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人走遠了,秦鳳鳴早已滿臉悲憤地用力關上后門,一路上跌跌撞撞的,不知該何去何從,是回寢房?還是去書房?又該上哪兒找五十兩?對了!帳房……只能想辦法從里頭偷些銀子出來……
這個念頭讓秦鳳鳴陡地停下腳步,表情頓時痛苦扭曲,如今的他進退維谷,已經沒有后路可以走。
秦鳳鳴不想懷疑自己的生母,可是光靠荷花一人,是無法取得奶娘的信任,順利將人騙走,一定還有主謀,而這個主謀有可能就是白姨娘,也只有她能讓荷花愿意扛起一切罪行。
可是白姨娘為何要傷害硯哥兒呢?
打從懂事起,秦鳳鳴便很清楚生母有多深愛去世的父親,所以每回見到異母兄長,就仿佛看到所愛的男人,又怎會傷害大哥的親生兒子,究竟是另有隱情,還是苦衷呢?
待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站在白姨娘居住的院子,這座小小的、毫不起眼的院子,這么多年來,在秦府內不曾引起事端和注意,就像主人的性子般,幾乎讓人遺忘它的存在。
好幾次秦鳳鳴想要質問生母,可是話到舌尖,便又吞回去,就怕一旦戳破窗紙,秘密再也瞞不住,到時會鬧得天翻地覆,連妻子也會受到極大的傷害,只能忍受朱大的威逼脅迫,任他予取予求。
沒有找人進去通報,秦鳳鳴只是站在屋外,忍受寒風的吹拂。
“……二少爺是來看姨娘的嗎?”伺候白姨娘的蓮兒正巧從屋內出來,見到他也不驚訝,因為府里的人都知道他很孝順這個生母。
他深吸了口氣,保持語氣平穩!八谛鴨?”
“沒有,二少爺請進!鄙弮和崎_小廳的門請他進屋。
正在看佛經的白姨娘見他進來,即使是親生母子,還是要依照身分起身相迎,淡然地啟唇。“二少爺來了!”
“正好有空,便來看看姨娘!彼岬轿輧蕊h著淡淡宜人的薰香,這是生母平日的愛好,也是種習慣,再望向她高貴優雅的舉止,一看便知受過良好的教養,想她原本是個大家閨秀,若非家中遭逢變故,說不定還有機會入宮,也不必淪落到當人立女室。
白姨娘說起話來清清冷冷的!岸贍斦堊。”
待秦鳳鳴落坐,心里有好多的話想問,卻又不知如何啟齒!捌鋵崱屑孪雴栆棠铩!
“二少爺請說!彼f道。
“就在幾個月前,我在大街上遇見一個叫朱大的男人,說他是荷花的兄長,還說荷花其實是服毒自盡,并不是生了急病死的。”事到如今,秦鳳鳴只想要一個解釋。
“有這回事?”白姨娘臉上的驚訝之色不像是裝出來的!翱墒钱敵踔旒襾韴螅徽f荷花是在回家探親那幾日,某天夜里因為急病死了,怎么這會兒又說她是服毒自盡?”
伺候多年的婢女就這么走了,她心中難免不舍,可又想到荷花居然沒有聽從命令,假借回家探親,前往觀音寺,伺機將奶娘騙開之后除去硯哥兒,竟讓那小畜生又被送回秦府,壞了自己的計劃,主仆之情也就蕩然無存了。死了也好,少一個知情之人,也不怕秘密被人揭發,可沒想到她另有死因。
秦鳳鳴看不出白姨娘究竟是在裝蒜,還是真的不知情,握緊置放在大腿上的拳頭,開口又問:“朱大還說荷花在斷氣之前留下一封遺書……”
事到如今,只要白姨娘肯當場認罪,那么秦鳳鳴會想盡一切辦法擺平這件事,也不會讓任何人知道這個秘密。
“遺書?”她心頭暗驚。
他不禁屏住氣息,盯緊白姨娘臉上的表情,想要找出心虛之色。“荷花的死……真的跟姨娘無關?”
“荷花伺候我多年,就像親人一般,又為何要逼死她?”白姨娘狀似不解地問道。
莫非遺書上所說的那名“恩人”真的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秦鳳鳴實在被搞糊涂了。
白姨娘不動聲色地問:“遺書上頭寫了些什么?”
“荷花在上頭坦承……硯哥兒當初失蹤一事,全是她一個人所為,可我不相信她有那個本事。”他緊盯著生母。“這件事姨娘是否知情?”
“難道二少爺懷疑她是受我唆使的?”白姨娘語帶責難地說!拔腋緵]有理由那么做,倒是荷花生前常說她那個大哥為了銀子,什么事都做得出來,說不定就是朱大害死自己的妹妹,再托人寫了遺書,想要伺機詐財,二少爺平日只曉得用功讀書,不知人心險惡,才會輕易上當!
秦鳳鳴被這么數落,頓時辭窮。
她口氣不帶半點暖意!岸贍敶藭r應該為即將到來的院試做準備,而不是用在莫須有的揣測上!
聞言,他再也忍無可忍地質問白姨娘!斑@么多年來,我一直想知道為什么,我才是姨娘十月懷胎所生下的親骨肉,為什么姨娘就不能多關心我一些?跟我說話,就不能跟大哥一樣慈愛?”
仿佛沒有瞧見他滿臉的憤慨,白姨娘直直地望向前方,臉上露出柔媚多情的思念神情。“那是因為……大少爺跟老爺就像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秦鳳鳴終究還是失望了,生母眼中只看得見一個男人,那就是英年早逝的爹,才會愛屋及烏,把所有的慈愛都給了大哥,明明早就知道原因,還是想聽她親口說出來。
他在崩潰之前,幾乎是奪門而出。
待人一走,白姨娘溫柔的神情漸漸褪去,只剩下沁冷的寒意,左思右想,便從柜子里取了一盒盤香出來,又寫了一張字條,折得又細又小,塞在里頭。不必她親自動手,自然有人愿意為她做任何事,包括殺人。
“蓮兒……”她喚來婢女!澳悻F在就把這盒盤香送到將軍府,親手交給大管事,就說這是用艾草、靈香草、白仁、姜黃所調制而成,可以避邪保平安,最近將軍府不太平靜,怕大少爺夜里睡不安穩,點上一盤,可以安神!
蓮兒有些猶豫地接過。“可是將軍府近來不準秦府的下人進出……”
“那么就在偏門外頭等候,一定要大管事出來,當面交給他才行!卑滓棠锴ФHf囑,絕不能讓他人發現里頭的字條,這也是多年來,她即便不出門,也能與外界聯絡的方式。
“是!币驗檫@是常有的事,蓮兒便不疑有他,馬上去辦了。
整整六天過去了,還是不見朱大前來拿銀子,這可不像是他的為人,秦鳳鳴決定親自走一趟朱家。
當他來到需要一個多時辰的路程,位在京城南郊的一處小村子,好不容易找到了朱家,卻見現場焦黑一片,問了附近的人家,才知前天夜里突然失火,而朱大一家人全被燒死,無一幸免。
秦鳳鳴頓時驚呆了,心想真是意外嗎?想到白姨娘不但知道遺書的事,也曉得就在朱大身上,一股刺骨的寒意從腳底往上竄,不愿相信她的心思會如此歹毒,絕對是巧合。
一定是巧合,不可能和她有關。
已經連著好多天,婉瑛都關在自己的寢房,連房門都沒踏出半步,彩霞的死讓她受到很大的打擊,意志也有些消沉。
“娘!”硯哥兒擔憂地仰起小臉看著她。
她擠出一抹笑意,看向坐在身旁,堆疊著積木的硯哥兒!笆裁词拢俊
“娘也一起玩……”他指著桌上的積木說。
婉瑛一臉意興闌珊,便指著在房里伺候的丫鬟說:“娘心情不好,讓春香陪硯哥兒玩好不好?”
“我要娘……”硯哥兒索性丟下積木,朝她伸出手臂。
“你今天還不午睡嗎?”自從硯哥兒也搬過來,母子倆有更多的時間相處,可惜婉瑛總是提不起勁,也想不出什么新游戲或是其他的小玩意兒,可以讓他在屋內玩。
他用力搖頭。“不要!”
似乎感染到她低落的情緒,硯哥兒也顯得很不安。
將硯哥兒抱到膝上,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灰心和氣餒,不禁自我嫌惡地說:“你爹說得沒錯,女人就應該待在該待的地方,只要把你照顧好,管好內院的事,其他都不要管……”
婉瑛思索著之前所作所為,究竟是對還是錯。
以為來到這個架空朝代,可以盡己所學的去幫助別人,展現抱負和理想,不過現在卻不禁開始懷疑,是否太過自我感覺良好,根本沒有人需要她,別說消防員和警察,現在連妻子和母親的角色都當不好。
就在這時,房門被人推開,小菊端了一壺熱茶進來。“夫人,今天外頭沒有下雪,也比昨日暖和多了,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我不想出去!彼裏o精打彩地回道。
小菊見主子都悶在房內,真怕會悶出病來!斑是夫人想吃點什么?”
“我不想吃……”婉瑛看了丫鬟一眼!澳愕氖趾眯┝藛?”想到害小菊挨了板子,心里很過意不去。
“早就已經沒事,夫人不要在意。”她反過來安慰主子。
雖然對方這么安慰,還是無法讓婉瑛的心情好轉。
春香腦子動得快,拿了盤香出來點上,沒過多久,鎮定人心的清香便彌漫整間寢房。
“這股香氣聞起來還不錯,也不會嗆鼻!蓖耒⒉欢@些薰香的用途,只要不會聞了頭暈打噴嚏就好。
春香見夫人懷中的小少爺有些昏昏欲睡,也不再躁動,果然有效!斑@是白姨娘叫人送過來的,因為最近府里不太平靜,希望點上它,可以讓那些臟東西退避三舍,還能安定情緒,大管事前兩天就拿給奴婢,只是一直沒有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