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著收拾好攤子,紀芳向薛婆婆告辭。
薛婆婆見到她身上的包袱,問:“姑娘是外地人?”
“是啊!
“有沒有打算在哪里落腳?”
“聽說前面不遠處有客棧!
“姑娘只身住在客棧中,多少不便,老身家里還有空房,要不到我家委屈一宿?”
薛婆婆嘴上說得客氣,但態度十足誠意,暖暖的人情味,教人動心,紀芳并沒有考慮太久便點頭應下。“那我就謝謝薛婆婆了。”
“是我該謝你,若不是姑娘幫忙,今兒個的饅頭肯定又要浪費!
又要浪費?意思是之前的生意一直不好?饅頭的口感相當不錯,沒道理賣不出去,莫非是輸在行銷上頭?“婆婆的生意不好嗎?”
薛婆婆無奈道:“沒做過生意,自然比不上那些經年累月擺攤的!备粜腥绺羯剑缰啦蝗菀椎,卻沒想過會這么糟糕,要是再不行,也只能歇下這份心思,再找其他門路。
“除經驗之外,薛婆婆覺得生意不好,有沒有其他原因?”
“光是這條街上,就有三、四個人在賣饅頭,生意自然就差了。”
紀芳聽明白了,是供過于求的問題。
她忖度著,薛婆婆這手揉面技術,對比機器做出來的饅頭口感好了不只三、四個層次,若放在二十一世紀賣,肯定會是排隊商品,只是在這里每個人推出來賣的都是手工饅頭,產品識別度度上確實不足。
若在產品上頭做些變化,應該可以改善吧?
要做什么變化呢?無預警地,一個很高很帥、很溫和的男人跳入腦海,他修長優雅的手指拿著刈包,對她說:“Verytasty!
為了這句話,她參考不少料理網站,嘗試做出最美味的刈包,送給他吃,只想得到他一句“Very tasty”,而她的努力,遠遠得到比“Verytasty”更多的評語,他迷上刈包,迷上芋圓,迷上她的手藝,她想啊,如果不要穿越,他會不會迷著迷著迷上不夠漂亮的自己?
“紀姑娘?”薛婆婆的聲音把她的注意力拉回來。
她微笑道:“薛婆婆,我們去一趟市場可好?”
李強買回五個“薛家傳承三代的饅頭”。
他快步朝爺身邊走去,一路走一路傻笑,心里頭想不明白啊,天底下怎么有姑娘可以笑得這么甜、這么美?那雙眼睛亮燦燦的,讓人轉都轉不開視線,爺只讓他買一顆,可是她幾句話,甜甜笑兩下,他便胡里胡涂地買下五顆。
鳳天磷等得不耐煩了,發現李強手上抱著一大包饅頭,哼一聲,用力甩袖,背過身走開。
一旁的李新見狀,瞪李強一眼,連忙快步跟上。
三人走到測字先生說的“三十步內,心想事成”那間客棧里。
鳳天磷嫌棄地看一眼小客棧,李新不敢讓爺開口,連忙要一間上房,再讓小二送上一壺茶、幾道菜。
小二瞧著塊頭粗壯的李新,他那只手臂粗得可以……舉起一頭牛了吧?要是被他一巴掌扇到,還能活?縮縮脖子,小二啥話不敢多說,連忙轉身準備去。
李強把饅頭輕輕巧巧地擺在主子面前,鳳天磷橫起他的丹鳳眼,刨刀似的刨掉李強一層皮,寒聲問:“怎么,看到姑娘就直眼?是不是該給你找個媳婦兒?鵑兒、鵲兒挑一個,回頭爺給你辦喜事!
絹兒、鵲兒?不要!李強苦著臉,要是娶那兩個孔武有力、性格粗暴的娘兒們,他連睡覺都不安穩,就怕枕邊人半夜磨刀子,拿他的頭當西瓜切!盃,奴才錯了,奴才再也不敢。”他粗壯的兩條腿突然發軟,一松了力氣,當場跪下。
李新斂起眉,眼觀鼻、鼻觀心,卻是憋住一肚子笑意,心頭暗道誰讓你被美色迷惑,違了爺的意,爺可是明明白白交代,只買一顆饅頭的。
鳳天磷揮揮手,寬容道:“行了、行了,起來吧!”
李強聞言松口大氣,深懂主子的李新偷瞄鳳天磷一眼,暗道松啥氣啊,更猛的在后頭呢。果然,李強才剛站直身子,就聽見爺說——“多余的四顆,你拿回去退吧!
到哪里退?人都走遠了,為了幾文錢,這不是折騰人嗎?李強低聲求饒,“爺,要不……剩下四顆,奴才買下來,行不?”
討價還價?他瞇起丹鳳眼,回答,“可以啊,一顆饅頭一兩金子!闭f著,他敲敲桌面,示意李強把錢放上。
有那么多金子,誰沒事會跑來當奴才?李強一張臉快繃成苦瓜了,他不敢跳腳,可兩手兩腿絞成麻花,看起來很尿急。
李新再也無忍受他的蠢笨,低低地在他耳邊提點,“爺的意思是,讓你去查查賣饅頭的姑娘在哪里落腳。”
原來如此,李強松口氣,回道:“奴才馬上去!
人走了,鳳天磷翻兩翻白眼問:“李新,你說爺是不是流年不利,怎么就攤上這么個蠢貨?”
李新抿唇,不敢表現出半點幸災樂禍!袄顝姾竦馈!
“爺要的是機靈!
李新苦笑,爺的心思多變,有幾個人能揣測得到,就是自己跟在爺身邊十幾年,也不過能猜得五成。
見他不語,鳳天磷問:“昨兒個回報的人不是說莫琇兒死了嗎?”
昨天李新和弟兄們去抓莫飛、莫辰,沒想到莫飛武功出乎意料的高,而莫辰布下的陣法更是一絕,若不是主子花大錢,聘了位會布陣的師父,甭說追人,他們連莫宅都進不去。
盡管如此,一出勍州,他們還是把人給追丟了。
“昨晚我們到的時候,發現房中有一副棺材,棺材里躺著一名年輕女子,并未細瞧!崩钚戮趩蚀鹪。
主子爺說過,莫宅里除了莫飛、莫辰之外就剩一個莫琇兒,大伙兒想也不多想便認定那名女子是莫琇兒,因此也沒細瞧多看,把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莫飛、莫辰身上。
“你回一趟桃花村,看看棺材里還有沒有人?”
“是。”李新領命,離開。
鳳天磷拿起被莫琇兒夸得天花亂墜的饅頭,輕咬一口,嚼兩下就嫌棄地把饅頭丟回桌上!笆裁磦鞒腥?鬼話連篇!”
他瞇起眼睛,極度不悅,莫飛、莫辰沒抓到,找不到答案,而莫琇兒那個蠢女人連阿檠的身世都不曉得,怎會知道什么,只是……莫琇兒畫的圖,阿檠可沒說過她有這等能耐!
一個饅頭明明只有兩文錢,三顆本來就是六文,就算買五顆也不過少了一文錢,可經她這一喊,人人都以為自己賺足六文。
奸詐!難怪阿檠看不上她!
薛婆婆家里還有個媳婦,張氏,那是個溫柔巧慧的女子。
兒子在五年前病了,剛去世的時候,薛婆婆不愿意耽誤媳婦,讓她早點改嫁,但張氏不樂意,她說:“我想看小喜長大,親自給她繡嫁衣!
張氏有一手好女紅,平日從繡莊接活兒回來做,婆媳孫三人倒也不至于餓肚子,但存錢就困難了些,若是遇到災荒,怕是無法應付。
去年小喜病了一場,向鄰居借了五兩銀子,若不是為著還銀子,薛婆婆怎會想到上街賣饅頭?
紀芳在廣告公司上班,最講究的是效率,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最正確的決定、把事情做到最好,這是所有員工都必須具備的基本條件。
因此當天,紀芳就和薛婆婆割了幾斤五花肉回來。
薛婆婆在一旁揉面,做刈包皮,紀芳帶著張氏做內餡。
先把五花肉蒸熟,切小塊,姜、桂皮、八角、甘草炒香,再加入糖炒開,糖是為著上色用的,再加入香料、米酒、醬油炒好,之后把蒸過的五花肉塊放進去一起炒,一面上色、一面收汁,最后再放入水鹵透。
其他的備料方面,她先把咸菜洗凈切碎,連同姜末、豬油酥、糖、米酒炒過,再放入高湯慢慢煨,而花生粉、糖和芝麻放進研缽里面,研成粉末。
材料備好后,紀芳包上幾份,讓大家試試味道。
這刈包一咬下去,口齒留香,薛婆婆等人贊不絕口,一致同意隔天用刈包取代饅頭來賣。
既然做出決定,張氏向鄰居要了木板、油漆,紀芳直接把招牌畫在板子上,做成活動立架,立架上頭,畫了一只粉粉嫩嫩的卡通豬,表情不是饑餓,而是炫耀自己的一身肥肉,讓人光是看著忍不住想笑,粉紅豬旁邊用POP字體寫著“薛氏刈包”。
一切準備就緒后,她們早早上了床,隔天天還沒全亮,張氏和紀芳就起來整理食材,辰時未到,薛婆婆、張氏、小喜和紀芳已經推著車子一起出門擺攤。
刈包定價十文錢,挺貴的,本錢不過三文。
可這是新吃食,若有廚藝厲害的人要不了多久時間就能破解做法,所以得在開頭先賺上一筆,就算往后有人競爭,才有削價空間。
到時候,她們能夠贏別人的,只有這鍋鹵汁了,天天鹵著肉,從新鹵變成老鹵,味道會更香更足,再加上推出門販售時都用炭火保溫著,日積月累下來,這鍋老鹵汗將成為獨一無二的寶貝。
出門得早,今天她們搶了個好位置。
小喜幫著立好招牌,擺齊桌子,燃起兩爐炭火,一邊蒸上刈包皮,一邊溫著鹵鍋,再將香菜、酸菜和花生粉依序擺在桌上,開賣!
紀芳做的招牌果然吸引不少人目光,再加上鹵肉的味道慢慢往外擴散,勾得人饞蟲蠢蠢欲動。
因為擔心賣不完,薛婆婆她們本想只準備三十份,是紀芳好說歹說,才說動她們備下五十份。
但薛婆婆擔心的沒錯,價錢確實讓人卻步,不過還是勾了幾個人上前詢問。
見大家猶豫不決,薛婆婆看紀芳一眼,紀芳點點頭,說道——
“小攤子新開張,今天特價只賣八文錢,明兒個可就不是這個價兒了,這鍋鹵汁放進不少矜貴材料,只賣八文錢,今天算是做白工啦,沒關系,就當大家交個朋友,如果各位哥哥姊姊、叔叔嬸嬸喜歡,往后就多多捧場!
聽她這么說,便有那想貪小便宜的人站出來,買一個試試味道。
紀芳嘴巴甜,口齒清晰,再加上笑容滿面,今天有張氏做刈包,薛婆婆收錢,沒她和小喜什么事,兩人只忙著說學逗唱,一大一小可愛得讓人喜歡。
“這位大哥,你說說,可合您的口味?”她這樣笑眼瞇瞇地問著,就算味道不好,誰能說得出口?更甭說刈包確實好吃得讓人連舌頭都想吞了。
“好吃,我得再多買幾個,大娘給我包五個,我帶回去孝敬長輩。”
看見有人才咬上一口就又想包五個回去,眾人購買欲瞬間被激發,紛紛掏銀子。
薛婆婆見狀,連忙過去幫媳婦的忙,紀芳接手算錢。
原本擔心東西賣不完的薛婆婆,這會兒樂得眉開眼笑。
短短兩個時辰,東西全賣光了,回家后,薛婆婆結帳,發現凈賺兩百五十文,樂得連午飯都吃不下。
媳婦忙上整個月,日夜不停繡帕子也賺不了這么多,一天兩百五十文,一個月能掙上七兩多,一年到頭攢下來可以買上十幾畝田地,到時租人耕作,家里再不會寅吃卯糧。
張氏聽到結余也興奮得緊,連忙拿起籃子上市場,打算多割幾斤肉回來。
見薛婆婆和張氏這模樣,紀芳連忙說:“婆婆、嫂子,不是我潑冷水,這門生意肯定做不久,有空還請嫂子在外頭探聽探聽,看看酒樓飯館買食單的價錢如何?到時若具有酒樓飯館的人上門買做法方子,價錢不差的話就賣了!
“為什么?這是獨門生意,一定可以做得很好!睆埵喜欢。
紀芳笑道:“酒樓飯館財大勢大,手下的能人不少,只要買幾個刈包回去,多琢磨幾回,就算做不出味道完全相同的,也是八九不離十,與其如此不如趁著有人買的時候就把食單給賣掉!
薛婆婆點點頭!斑@是個理兒,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銀子咱們賺不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薛婆婆讀過書?難怪周身氣度與眾不同,是家道中落吧?
紀芳安慰,“嫂子先別擔心,也許還能再賣上幾個月呢,先賺下這一筆再說。”
“好,我先上市場買肉!睆埵嫌行┚趩剩是提著籃子出門。
媳婦出門,薛婆婆拉起紀芳的手,說:“紀姑娘,萍水相資,承蒙你襄助,老身感激不盡!
“薛婆婆何必這樣,相逢自是有緣!
“不知道姑娘打算去哪里?”
“我……”紀芳認真想了想,老實地搖搖頭。
“沒有目的地?有沒有想找的人?”
紀芳苦笑,她的穿越資歷尚淺,未來是需要靠時間計劃的,時間還不足以讓她訂出計劃表。
薛婆婆再問:“倘若姑娘信任老身,可不可以同我說說,日后有何打算?”
紀芳再苦笑,聳肩道:“再說吧!
“既然沒有其他打算,姑娘要不要在這里住一段時日,這院子也就咱們祖孫三人,姑娘肯留下來也熱鬧些!
薛婆婆慈祥親切的目光有著說不出口的溫柔,下意識地,紀芳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