歹隨時可以喝杯熱茶!睜斆髅魇莻武將,但更像文人,喜歡焚香煮茶,喜歡下棋,喜歡作畫……總之,若不是爺換上這副“兇神惡煞”的樣貌,其實根本是個讀書人。
“不必,這兒離廚房不遠!背掙懡K于放下手上的筆,觀賞了一會兒自個兒寫的字,轉身走出去,再回來,手上多了一壺茶和兩個茶碗。
喝了一碗茶,楚蕭陵懶得廢話,“可以說了,冀州的商隊是不是有消息了?”
收起漫不經心,楚日點頭道:“冀州來往北燕州的商隊主要有三支,兩支商隊會繼續往南或往西,一支商隊會直接返回冀州,而前兩支商隊三四個月會經過北燕州一趟,后面那支商隊差不多兩個月左右來一趟。上個月三支商隊都來過北燕州,時間正好是爺夜探杏龍莊附近。”
“可有拿握這三支商隊的背景?”
“雖然仔細打探過,但是能得到的消息有限,想要摸清楚他們的底細,確定他們背后的勢力,還是要走一趟冀州!睙o論別人說什么都是虛的,眼見為憑。
楚蕭陵搖頭否決了,“這太容易打草驚蛇了!
“他們畢竟是外來的商隊,那些合作的鋪子知道的也是他們放出來的消息,虛虛實實,真的當中只怕摻了大半假的!
“我知道,但是我闖入杏花莊遭到察覺,如今冀州只怕是草木皆兵,我們派人過去查探,不但什么都查不到,反而將自個兒曝露出來!睋Q成是他,這會兒就等著人家送上門。
這會兒楚日可愁了,這種情況下確實不宜派人去冀州,“可是,我們想進一步打探到更有用處的消息就難了!
楚蕭陵輕輕敲著桌面,沉吟許久,“我看,先從那些跟他們往來的商鋪下手!
楚日兩眼一亮,“我怎么忘了呢?若是這些商隊真的有問題,他們往來的鋪子絕對也有問題。”
楚蕭陵點了點頭,“這些鋪子當中一定有寧王設在此處的據點,不過打探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能夠得寧王重用在此處理貨物,絕非簡單人物。”
“我知道!睂幫趺髅魃碓诰┏牵瑓s可以遙控封地,偷得武器銷往齊國,這不僅有一群人幫著,還有不少能人,當然要小心,要不沒挖到人家的底細,反倒先將自個兒折進去了。
略一思忖,楚蕭陵轉而問:“楚風回到西北了嗎?”
“還沒,不過這一兩日就會回到西北。”可憐的楚風,千里迢迢送來字帖,可是連見到主子的機會都沒有,歇了一日又匆匆趕回西北。
“冀州的商隊何時會來北燕州?”
“一支下個月,另外兩支至少要兩個月后!
“你送信給楚風,請他將小黑送來。”頓了一下,楚蕭陵提醒道:“不必親自跑一趟,交給郎叔就可以了。”
怔愣了下,楚日遲疑道:“當初爺不帶小黑來北燕州,就是怕小黑會曝露爺的身分,如今……”
“掌握那些鋪子的底細之后,我們接下來的目標是那些貨物。”他們去不了冀州,但是不難從冀州來的貨物下手打探,至少可以查到貨物去了哪兒。
“爺要讓小黑盯貨?”
“只要讓楚星的氣味散落在那些貨物上頭,小黑就能尋線查到那些貨物去了哪兒!
雖然小黑是狼,但它的嗅覺遠在獵犬之上,小黑一直是他作戰的好伙伴,也因此認識的人只要見到小黑,就知道他必定在不遠的地方。
“對哦!”楚日歡喜的擊掌道。
“不過小家伙太醒目又不太安分,如何讓它悄然無聲來到北燕州,你要請郎叔多費點心!
楚日倒是一點也不擔心,小家伙很調皮卻很聰明,“小家伙只要知道可以來這兒見主子,肯定會配合郎叔不敢作亂!
聞言,楚蕭陵唇角上揚,“可惜不能帶在身邊,要不驥哥兒和蓉姐兒一定很高興多一個玩伴。”
小黑不是伙伴嗎?楚日撇了撇嘴,當然不敢有意見,如今爺最寶貝應該是兩個小主子,連爺都可以當他們的玩伴,更別說小黑了。
“其實,小黑放在莊子更好,若是小黑在屋子待不住,想溜出去玩,可以帶它上蒼茫山,保證它不會閑著到處搗蛋!
“小黑是來這兒干活,在莊子不方便!
“這倒也是!
楚蕭陵擺了擺手,“好了,你趕緊回去送信,小黑務必在商隊到來之前抵達,還有,沒事別往這兒跑。”
楚日很不服氣,“我哪一次沒事往這兒跑?”
楚蕭陵冷冷一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嗎?今日直接闖進來,不就是盼著跟兩位小主子不期而遇嗎?”
楚日嘿嘿一笑,“我們都想見兩位小主子,不知道他們像爺多一點,還是像前世子夫人多一點!
“這兒的事情告一段落,你們就可以見到了。”
“我也知道,只是忍不住好奇嘛!
“你只要出現在他們面前,我的身分立馬曝光!
他想陸清菀應該猜到了,可是她隱滿兩個孩子的出生,當然不愿意揭穿自己,既然他都變臉了,她樂得當作沒認出來,不過楚日還是那張臉,見了還能不攤牌嗎?
楚日摸了摸鼻子,提議道:“我要不要也來變個臉?”
楚蕭陵沒好氣的斜睨了他一眼,“別再廢話,你可以滾了!
楚日好哀怨的看了主子一眼,乖乖走人。
楚蕭陵看了窗外一眼,半晌還是起身走出去。這個時候兩個孩子早就上床了,但他還是習慣則瞧上一眼,即便只能站在外頭,他們也根本看不見他,可這是出于父親對孩子們的關愛。
站在樹下,看著還亮著燈光的屋子,楚蕭陵知道陸清菀還沒睡,她應該還在練字,目光不自覺的搜尋她的身影,果然看見她在西側間,窗戶打開,夜風輕輕拂過她的發絲,她彷佛沒感覺到,專心的臨摹字帖,直到最后一筆落下,她審視了一番,終于放下筆,然后像有感覺似的抬頭看向窗外。
一個在暗一個在明,兩人視線對上,一個看得清清楚楚,一個看得模模糊糊,率先轉開頭的是陸清菀,還伸手將窗子關上,沒一會兒之后就熄掉燈火。
楚蕭陵見狀不由得苦笑,若是可以避開他,她絕對是不余遺力,難道她以為這樣就可以劃清界線嗎?他真的很慶幸她將兩個孩子生下來,他們有了切不斷的連系,要不,他想要她回到身邊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