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心!」入了夜溫度更低,她的臉頰、雙手凍得幾乎沒有溫度,他急著來到她身邊,以掌心挲揉,傳遞溫暖。
「人都到這里了,怎么不上樓來?」她傻傻站在那里凍露水的模樣,讓他有股說不出來的心酸,臉上的神情……他不會形容,像是迷了路,不知道該怎么回家的孤單。
「對不起……」她輕不可聞地吐出聲音。
「對不起什么?你不是來找我的嗎?」
「不知道……」她只是好茫然,胸口悶得快透不過氣,不知不覺,又走到這里來?
她真的不想反反覆覆、擾亂他的生活,可是沒有辦法,她絕望無助時,就是只想找到他,她已經依賴他太深。
「可不可以……借我哭一下?」
徐靖軒張臂,溫柔地將她攬進懷里。「哭吧,我在這里!
她攀住他,將臉埋入他胸壑,孩子似地哭泣,拚命宣泄淚水。
她到現在才明白,父親為她做了多少。
既然那么關心她,為什么不早點讓她知道?這樣她就不會僵持在無謂的自尊上,浪費了好多年。
人前,她沒有掉一滴眼淚,她記得爸爸的話,杜家的女兒要勇敢,不可以軟弱得丟了爸爸的臉。她一直在忍,忍到這個男人身邊,才敢放肆哭泣。
她恍然明白,心從來就不曾真正離開過,倚靠在這個男人臂膀中,她的喜怒哀樂才有意義。
「爸爸……要我來找你!
「嗯。然后呢?」哭泣聲漸弱,他憐惜地擦拭淚水,等待下文。
「他說……你會對我好!
「那你自己呢?你想要我的好嗎?」
想啊……就是太想了,才會怎么也割舍不掉。
她張口,細細地蹙了下眉,下身一陣不明顯的抽痛,她按住肚腹,微慌地喊:「靖軒……」
「怎么了?」
「……醫院!快點……」感覺——不太對勁。
徐靖軒慌了手腳,大半夜將她送往醫院掛急診。
*
忙碌了一夜,天將亮時,她沈沈睡去。
他坐在病床邊,凝視她沈靜的睡容。
她這段時間一定沒有睡好,眼下的暗影好重,瘦削的瓜子臉都不及他的巴掌大了。
她的手機曾經響過一次,他怕驚擾她,替她接了。是杜宛儀打來的,知道妹妹在他身邊,安下心來。
「請你好好對待她。我妹妹很在乎你,為了你,她可以跟父親決裂,做了很多傻事,不管對的還是不對的,都是因為愛你的緣故,她寧可離開你,也不要破壞你在她心中的美好地位,怕你說出她不能承受的話,她不想要恨你。你懂她這樣的心情嗎?雖然我并不認同她的做法,可是我知道,跟你一起經歷過的一切,她都很重視。」
他想,他知道該怎么做了。
他打電話向公司請了一天假,回到病床邊時她正好醒來。
「我睡著了?」
「大概五個小時吧!」他溫聲道,稍微拉高被子,再調整一下點滴瓶,預估還得半個小時才會滴完。
「你怎么不叫我?」都八點半了,他上班會來不及!改阆茸邲]關系,我點滴打完會自己回去!
「恐怕不行。醫生說你得在這張床上待滿四十八小時才能走。」他摸摸她瘦削的臉蛋!改氵@陣子吃不好、睡不好,忙你父親的喪禮忙到體力都不堪負荷,肚子里的寶寶在向你這個壞媽媽抗議了!
他知道了!
她心一跳,悄悄抬眼觀察,他神情一如往常,溫和平靜得采不出漣漪。
「那個……孩子是你的!顾啻艘慌e地說明。
徐靖軒白她一眼。「說這什么話!」他會懷疑這個嗎?
「可是……我們有避孕,你……」
「就連結扎都有可能懷孕了,除非我們不做愛,否則沒有任何一種避孕方法可以完全避孕!挂郧八土私膺@一點了。
「喔……」那所以呢?他有什么打算?
徐靖軒捕捉到她一再飄來的打探眼神,不敢問,一臉期待又怕受傷害。他索性坐到她身邊,扳過她的臉正視他!竵,你精神要是還可以,我們談談!
「要……談什么?」她怯聲問。
「談寶寶,談我們的未來。」他凝思了下!笇Σ黄穑銢]說,我不曉得情況會是這樣,沒有任何的準備,而且時機完全不對——」
「不要說了!」聽起來有很不好的跡象,她現在怕死了聽到、『沒準備好』、『時機不對』之類的字眼,膽怯得不敢讓他繼續!赴萃心悖灰f了,這樣就好。」
「小心,你還在打點滴。」徐靖軒按住她的手,不讓她亂動!缸屛艺f完。這些話,十年前就該對你說了,我不但晚了十年,而且情況一整個糟糕,你父親剛過世,而我也什么都沒有準備,沒有鮮花,沒有燭光,沒有浪漫的情人大餐,你人還在醫院,連氣氛都不對,我甚至連戒指都還沒買,任何女孩子應該都會被惹毛,但是——」
他停頓了下,注視她的眼神溫柔真摯,語氣堅定地說:「宛心,把小孩生下來,我不能給你最好的生活,但是我會盡全力愛你、愛孩子,所以——嫁給我好嗎?」
「你——」一張口,淚水淹沒了聲音。她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她等他這些話,等了好久……
「你是覺得對我虧欠,才會這么說吧?」
徐靖軒奇怪地看她一眼。「一定要區分嗎?那你跟我上床,是因為生理需求還是想跟我在一起?」
「呃……」她愣住。
「宛心,有些事情是同時存在,沒有辦法分得很清楚的。我不否認我心里是覺得欠你很多,因為有過去那一段,才知道如何修正錯誤,補償過去虧欠的一切,但是根本的立足點是我們有深厚的戚情。你以為我對一個已經不愛了的女人做得來那些事情嗎?」
他頓了頓,雙掌捧住她淚顏,柔聲輕問:「告訴我,喜歡我對待你的方式、喜歡那三個月的生活嗎?」這一次,他是不是做對了?
「喜歡,很喜歡!
「那就搬回來,好不好?我們會一直擁有這些幸福,就算你暫時還不想結婚也沒關系。」
「可是……房子賣人了。」
她回來過?否則怎么知道她原先住的地方讓屋主賣掉了?
她比他以為的還要留戀。
徐靖軒微笑,俯身輕吮柔唇!覆皇歉舯冢前岬轿夷抢,你的每一項物品都還在原位,我沒有動它們!
「可是,你不喜歡我的生活習慣!怪皇窃谌棠投。
他挑眉!刚埮e例說明。」
「我貼身衣物會在浴室、房間亂扔,你念過曼曼,卻不念我!
「我念曼曼是因為看到女孩子太私密的物品會尷尬,你不一樣,不管收拾還是清洗你的貼身衣物,都是最親密的行為。」而且有時候是他親手脫下來,欲火焚身時亂扔的,有什么臉指責她?
「我吃東西喜歡聊天、亂塞一堆食物給你。」
「這是男朋友的功用之一,學生時代你不是這樣說過嗎?這樣你就可以多嘗幾樣想吃的東西,不用擔心吃不完。這是對自己的女人,最基本的寵愛!挂粋人吃飯太孤單,他也喜歡跟她一起分享每一口食物的味道。
「我作息不夠規律,每次都害你太晚睡,還會在床上看書、聽音樂、吃餅干,弄臟床單……」對于生活有條不紊的他而言,一定覺得她糜爛腐敗到了極點。
「我也有很多次害你晚睡,而且『弄臟床單』的次數并沒有比你少,你清洗床單還比我更勤勞,我有什么好抱怨的?」事實上,她說的那些事,他都喜歡,每一件事都透出無比親密的氛圍,與對方不分彼此。
「你……在說情話?」自己毫無自覺,她卻聽得心房暖甜。
「是真心話!顾娴倪@么覺得!高有嗎?」
「我會用你的刮胡刀刮腳毛!孤曇敉赋鲆唤z笑意。
他偷偷嘆一口氣!改阋问裁炊紱]關系,小心不要弄傷自己就好。」
「你真的沒有不喜歡的地方嗎?你坦白說沒關系。」她會改。
他猶豫了下。「有。」
「什么?」
「我不喜歡你在我們親密的時候推開我,跟別人講電話,不管對方男是女都不喜歡!
「。 顾肫鹱约焊蛇^的缺德事,懺悔地低下頭。
「我不喜歡你外宿,時間太晚可以叫我去接你,真的不行的話,打個電話告訴我,不然我會擔心,傻傻等你一夜。」
「對不起……」
「我不喜歡你開心的時候哭、不開心的時候卻笑得燦爛。想哭就哭,我沒有那么聰明,無時無刻都能看穿你真正的心情,你要表達出來,我才會知道你難過,曉得該去抱抱你、安慰你!
她不哭,是因為哭了也沒有用,從小就沒有人在乎她哭不哭。
眼淚,是要提醒憐惜她的人,她受了傷,可是沒有人憐惜她,她的眼淚沒有用,久而久之,再也不哭了。她只能笑,即使心痛得想嚎啕大哭,臉上還是笑著。
可是這個男人告訴她——你可以哭,你的眼淚有我心疼,我會在乎。
他從口袋取出那條被她解下、親手還給他的項鏈,緩慢而慎重地戴回她身上,眸光溫如醇酒,一字字仿佛站在教堂起誓般,神圣而專注地輕喃——
「宛心,你不只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段戀情,也是唯一的一段。雖然我一直不懂得說太動人的情話,但是你一直被放在心里最珍惜的那個位置,該怎么寵一個人,我做得或許不是很好,但我很努力在這么做,除了你,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值得我如此用心對待……」
這些話……是買項鏈那天,她對他說過的話!
他——一字不漏地記住了?
「你想聽的是這些嗎?」他記著,一個字、一個字謹慎記在腦海,不敢忘。只要是她喜歡的,他都想給她。
「靖軒——」她渴望地朝他伸出手,讀出她的肢體語言,他彎身將她扶起,安置在懷中,一下又一下、無比溫柔地輕撫。
她不著痕跡地眨去眼角的淚光,啞聲坦承:「其實……你買的事后藥,我沒吃……」
「嗯!顾肋有下文。
「我跟宗瀚早就斷了,真的!那天晚上沒回來是在姊姊那里過夜,那些話是騙你的,你——」
「我沒說不相信你呀!箿販氐男θ,安撫了她急于解釋的慌亂。
「我只是……想留下孩子!孤曇艮D弱,她垂下頭,悶聲低噥。
想要小孩,又想留在他身邊,內心矛盾,于是在心里偷偷打定主意,如果一直都沒有懷孕,她可以自私地假裝什么都不知道,利用他的贖罪心理霸占他;要是有了小孩,她就放他自由,不再為難他。
「你想要孩子,我們就生。宛心,以后別再瞞著我,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無論任何事,我們一起承擔!
「你……那句話,再說一遍。」
「哪句?」他說了很多,一時沒理解她指的是什么。
「我們談談之后的那一句。」
腦海很快倒帶方才的對話順序,而后領悟。「張宛心,我愛你。除非你不愛我,否則沒有任何理由能再叫我放棄你。如果你也同意——我們結婚吧!」
「好!
她同意,并且,唯一的拒絕條件不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