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過來,白緒忠環顧周遭簡陋的擺設,坐在床上陷入濃烈的陌生與疏離。他抓了抓頭發,等到神志恢復明朗才下床。
他看了看時間,從進房到霍然驚醒,前后也不過一個鐘頭,短暫的睡眠時間,悄悄透露出他心有掛念,睡得并不安穩。
在房內踱了一圈,他決定還是關心一下同行者馬翎淑的情況。
由于他以學會名義訂了兩間單人房,房間相鄰,如果她回來,柜臺人員應該會給她房間鑰匙。
站在她所屬的房間門外,白緒忠輕敲門板,敲響第一下,第二下、第三下也就容易出手。
遲遲得不到響應,他敲門敲得更急!榜R小姐,妳在嗎?”
房內悄無聲息。
下一秒,他下樓直奔柜臺詢問男性接待員!306號房的馬小姐回來了沒?”
“請稍等!蹦行越哟樵兒蠡貜停骸306號房的鑰匙還在,表示馬小姐還沒回來!
白緒忠闃黑的雙眸掠過驚慌和擔憂。
從他們停留的途中走到旅館,十分鐘綽綽有余,她去了一個小時,竟然不見人影,莫非真的遇上妖怪了?致使她樂不思蜀,忘了時間。
妖怪?他忍不住推翻自己的揣測,才跟一個妖怪研究狂相處沒多久,他就被洗腦了不成。
如果不是妖怪讓她流連忘返,這附近只有這家旅館,迷路的機會渺小,也沒其它可消磨時間的酒吧夜店,那她會上哪去?
總不可能走著走著,就掉到另一個異次元空間吧?
“她真的沒有回來?”白緒忠不死心的又問了一遍。
“……是的!
若不是被妖怪吃掉或被外星人綁架,還有一個可能性——被強盜之類的歹徒盯上了!
許多慘絕人寰的重大社會事件同時浮現腦海,讓他的背脊發涼。
他借了一把手電筒,幾乎沒多想便即刻往外沖,不安更勝于害怕黑暗帶來的恐懼感。
上帝!阿門!耶穌基督!圣母瑪利亞!阿拉真神!千萬保佑臺灣來的馬鈴薯平安無事!
但愿遠渡重洋的馬鈴薯,不合外國人的胃口。
白緒忠在心中反復祈禱。
他可不想背負著后悔與自責過活一輩子。
漫無目的的在外頭找人找了好一段時間,白緒忠拖著疲憊的身軀,返回下榻旅館。
他再度向接待員打探道:“306的房客回來了沒?”
“呃……”男接待員不知為何,先是一愣,才慢半拍搖頭道:“不,306號房是空房!
白緒忠的眉間擠出兩道深溝!巴甑傲恕娴臎]救了。”他吁嘆一口氣。
“什么?”男性接待員見他面容沉重,也感覺到事態似乎非同小可。
“可以幫我報警嗎?跟我一起來的馬小姐,很可能遭遇不測了……”白緒忠低落的口吻飽含絕望。
“依法律規定,要失蹤滿二十四小時,警方才會受理。”男接待員表示無法配合。
“本來可以救活的人,等那么久,大概也活不了了!”他發火,脾氣失控,想法傾向悲觀。
接待員被他低沉的吼聲嚇了一跳,反射性的忍不住低頭道歉,好像自己當真犯了錯。
“真的不能幫忙報警?”白緒忠試著和他溝通。
“抱歉,這是規定!
再度得到否定的答案后,白緒忠莫可奈何的在大廳找了張椅子坐下來,直到混亂的心緒逐漸冷靜下來,他的思考模式也產生大逆轉——
他跟那個姓馬的女人也不過分開不到兩個小時,他何必急得像一只熱鍋上的螞蟻,慌得直跳腳?
也許反過來,他該慶幸沒跟她一起去,否則連他都會遭殃,白白犧牲。再怎么說,當然是自己保命最重要!
他只不過是臨危受命的研究助理,又不是保鑣,有保護她生命安全的義務;也沒簽下賣身契,非得冒險賠命不可。
于情于理,他都沒有錯!
換了個角度想以后,白緒忠緊繃的神經頓時輕松起來,豁然開朗。
明天中午往市區的車子出發前,她若沒有現身,他再打電話回臺灣報告她下落不明的事,至于要怎么做,就交給她所屬的工作單位處置。
這樣一來,他也能卸下研究助理的身分,提早回到臺灣,任務雖不圓滿,但也總算是個結束。
“對……我不需要感到愧疚!彼晕艺f服成功,突然間了無牽掛,從道義的束縛中解脫,如釋重負。
煩惱一旦消失,他立即感到饑腸轆轆。
白緒忠再度來到柜臺,神色凝肅。
見他又出現,男性接待員以為他又憋不住滿腔著急,打算催促自己報警,于是認定他所要找的馬小姐,對他一定意義重大,自己若再繼續袖手旁觀,未免太不近人情!捌鋵崱苯哟龁T主動開口。
“旅館內有餐廳嗎?”白緒忠早就調適好心情,又恢復到低沉悅耳的語調。
和預期中的問題不符,接待員及時收口,差點咬到舌頭!笆病裁矗俊
“旅館里有餐廳嗎?或者提供客房服務?”他問得更詳細,饑餓感又增加了幾分。
“啊!有的,有提供客房服務。”男接待員客氣回答,標準的待客口吻。“菜單就放在房間的桌子上!
“我知道了,謝謝!鲍@得滿意的結果,白緒忠嘴角上揚,繼而轉身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找到置于桌上的菜單,端詳片刻,決定了想吃的餐點,接著拿起電話撥到柜臺點餐。
等待晚餐送來的空檔,他打開電視,好奇這么荒涼的地區,都播些什么類型的節目。
殊不知,在他進房后,僅一墻之隔,不該有人在的306號房門,從里面被輕輕打開,一抹身影走了出來……
睡夢中,白緒忠隱約聽見耳邊有刺耳的聲音持續響著,他不堪其擾的拉高棉被蓋住頭,杜絕噪音干擾。
嘟嚕嚕的聲響也在此時驟然終止,他緊皺的眉心旋即舒緩開來,然而靜謐的好時光維持不了多久,單調的電話聲回蕩整個房間,蓄意擾人清夢。
蒙在被子里的男人宛如被惹毛的獸類,發出不耐煩的低吼,企圖嚇退打擾睡眠的敵人。
可是電話機哪會知道他的不耐,打電話的人也聽不見他的怒吼,他們只是盡職的做好份內工作罷了。
忍無可忍,白緒忠仍閉著眼睛,伸出一只手臂確認電話方位,順利握住話筒后模糊的咕噥了聲。
“白先生,這里是服務柜臺,請您在十點鐘辦理退房!眮黼娞嵝训氖且幻ひ艉茑堑呐。
“嗯……”他依舊睡意盎然,不想醒來。
“早餐自助吧將會在十點,也就是半小時后結束。”
登!這個訊息完全擊中他的心,他終于掀開被窩,露出一雙惺忪迷蒙的睡眼!拔荫R上下去!彼己竦拇派ひ婕鱼紤卸愿。
掛上話筒,白緒忠坐起身,等血液回流至腦部,沖淡濃烈困意,他孩子氣的揉揉眼睛,下床梳洗,整理儀容。
速戰速決,十分鐘內搞定一切,他帶著行李下樓寄放在柜臺,再準備吃早餐。
進入餐廳,他二話不說直朝擺放各式餐點的吧臺而去,率先注意的是有沒有香噴噴的白米飯可享用?確定沒有后,他略感失望,但想想也對,洋人是肉食主義,吃的肉恐怕比白飯還多。
旅館提供的料理菜色不多,他每樣都拿取一些份量,尋找空位的過程中,一張熟悉的臉孔忽然竄進他的眼底,攫獲他的注意力——
白緒忠睜大眼,反應過來后,他疾步走到她身邊,劈頭就問:“馬小姐,妳什么時候回旅館的?”
翎淑沒有抬頭看他,僅是撕了一口面包送進嘴里,慢條斯理的咀嚼、吞咽。“昨天晚上。”
“幾點?”他提高語調,詫異大于放心。
“嗯……好像是八點多。”翎淑啜嘗一口濃醇香的咖啡。
白緒忠攢起有型的濃眉,稍作回想。“八點多……”他沉吟,昨晚八點多,不正是他急著出去找她的時間?“妳確定?”
得到她親口回答,他反而更迷糊。
“雖然我英文不好,但外國的時鐘我還是看得懂的。”翎淑倒是有問必答。
“我問過柜臺服務人員好幾次,他都說妳沒回來!边@之間的矛盾,讓白緒忠一頭霧水。
“是我要求那位金發帥哥這么說的。”翎淑輕描淡寫地道。
她可是費了不少時間,用不流利的英文加上比手畫腳,也發揮了畫圖功力,努力讓對方聽懂她的意思,最后再奉上五塊錢美金,總算順利收買那位男服務生。
“……”沒料到事實竟是如此,他受到不小沖擊!皧吽N?干嘛這么做?”他的眉間打了死結,不能理解女人的心思。
“測試人性!彼韵伦詈笠豢诿姘嫯吙Х,便起身離開。
“什么意思?喂!”白緒忠端著滿滿是食物的托盤,不方便追上去,只能眼睜睜看她消失在視線中。
算了!吃東西比較重要。待會搭車前往市區,有足夠的時間可以跟她把話當面問清楚。
他坐下來,撇開其它情緒,專心一致地享用滿桌子早餐,食物油膩了點,但味道還不錯,三兩下就被他解決得清潔溜溜。
自助吧尚未撤掉前,他盡可能地大快朵頤,直到胃囊再也容納不了任何東西,方肯?凇
白緒忠鼓著肚子,坐在椅子上發呆放空,又興起一陣困倦之意。
“抱歉,先生,我們現在要做清潔工作,必須關閉餐廳,麻煩您移步!币幻鍧嵈髬鹱哌^來請他離開。
白緒忠陡然清醒,抹了抹濕潤的唇角,依言步出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