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來客棧人聲鼎沸,來往不乏貴冑富紳、武林俠士,但屬二樓雅房一行六人最引人注目,明明同行,衣著氣質卻迥異。
「妖女,離我二師兄遠一點!」童青遙沒空吃桌上的茶點,一雙眼睛直瞪著讓心上人護在身側的魯清墨。
歐陽不棄瞪了師妹一眼,魯清墨則連抬頭都懶,徑自吃食糕點,暗自慶幸跑得快。
難怪覺得那玉笛熟悉,原來是那人的啊,知道玉笛下落,那家伙沒多久就會出現了,為自由著想,她不跑不行。
至于歐陽不棄似乎真鐵了心要娶她為妻,硬要帶她去跟無相門的老頭拜壽,等壽宴完就帶她回家拜見高堂……她很好奇,當他知道她的過去后,還有膽子要娶她嗎?
她不知道,也還沒打算說,倒要看看他能做到什么地步,至少在兩人面前還有無相門這關!
跟歐陽不棄剛離開柳家莊不過十里路,他們便巧遇也要回師門的何語盈等人,本以為他們要等回師門才能解毒,但他們運氣不錯,身上的毒被與「邪手醫仙」齊名的「慈心圣手」杭君山給解了,不過也因為解毒,跟魯清墨他們一樣多耽誤了幾天,才會在回無相門的路上相遇。
同行六人,心思各異,彌漫著一股詭譎氣氛。
陶逸飛喜美色,眼光自是追隨著百年難得一見的大美女,而童青遙心儀歐陽不棄,礙于何師妹同樣鐘情于他,故而不敢有太大操作表達愛意,何語盈似不在意,但眼光比童青遙銳利,身邊的婢女則很會看主子臉色,一行都瞪著魯清墨。
這些魯清墨都不以為意,倒是歐陽不棄有些奇怪,似有心事。
「魯姑娘真像個孩子,光吃甜食不吃菜,要不要試試這道鳳凰展翅?這可是悅來客棧的名菜,真材實料,跟外面價廉的東西不一樣。」何語盈笑容甜美,還頗有主人之姿的幫魯清墨夾菜。
可她豈會聽不出對方的嘲諷之意,先是笑她幼稚不若她的得體,又說她廉價,比不上她這千金之身的鳳凰。
筷子一拿,抬手一伸,她迅速將對方夾的菜擋住,「雞當不了鳳凰,自稱鳳凰只是可笑可憐,我不吃這種沒格調的雞!拐f好聽點叫鳳凰展翅,也不過就是作工比外面精致的烤脆雞罷了。
聞言,何語盈當下變了臉色,一副被欺負般含淚欲泣。
陶逸飛光顧著沉浸于天仙在眼前的夢境,沒說話,童青遙便發難,「妳這妖女不僅不識貨,還不識好人心!」
「無禮。」歐陽不棄當下不高興的訓斥。
「可是……」
這一鬧,最樂的人非魯清墨莫屬。好好笑喔,他們這群人湊在一起還真有好戲看。
她身子一側,貼著歐陽不棄說話,「柳家莊的事解決了嗎?」
「我提點過半垂了,但畢竟跟柳老夫人有關,他還在想怎么處理。」
「你還挺聰明的。」她不過多說了一句「柳倩兒是病根非毒根」,他就知道反推楊玉扣是讓人下毒才會不孕。
當初以柳枝刺楊玉扣是想小懲對自己不敬的人,卻恰巧讓她從血里聞到毒的味道,也幸好是毒,畢竟她不是真學醫,解毒她可比治病在行。
他親昵的揉揉她的發,揚笑,「我本來就很聰明!
從柳家莊的事,他更相信他的墨兒雖不受禮教管束,做事卻有自己一套原則。
反推玉扣不能生育后的得利者,隨即讓人想到柳老夫人手帕交的女兒,這一牽連,下毒者的范圍縮小,但在還不確定是誰時,墨兒選擇沉默,這么替人著想的性格,更叫他想疼寵她……但她愿意讓他疼寵嗎?
思及此,他忍不住問出口,「妳認識平定南蠻的西晁將軍?」
像是不能碰的傷口,一聽到「西晁將軍」四個字,魯清墨又是一震,四兩撥千金,「不認識。」
他眼露深意,「不認識?湛家聲名遠播,位居九公之列,身受皇恩器重,乃是當朝棟梁,很少有人不認識!
湛家同時也是皇朝里一則傳奇——
據聞九王爺湛琊乃先皇血脈,不意流落民間,為湛姓武人收養,直到成年后考取武舉人,才由當年照顧他的太監認出,在皇室認可下重認血親。
由于湛姓武夫終身未娶,為報養育之恩,重回皇家的九王爺堅持不改姓,以湛姓入主朝堂,并生有七子,同為沙場戰將,捍衛邊疆領土。
較為時下的三妻四妾,生性豪邁的九王爺只專情于元配夫人,七子皆為夫人所出,并無偏房侍妾,夫妻情深令人津津樂道。
但鄉野間也有一說,湛琊中年偶遇一江湖俠女,從此傾心,帶回王爺府與正室并為二妻,專寵有加,故而冷落愛妻,引來元配妒恨。
而后傳言甚多,一說王爺夫人由愛生妒,毒殺了二夫人,致使一代紅顏香消玉殞,王爺悲傷不已,與妻反目成仇,終至決裂。
另有一說,元配為了搶回丈夫的寵愛,故將新婦美貌繪于圖上送入宮中,讓三千粉黛尤不足的皇上大動龍心,下令九王爺割愛,冊封其妻為貴妃。
雖說都有其可能性,但以后者為真居多,因為當年的九王爺確實和皇上有過一番劇烈爭執,甚至帶兵包圍皇宮,揚言逆反,此事民間皆知,鬧得沸沸揚揚,后來不知怎么平息,只知皇家手足再無來往,九王爺多次抗命拒絕出征,而皇上卻未下重令嚴懲,想必有理虧。
「哼,皇恩器重、當朝棟梁又如何?天子腳下,寵臣跟賤民何異?還不都得當應聲蟲……」說到一半,魯清墨忽地垂首不語。
「怎么了?怎么不說了?」
她抬起頭,提防似的看他,「你想打探什么?」
歐陽不棄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幽黑的雙眸中透著了悟。「好,妳不說我不問,不管妳心里藏了多少難以告人的往事,我只要妳記住,妳并不孤單,我會一直陪在妳身邊。」
一句話就讓她卸了戒備,心口一暖,「我……」
似看出她的心意,他伸臂一攬,將她帶入懷中!竸e擔心,我在這里!
片刻,她櫻唇輕啟,聲若蚊蚋,「其實我有點想見他!闺m然黏人,但也一樣能給人溫暖的感覺。
「他?」
「西晃將軍。」
「妳、妳想見他……」歐陽不棄忽覺口角含澀,一絲躁意浮上胸口。
「很想很想……」魯清墨的語氣里藏著深切的渴望,卻深深壓抑著。
冷靜的吸口氣,他盡量以和緩語調說:「若妳真想見他,我可以安排!
難道他真的會錯意了,她心里那個人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此刻的歐陽不棄并不平靜,腦中思緒翻轉不休,凝視她的溫眸,輕易地接收到她滿腔的悲憤和憎怨。
就在他以為她決心隱瞞一切時,那珠玉般的亮澤朱唇卻輕輕蠕動,他必須很仔細的彎下身聆聽,才能聽清楚她說了什么。
「我不能見他,我會替他惹來很大的麻煩,很大很大、抄家滅族……」魯清墨幽幽說著。就是這張臉為她帶來災難,有家歸不得,有親不能認,飄零如落花,歸也春泥,難燦綻。
「抄家滅族?」
「記得我說過的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不犯人不代表人不犯我!惯@世間的人都是自私的,只為自身利益著想,傷害他人在所不惜。
「跟皇室有關?」想起在杏花樓前她說的話,他不得不懷疑她的身世。
「我的天仙姿容讓人情不自禁,上自帝王下至販夫走卒,人人都想得到我!箙s沒有人愿意先問過她。
「墨兒……」他頓時明白她話中之意,朗目為之一閃利芒。
她的美的確會引來各方爭奪,不論她愿不愿意,接踵而至的紛爭,將隨她的日益嬌艷而大起干戈,誰擁有了她,也就意味著將與天下人為敵。
難怪她從不在同一地方待太久,難怪她笑看生死,不覺別人的死活與她何干,因為她一旦停下來,多了關懷之心,后果將不堪設想。
「你怕嗎?」魯清墨告訴自己,若他點頭也別在意,他也是人,貪生怕死、薄情寡意是人性,偏偏她仍舊下意識的屏息等待答案。
「怕。」歐陽不棄一點頭,懷中身軀立時一僵,他輕笑,趁其不備在她唇上偷香,「所以墨兒,妳身為我的妻,可得多顧著我一點,別讓我死于非命。」
她一怔!浮銊e開玩笑!
他眼泛柔情地輕撫她流瀑烏絲!肝蚁騺砉亚,偏偏對妳動了情,我以為細水才能長流,可是遇上了妳,卻發現奔流的湍急也別有一番滋味,妳在我的心底烙了印,那我呢?妳可在心里放了我?」
「……我不知道。」想起過往,她懷疑自己是有資格喜歡別人的人嗎?
「墨兒——」
「二師兄,我們是不是該離開了?」童青遙一臉不悅的打斷兩人的竊竊私語,她聽不見他們在說什么,只看到妖女整個貼在她愛慕的人身上。
剛剛的委屈沒讓歐陽不棄疼惜,何語盈臉色還是很難看,但仍「好心」提醒,「二師兄,再沒多久路程就會到師門了,畢竟魯姑娘是客人,要不要先去信跟師父通報一聲?」也許,她不必窮擔心,魯清墨想跟著回無相門就會先被擋住。
「不必麻煩了,師門好客,武林中誰不知,師父不會介意有沒有先通知。」陶逸飛直率性子慣了,就算心上人喜歡二師兄,他仍想表現自己好的一面。
童青遙立即瞪了他一眼,「你多管閑事,平常當然沒關系,但這次是師父的壽誕,賀壽的賓客不少,放這妖女進去還不知會惹什么禍呢!」
「師姊,來者是客,別對魯姑娘無禮!乖捳Z輕柔的何語盈輕扯她衣袖,希望藉由自己溫婉的一面來博得心上人好感,「再說,師父的無相神功高深莫測,尋常人難以近他身,就算有心人要下毒也傷不了他分毫……。◆敼媚,請不要在意,我并非影射妳!
一旁的陶逸飛竊笑地翻翻白眼,咬著麥桿就怕笑出聲。這么明顯的小動作誰會看不出來,就算是聾子也聽得出她欲蓋彌彰的語意。
哎呀,他以前錯看了美人,原來嫉妒之心這么可怕,所幸他有成人之美,況且真要橫刀奪愛,師兄一定第一個饒不了他。
「師妹莫再提此事,墨兒的行為我負責。」歐陽不棄一言,眾人皆無話可說。
魯清墨不怒,反倒笑得嬌羞,「咯咯——何師妹,以前多有得罪還請見諒,但我那些招式是對外人使的,對自己人怎會如此無禮?」
何語盈一驚,「什么自己人?」
「就是一家人的意思,你們的師父也就是我的師父,我一定會克盡孝道,不令各位失望!惯@點小把戲也敢在她面前耍,太不自量力了。
猶記離開柳家莊時,婚前曾跟何語盈有幾面之緣的楊玉扣曾私下提醒她,何語盈這人不若表面簡單。
但就算不用她提點,看人演戲慣的她,一眼就瞧出何語盈只是擅長演戲才博得溫順之名的,她可不會上當。
「一家人?」童青遙也難掩驚訝跟錯愕。
她巧目盼兮,明眸一睞,笑得好不嬌羞!肝夷兀患敝奕,不過令師兄非常有誠意地向我求婚,我想了想,他人品還不錯,容貌尚可,又是經商奇才,餓不著我,所以就勉為其難地點頭了。」
聞言,何語盈第一次失了大家閨秀風范,口氣不善的斥責,「妳胡說!」
魯清墨拉起頸上的紅線,秀出了歐陽家世代傳媳的雙螭盤鳳玉佩,得意之色盡現,反觀其余一紅一白女子,臉色瞬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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