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城后,顧行梅開始學習起東瑞國的農業了。
每次看到他在案頭讀書做筆記,夏日陽光斜曬進來,在他身后勾勒出光影,夏念申就會想到以前——他們戀愛前,她就知道他了。
他常常待在圖書館做報告,電腦室旁邊是一排落地大窗,當時十月十一月的時候,秋天陽光篩落,他整個人像在動畫里。
他又變回她以前心動時的模樣,那樣認真,那樣專注。
發現自己在偷看他,都會忍不住捏自己大腿——沒用的丫頭,同樣的美色你是要上幾次當。
然后感情就會說,可是他真的好看啊,看看又不吃虧。
唉,她現在的心思復雜,沒人會懂。
雖然后來總是在爭吵,但十年也有很多美好的時光,自己的青春歲月回想起來都有他在身邊,退后一步說,他們都穿越了,自己身邊也只有他,現在不盼望著他也不行,他好了,她才能好。
東瑞國女子的地位實在太低了,要做買賣只能買雞鴨魚肉、布匹首飾,至于房子這種不動產,女人是沒資格買的。如果是寡婦,那只能登記在兒子名下,萬一沒兒子,那就只能租了,女人在東瑞國不是人一一點保障都沒有,所以即使她有萬千想法,什么也不能干,只能等著顧行梅發大財,分家,然后帶她出去住。
老實說,她也很想有什么貢獻一但事實上就是太難了。
不能出去幫顧行梅談生意,不能去河驛幫顧行梅看商船進出一在東瑞國一女人只有琴棋書畫跟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夏念申歪躺著在床鋪上一忍不住開口:“古代的農業好不好學?”
在現代一他念的是行銷一她念企劃一農業對他們來說就是全聯超市的貨價一全聯賣什么他們買什么,不用去管產地跟產季,當消費者最輕松了,但現在卻要從頭研究,想想就覺得不簡單。
顧行梅被打斷,但也沒不高興的樣子,“與其說農業,不如說是地理一這東瑞國的土壤差異甚大,北邊種不出柳丁,南邊種不出葡萄,蔬菜倒好一點,不挑土壤。雞鴨豬倒是全國都有,但藥材跟蓋房子的木材盛產于北方,麻棉絲綢盛產南方,這樣涇渭分明的作物,對船運來說倒是大好消息。”
“不過我們的船,有大到可以運送木材嗎?”
“那要王家的船只才有辦法,他們的船才有那樣大,可運木材、大型家具,我們顧家的船隔間極矮一只用來運送農產品。上回跟胡范天去北方一趟對我幫助很大,我才剛剛接管船隊,現銀得等八月那次月結才有。夏天貨運多,歷來八月都能有五百兩左右,五百兩已經足以進貨,我打算到時候進一批南方水梨去北方賣。”
夏念申聽了從床上坐起:“你在北方可找到買家了?”
“就是那個定天府龐會長,我之前已經跟他擬好意向合同,等八月我會親自再去定天府一趟,正式確定后就到南方收水果!
“萬一我們沒收到足量的水果怎么辦,不就變成我們違約?”
“所以下個月我要先去南方一趟,看果園,下定金,順便簽約。第一次做生意,也不求大賺,能不賠就好,當作經驗。”
夏念申又想到一個問題,“船只夠嗎?”
“夠,我名下三十艘船,但長年在跑的只有十艘——老太太能力不足,但又不愿意把船只交給宗親管,一直自己打理,我直到看了帳本才知道原來有二十艘船是空著在碼頭的。這些船只在老太爺還在的時候,一季能收入千兩運費,老太太管了十幾年,一季只剩下三四百兩!
夏念申簡直傻眼,顧老太太能力這么差,還緊握在手上不肯放權,“其實以顧家這樣的感情緊密度來說,交給宗親是最好的,兩百多人,一半做著差不多的生意,凡事順手幫一幫也不止三四百兩!
她想到當時顧行梅在祠堂要把船只要回來,那個年紀很大的曾伯祖父不但當場替他說了話,后來還寫了信,顧老太太這才愿意把船契還回來。
顧行梅說道:“我打算這十艘照舊,過去怎么經營,以后就怎么經營,算是我們的保底船,接下來的二十艘,我要用來運送水果,南果北運,北果南運,念念,這是老天爺在幫我們,這東瑞國要不是土壤差異這樣大一南北果物不同,人民又過得頗為富足,樂于嘗鮮一這兩要點哪怕只缺了一樣,生意都做不起來!
夏念申就看他說得神采飛揚的,那模樣好看極了。
她突然想到他在第一家公司的時候,那時完成第一件大專案,也順利標下那個政府建案,當時的樣子,跟現在好像好像。
他果然是那個他。
就算換了時空,改變了既定條件,他還是能很快的適應,并且做得很好—他想得好清楚,而且原來在定天府時就已經有想法了。
看他樂,夏念申忍不住也跟著樂。
她想起剛剛結婚的時候,他們說要一起奮斗,他也真的一年就存夠頭期款,給她一個家,雖然只是一房一廳的二手屋,但很好,自己粉刷,自己買拼裝家具,是他們一起建構起來的小天堂。
而現在,她隱隨有種感%,又要跟他奮斗一次了。
他們會做得很好的。
當時做得好,現在也會。
夏風輕吹,窗外鳥叫蟬鳴一內心漾起一點小幸福。
時間真是好東西,穿越到現在四個多月,夏念申終于在想起過往時在第一時間從心底發微笑,而不是想起那些不快樂。
七月初時,顧行梅去了南方,預備找梨農簽約,這次因為要去的地方太多,而且是單純的奔波,所以不管夏念申怎么求,他都堅決不帶她,夏念申花招百出也是沒辦法,顧行梅說不就是不,時間一到,帶著伍大伍二出門去。
夏念申在家實在太無聊,于是命人把帳本搬過來,開始一本一本慢慢看,他在進步了,自己也不能一直廢下去啊。
雖然已經知道顧老太太挖二房的錢給大房跟三房的孫子,但看到證據時,她還是忍不住驚訝。
挖這么多?
夏季明明船租可以收到五百多兩的,卻只給顧行梅一百兩?
嘖嘖嘖。
二房的銀子,顧行春拿的搞不好都比顧行梅要多,更別說還有顧行宗,顧行帛,顧行著等三人。
夏念申整個人歪在美人榻上,一邊看帳本,一邊吃蜜餞——說到這點還是感謝的,穿越到有錢人家,曰子有人伺候不說,吃食還挺高檔,別看蜜餞這么個不起眼的小零食,學問都很大。
帳本啊,那些不是數字,都是銀子……
“二少奶奶!迸R月進來一一臉奇怪,“巴嬤嬤來說,老太太讓你過去一趟。”
“有沒有說什么事情?”
“沒有!
也難怪臨月奇怪,顧老太太一直很疏忽二房,有時候無聊讓人去陪聊天,也是讓大房的大少奶奶熊氏,或者三房的四少奶奶房氏、五少奶奶裘氏過去。
至于二房少奶奶進門到現在都快三年了,顧老太太沒一次喊她過去的,這回真是破天荒,難怪就連巴嬤嬤的表情都很不一般。
夏念申雖然知道顧老太太不喜歡自己,但面子還是要做的,趕緊起來把頭發梳過,這才出去。
到了松柏院,氣氛不是夏念申想像的嚴肅,而是歡聲笑語不斷,顧老太太顯然是樂極,聲音從階梯處就聽得到。
夏念申放下心,顧老太太心情好就好。
于是提裙而入,一看整廳的人,大少奶奶熊氏,四少奶奶房氏,五少奶奶裘氏一還有涵哥兒跟婷姐兒也在。
看涵哥兒跟婷姐兒,夏念申就懂了,對顧老太太來說,這世界上沒有比孫子孫女更迷人的生物。
“見過祖母,大嫂、四弟妹、五弟妹也在。”
熊氏笑瞇瞇的招呼,“二弟妹快來這里坐著。”
房氏生了堅哥兒跟霄哥兒這對雙胞胎后,身材一直沒恢復,現在還是圓墩墩的,看到夏念申那不盈一握的細腰,忍不住露出羨慕神色,“二嫂莫不是都沒吃飯,腰怎這樣細?”
夏念申連忙道:“四弟妹才剛剛生完幾個月,不用心急,看大嫂生了涵哥兒一年多,現在不就瘦下來了!
說完,忍不住又給自己按個贊。
簡單幾句話,捧了熊氏的細腰,也安慰了房氏的粗腰,重點是也沒得罪還沒懷上孩子的裘氏。
后宅,真是太不容易了。
顧老太太把跑來跑去的涵哥兒拉過來擦汗,笑得十分舒暢,“涵哥兒可真能動!
熊氏連忙說:“這倒是,一天得換三次衣服,不過孩子能動表示身子好,再等大一點恐怕要拆房子了。”
“我們顧家大,不怕啊!鳖櫪咸Σ[瞇的,“到時候曾祖母蓋房子給你拆,涵哥兒,你說好不好啊?”
涵哥兒才一歲多,什么也不懂,只抓住個尾巴,奶聲奶氣的說:“好!
眾人都笑了起來。
夏念申也跟著笑了,但內心又想,這有什么好笑,只是大家都表示很歡樂,自己也得情緒同步,不然顯得格格不入。
顧老太太又逗了涵哥兒一會,這才放他去跑。
然后看向夏念申,表情當然就沒那樣仁慈了,只不過身為當家老太太,當然不會把臉色轉換得那樣明顯,笑容還是有的,只是笑意不見了,“四娘,今日叫你過來,一來是想讓你們妯娌說說話,二來也是想問你,進門都快三年了,肚子怎么還沒動靜?”
夏念申被問得說不出話來。
夏四娘跟原本的顧行梅感情不怎么樣,他雖然會回家,但都是嫖完回來倒頭就睡,這樣夏四娘根本很難懷孕。
至于自己,自己跟現在的顧行梅也沒好到可以滾床單啊——他們最近相處得很不錯,她想著順其自然,如果有一天氣氛對了,她不會抗拒,可現在就是沒那種感覺,要說起來,心情比較接近他們彼此認識卻還沒相戀的階段。
有時候會覺得正在研讀生意資料的他很閃閃發亮,會讓她的心情很柔軟,但沒有怦然心動的感覺。
懷孕,這要等時機吧,他們都不是野獸啊。
“你大嫂去年生了涵哥兒,現在又懷上,院子里的柯姨娘也是大著肚子。你四弟妹今年才剛剛生了堅哥兒跟霄哥兒,至于你五弟妹也剛有了身子,我看來看去,整個顧家就你還不生。”顧老太太裝出關心模樣,“你可是夏家女子啊,當初以我們的門戶去說夏家,為的就是夏家女子能生,可是你都入門快三年了,行梅院中也無人,你這樣都不懷孕,未免讓我失望!
夏念申心里嘔,但不能表達出來,“是孫媳婦沒用,請祖母責罰。”
“我怎么能責罰你,你跟行梅都沒把我當祖母,我憑什么責罰你們啊。”顧老太太夸張道:“你說是不是?”
夏念申無奈,還是跪了下來,“是孫媳婦跟夫君不孝,祖母千萬別這樣說。”
“你們沒有不孝,是我錯了,我不該想著替孩子分憂,還以為幫忙掌管船只讓你們過悠閑的日子是疼愛你們,沒想到你們這樣不滿意,現在整個京城把話說得多難聽,都說我欺負自己死了爹的孫子,讓孫子必須在祭租時當著宗親的面才能討回公道,我冤哪,辛苦十幾年居然是這種結果,我這么貪心的老太婆,憑什么責罰你!
夏念申心想,又來了。
她上次要跟顧行梅北上的時候,顧老太太也是各種挖苦演戲,但自己堅持這樣不會不合乎禮教,也不會有人笑話,顧老太太也是很不滿意,但沒關系,是顧老太太不滿意,她夏念申很滿意就行了。
現在顧老太太也不知道哪條神經不對,又找她來演大戲,這招也許對夏四娘有用,但是對她夏念申來說是沒用的。
夏念申深吸一口氣,“祖母切莫這樣說,夫君會那樣,不也是心疼祖母嘛!祖母年紀大了,還替孫子張羅這些那些,傳出去人家還以為祖母多命苦呢。夫君是一片孝心,想讓祖母含飴弄孫,悠閑享受天倫,像現在這樣,叫上我們幾個孫媳婦,帶上涵哥兒,婷姐兒,聊天說話,看孩子跑,不知道多解憂呢,祖母您可是真正的好命,大嫂、四弟妹、五弟妹,你們說是不是?”
熊氏一房氏一裘氏都噎住了一說顧老太太好命,那就是顧行梅收回船隊是對的一但她們不想惹顧老太太不開心。
可是說顧老太太不好命,就好像在祖咒顧老太太一樣一恐怕顧老太太會真的生氣。
三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
尷尬中,終于有人開口了——勇士婷姐兒。
“曾祖母,曾祖母!辨媒銉猴w奔過來,“我餓了,要吃果果。”
顧老太太臉色再臭,看到可愛的曾孫女也只能作罷,“巴嬤嬤,去給小小姐做些點心上來!
夏念申知道,顧老太太今天的發作到此為止了,因為接下來兩小娃要吃東西,吃完東西要漱洗,總不可能等到孩子漱洗完又再問她一次什么時候打算懷孕吧。
話說回來,裘氏居然也有了,這樣在顧家,孫媳輩就只剩下她沒懷孕了,這下可怎么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