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方才不明白的,現在全弄懂了,阿興終于理解她想做什么了。
他從柜子下面拿出幾包裝好的手工餅干,往柜子上一擺,笑道:“這位爺,您買的餅干是這樣一包一包裝好的,每包里頭有五塊,您說十包,也就是五十片,兩個大人、四個小孩,一個人分不到十片就能撐得晚飯吃不下?這位爺,你們全家還真是小鳥胃吶!
阿興話說完,圍觀者全笑開了,話趕話說到這頭,哪還有人看不懂?一百袋餅干加起來都沒他形容的那么多,分明是個來訛錢的無賴。
阿興說完,阿隆接話,“如果這里頭有咱們的老客戶,肯定知道這餅干一袋三十文錢,十袋三百文,如果買十袋還送一份進士榜,不知道這位爺怎會付一、二十兩銀子?大伙兒看看清楚,咱們唐軒是賣糖果餅干的,可不是賣金豆子!
這話說完,錢阿三臊得沒臉,灰溜溜的直想逃。
不過味味可不肯放過他了,一把揪住他的衣角罵咧咧的,“說!是誰讓你來咱們這里騙銀子的?訛詐便罷,這樣大張旗鼓的分明是想破壞唐軒的名聲,讓咱們的鋪子開不下去!”
“沒錯,就足這樣,真是壞心肝、爛肚腸的土匪!”美美大聲道。
“別同他說這么多,直接送官府就成了,咱們鋪子里的東西可是連皇上都喜歡的呢,這賊家伙誣賴咱們,就是往皇帝臉上抹黑,絕對不能輕饒!”
阿興把話說得十分嚴重,嚇得錢阿三連忙跪地求饒,他當真以為美貌婦人是這家店的老板,猛朝她磕頭。
美貌婦人淺淺一笑,柔聲說道:“這種事兒可輕可重,但我一個婦人可禁不起這種事一而再、再而三發生,我也不想知道是誰在背后支使你,有話,你去同青天大老爺說吧!”
語畢,她朝阿興、阿隆一點頭。
明明她不是老板,可她一發話,阿興、阿隆就像有了主心骨似的,兩人合力架起錢阿三,往衙門的方向走去。
待圍觀百姓紛紛散去,店里生意又恢復正常,杜氏這才興奮地搶上前,牢牢拉住美貌婦人的手,說道:“清華,你什么時候到京城的?”而且還知道她們母女在這里?
“這不是剛到,就來找你了嗎?”也真是巧,來看個熱鬧就碰見了。
“華姨!鼻鄡阂槐囊惶,興奮地上前同她打招呼。
“蕊姨,你認識這位夫人?”濃濃問。
杜氏笑著回答,“是,去年我回娘家,半路上遇見清華,她被盜賊給搶劫了,狼狽得很!
清華接話,“幸好是妹妹和妹夫救下我,還給我請大夫診治,當初要不是妹妹的那十兩銀子,我還不知道要淪落到哪里呢!
那時候,她們便認了姐妹。
“姐姐說的是什么話,人生在世哪能不遇上點事兒,能幫得上手的當然要幫!毙〗悴灰彩侨绱,否則天地遼闊,哪里有她們母女的容身之處?
“剛剛那個是什么人,怎會在這里鬧事?”清華問道。
“不知道,我想老半天,也想不出咱們鋪子是哪里得罪人了,可……清華,萬一他背后的那個人有權有勢,咱們把人送進府衙,會不會鬧得太大?要是變成人家的眼中釘,以后會不會后患無窮?”杜氏憂心忡忡地問。
“就算你們什么都沒做,難道就不是人家的眼中釘?如果不是,人家何必挑事欺你們?做生意的最害怕被人壞了名聲,一句不潔,再有實力的鋪子也會倒閉,不管是真或假!
清華嘆氣,要不是這樣,開了那么久的老招牌會變成過街老鼠?食安問題會炒得沸沸揚揚?人人都害怕呀,怕自己吃到什么不知名的有害物質下肚,就算搞什么買一送一的宣傳招還是乏人問津。
她續道:“既然對方要鬧,就得趁勢將此事炒得更大,最好讓人人都知道,唐軒的名氣大到遭人覬覦,下回再有相同的事情發生,顧客自然會先入為主認定唐軒是被人誣蔑。
“人總是同情弱者的,這份同情誰曉得會不會轉化為業績?再者,這番作為也能讓隱藏在后頭的惡人了解,唐軒底氣足,不是好欺負的,下回想再動手得考慮清楚。這世間欺善怕惡的人多了去,你不挺起脊梁骨,別人就會把你當成軟柿子,掐個痛快!
香香、濃濃、美美、味味聽著清華的話,滿眼崇拜,只差沒拍手叫好。這位夫人真厲害,和她們家小姐一樣聰明呢,幾句話就把利害關系全給分析得清清楚楚。
清華再看一眼鋪子,不明所以地感覺熟悉,仿佛這鋪面存在于本尊的記憶里。照理說,自己應該訝異才對,柜子上的蛋糕、餅干出現在二十一世紀的咖啡廳里才合理,可她就是覺得……覺得沒有錯,覺得理所當然。
所以下回她在這里看見馬卡龍,應該順理成章的接受?
“妹妹,這鋪子是你和妹夫開的嗎?”清華找了個新話題,卻沒料到杜氏被她一問,面色變得黯然,她心知有異,但話出口已經收不回來。
青兒見母親眼眶微紅,輕扯清華的衣袖,低聲回話,“華姨,我爹過世了!
清華臉上一凜,天有不測風云,才短短幾個月時間,竟就……
香香體貼,提議道:“蕊姨,難得有故人來,你和這位夫人到樓上坐坐敘敘舊吧,這里有我們就行!
杜氏點點頭,領著清華上樓。
過了平鎮,直抵奉京,十幾萬大軍轉眼成為流民。
魯國踢到鐵板了,仗著有不敗將軍魯鑫,膽敢與天燁皇朝叫板,現在就得自吞苦果。
鐘凌是對的,打仗就要在對方毫無防備時出手。
原本預備三月成軍、開打的戰爭,提早在過年時節打了,那時魯國上下正在慶祝新年呢,誰想得到天燁皇朝來勢洶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口氣攻下三座城池!
而那個作戰攻勢簡直就是流氓,有人見過用水龍打仗的嗎?他們把城里的人給凍成冰柱子,搶走城池后,還水漫城都,迫得上萬士兵丟槍棄械,以免衣服凍黏在身上,有人動作稍慢了些,再脫下時,連皮都給掀翻了。
一個小小動作,上萬精兵變成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百姓,還被綁成粽子,闊步游街,頓時魯國軍隊的形象在百姓心目中降了好幾等。
只聽過英雄惜英雄的,沒見過有人像天燁軍那樣下作。
天燁軍朝魯軍的帳篷澆油、燃火,營帳里的官兵自然要脫帳逃難,可天燁軍竟像是知道將官的營帳在哪里似的,將領們一出營帳便被噴得滿頭水。
心里雖然知道他們之前的手段有多折辱人,可在滴水成冰的季節里,就算清楚對方齷齪,卻還是不得不脫光衣服,衣服脫掉就罷了,天燁軍還連同胡子、頭發……把人家全身上下的毛都給剃光光。
這樣的屈辱,還不如把人給殺了,可他們偏偏不殺,還把將軍大人放回去,繼續領兵,因此當光頭大將每次發號施令,總會有幾個不知死活的士兵控制不住地笑出聲。
修養好的大將強行忍耐,可他們越是忍讓,士兵越是瞧他們不起,發下施令越沒有人肯聽;修養差的軍官殺一儆百,卻不曉得這樣行事離屬下的心越遠。
天燁軍的手段不只如此,聽說過燒糧的,卻沒見過燒馬的,魯國最得人稱頌的是他們精心培育的好馬以及騎兵術。
可這不要臉的天燁軍竟趁夜摸進他們的馬場,燒起馬尾巴,還打開柵門。
深夜,驚天動地聲四起,馬匹到處亂竄,將營帳踩個稀巴爛,死傷數千士兵及馬匹。
這哪里是作戰,根本是耍無賴,而堂堂的天燁皇朝的大軍理直氣壯地做了。
如果他們知道,這些只是因為一個十五歲的小丫頭說:“戰爭看的是結果,誰在乎過程,難道死兩萬人比死一千人還厲害?錯!那不叫厲害,叫作慘烈,最最沒用的將軍才會讓跟著他的士兵去送命。如果用毒可讓對方不戰而降,我不介意放出伊波拉病毒!
這話令人費解,但上官肇澧硬是理解了,即使他不曉得伊波拉是誰。
所以他派阿大、阿二等人在對方的晚膳里下巴豆粉,然后漏夜攻打敵軍,誰有本事忍著拉屎的痛苦還打贏一場戰爭,除非神仙,而魯軍都不是神仙,于是天燁軍大勝。
那個晚上,光著頭的魯鑫一路打、一路退、一路拉黃金,那是他人生最“慘烈”的一場戰事。
他們還朝敵人撒石灰粉,他們挖冰洞,他們唱歌嘲笑敵軍,他們用鬼火嚇人……就這樣,一次次不入流的手段,讓提早三個月進行的戰爭在四月底時結束,魯國國君命人送來降蚩日。
上官肇陽、上官肇澧應該就此收手的,但別人可以放過,魯鑫絕對不能放過,良將難求,如果放他回去,休養生息個三、五年,再給他一個翻身機會,必定又會是天燁皇朝的災這次的戰役,他們求的不是短暫和平而是長治久安,他們要打得魯國百年內再不敢向天燁皇朝挑釁。
其實他們有機會殺掉魯鑫的,如果當時知道魯鑫就在那群被己方士兵剃光頭發的將領堆里,一定不會放過他,可魯鑫性子狡詐,他讓其他將領稱呼他的小名,這才僥悻逃過一劫。
如今,追隨在他身邊的士兵剩下十數人。
在上官肇陽正在接受降書、與魯國大臣議和的同時,上官肇澧仍舊領著一群屬下、士兵一路追擊魯鑫。
不過除了他,還有另一支軍隊也在追擊魯鑫,那是趙迅領的兵。
趙迅是上官肇遠的心腹,本事和他的主子一樣,普通平庸,不過是有一身蠻力,又學上幾年功夫,也不知道是怎么巴結上上官肇遠的,上官肇遠便想盡辦法將他安插進來,還給他當上小隊長,領兵五百人。
上官肇遠想讓趙迅搶得一些軍功,日后論功行賞,自己身邊也有一個能在軍中叫得出名字的。
沒錯,上官肇遠嫉妒上官肇陽身邊有個上官肇澧。
每回商議軍情時,上官肇陽往往將趙迅支開,卻不吝嗇在往上報軍功時送他一筆,因此他在軍中還算如魚得水,并且相信上官肇陽這么做是因為不敢得罪太子爺的緣故。
于是他更加得意張揚,每次要進攻,他就領著麾下的軍隊躲在一旁納涼,等戰事結束再跳出來冒領軍功。他理直氣壯,甚至認定那是自己該得的,殊不知此為捧殺,軍隊中有許多人對他的所行所為更加不屑。
這天他領著自己的部下追在上官肇澧的屁股后面,他想,如能斬殺魯鑫于馬下,那可是天大地大的功勞,班師回京,皇上定會賞他一個大將軍當當。
不過,趙迅突然這么勇敢,倒不是他開竅了,而是他聽說這一路打來,魯鑫輸得連頭發都被剃光,身邊只剩下十余人,十余人能頂什么用,他身邊可是有幾百人呢,別說交手,就是吐口水也能活活把對方給淹死。
突然間,上官肇澧停在一片林子前面,裹足不前,他在心中暗忖:為什么魯鑫要將己方人馬誘至此地?
在這幾個月的戰事中,不敗將軍的迷思被打破,還折損魯國十幾萬大軍,倘若返回朝廷,朝中文官不知道要怎么攻擊他,一個弄不好說不定下場就是個死字,所以他不往奉京退,反往西方且戰且走,難道是想拚著最后一擊,反咬自己一口?
曾聽人說過,此處是他的地盤,莫非……
上官肇澧望著眼前密林,冷冷一笑,魯鑫準備了什么好菜等著迎接自己?
停在林子邊,耳邊響起鐘凌說過的——戰功沒有性命重要,活著,功勞才有意義。
他不過是些微遲疑,就見趙迅的人馬飛快穿過自己的隊伍往林子里行去。
“將軍,為什么要停下?”一名屬下心急上前。
他不明白主子在想些什么,好不容易一路追擊至此,魯鑫身邊剩下不到幾個人,再來個最后一擊,這份大功勞就要到手,將軍竟在這里停滯不前?
平日,趙迅搶功就罷,可斬殺魯鑫是天大地大的功勞,萬萬不能讓他得手啊。
上官肇澧尚未回答,就聽見林子里傳來嘶叫哀鳴聲。
他猜對了,魯鑫不是吃素的!
他朝心急的屬下們望去一眼,雖沒開口,但所有人全在這一刻理解了,這就是將軍裹足不前的理由,林子里面有多少伏兵?多少機關?他們心里沒數。
緊接著機關發動,羽箭發射的咻咻聲傳來,更多的呼救聲揚起。
上官肇澧道:“阿大、阿二,你們跟我來,剩下的人圍在林子外頭,擊殺魯軍!
“是,將軍!”眾人得令,在林子外頭結陣。
上官肇澧縱身一躍,施展輕功飛上林梢,阿大、阿二緊隨其后。
幾個飛竄后,已經不見蹤影。
他飛快往出事地點奔去,不多久,便立身于一株高大樹木上頭,由上而下的俯瞰林子里的狀況。
林子里殘肢斷臂橫飛,幾枝削尖的竹子上還插著兀自掙扎的士兵,自以為必勝的趙迅已經被射成刺猬,與幾名屬下斜倒在一旁,掉進陷阱里的士兵大聲呼救,但等著他們的是由上而下的大石頭。
短短半個時辰,叫聲歇停,五百名士兵盡數斃命于林中機關。
場面非常慘烈,片刻,樹干后頭出現十幾名身著甲胄的男子,他們環顧四周戰況,笑聲此起彼落。
上官肇澧一眼認出魯鑫,因為他正頂著一顆大光頭。
上回算他僥幸,逃過一劫,但老天爺不會給同一個人那么多次的幸運機會,上官肇澧偏過頭,給阿大、阿二使個眼色,點頭,三人同時舉弓,在上官肇澧的箭射出的同時,阿大、阿二的箭也疾飛出去。
三支箭,頭、頸、胸各一支,強大的力量讓箭身從魯鑫身后透到身前。前一刻,還為自己的詭計成功歡呼的魯鑫,下一瞬,須命。
上官肇澧并不戀戰,一擊成功便飛身躲開,魯鑫的屬下不明白事情是怎么發生的,驚怒之下往林子外狂奔而去,卻不料一出林子,上官肇澧的兵馬便一舉將他們成擒。
與魯國之間的戰事,至此才算真正終結。
上官肇澧帶著魯鑫的人頭回營,這天是四月二十三日,快馬行至半途,阿三縱馬迎面奔馳而來。
看見主子,他翻身下馬,喘著粗氣稟報道:“稟主子,潛山先生來了!四爺請您快點回去!”
潛山先生?他來此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