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王車駕緩緩進入皇宮,直到儀門才停下。
「祭祀完我會過去找你,別怕!挂壮杏籂恐埋R車時輕聲叮囑。
「我知道,你快去吧,別誤了時間!估壮忠糁浪靡M太廟祭祀,就怕誤了時間,讓旁人有機會數落他。
易承雍看著儀門內等候多時的宮人,親自扶著她上了軟轎,讓陸嬤嬤跟緊她,他才帶著空濟朝另一頭走去。
雷持音回頭看著他的背影,深吸了口氣,要自己無需緊張,雖然她沒見識過什么大場面,但不管怎樣她總得撐住自己的身分,撐住他的臉面。
她現在可是睿親王妃!
可是……還是挺緊張的……
雷持音一路上都在深呼吸吐氣,約莫一刻鐘后,終于來到了御花園里的清華池畔。
在陸嬤嬤的攙扶下,她下了軟轎,走了一段小徑,來到池畔的八角亭,亭里已有幾位衣裳華麗的婦人。
「正位的是皇后娘娘,左側位上的是萬貴妃,右側位上的是龐淑妃……」陸嬤嬤在身后小聲介紹。
雷持音踏進亭內,先朝著皇后福身施禮。
「睿親王妃不必多禮,都是一家人,趕緊入座!钩屎竺鏌o笑意,淡聲說道。
「謝娘娘!估壮忠羝鹕硖袅藗旁邊的位子坐下,其他的嬪妃隨即上前一一見禮,算是完成了皇族的認親。
雷持音環顧四周,來的嬪妃只有幾位,而其中她熟知的莫過于萬貴妃,因為萬貴妃是端玉閣的大主顧,當年也是因為萬貴妃的青睞,端玉閣才能在京中一戰成名,小雅也因而受到賞識,進宮數次。
她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嬪妃們似乎對這次的宮宴并不怎么熱衷,尤其是楚皇后一副無意與她攀談。
也是,聽說楚家和萬家被王爺打得抬不起臉,如今兩家的當家還在牢里,要楚皇后給她好臉色也太為難她了,橫豎自己也無所謂,當是走個過場,待時間一到就回府。
這么想著,她低頭研究起面前的茶點,那茶點晶瑩剔透,依稀可見里頭的小巧桂花瓣,真是精致極了。
她正思索著這茶點該怎么做,就見面前有陰影落下,她微抬眼,是萬貴妃巧笑倩兮的站在面前,心里不由得一抖。
事反常必有妖,王爺害慘了萬貴妃的爹,怎么她還能對自己笑得這般燦爛?教她打從心底寒了起來。
「睿親王妃戴的這套頭面倒是挺特別的,這紫玉似乎不太一樣。」
「這套頭面是紫櫻玉所做,可說是紫玉里頭最上乘的,聽說是太祖皇帝贈給王爺的母妃的。」雷持音只能照實道,美眸掃過她發上的釵,脫口道:「貴妃娘娘頭上的紫玉簪玉料雖比不上紫櫻玉,但其雕工鬼斧神工,可是最精細的環環鏤空雕,光是一支簪恐怕就得費上一年的工!
萬貴妃微詫地看著她,「想不到睿親王妃對玉雕這般了解。」
「好說,只是曾經聽人說過,今日瞧見才真正的見識到何謂巧奪天工!估壮忠艨跉獠槐安豢,不吹捧也不譏剌,讓人挑不出毛病。
萬貴妃笑盈盈地瞅著她,從發上拔下了另一支玉簪,擺在她面前的幾上,正要說什么,腳步聲傳來伴隨著孩子的嚷嚷聲。
她回頭望去,就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抬著小短腿跑進亭內,險些沖撞了萬貴妃,幸好她動作夠快,一把拉住了小人兒。
萬貴妃被嚇得夠嗆,撫著肚子連退了幾步,神色不善地瞪著小人兒。
「娘娘,這位應該是大皇子!龟憢邒咴谒叺吐曊f,不著痕跡地看了萬貴妃一眼,提醒道:「萬貴妃有喜,娘娘還是別靠她太近!
雷持音這才看了萬貴妃一眼,她穿著一襲寬松的淺紅色宮制夏衫和馬面裙,不仔細看還真不知道她有喜。
「訓兒,過來。」楚皇后面色一沉忙喚著。
小人兒掙脫了雷持音的手,小跑步地撲進楚皇后懷里。
雷持音看著這一幕,想到她的卓瑾,不知道那個孩子現在如何,到底過得好不好……她這個失職的母親,無法在他身邊照料。
「我說皇后姊姊,大皇子這般橫沖直撞怎么好?要是撞到了后宮里哪個有喜的嬪妃,傷及其他龍子要怎么了結?」萬貴妃撫著肚子不快地問道。
雷持音回神,秀眉微揚,敢情她今兒個是進宮看戲的?可這種戲她并不愛看,要是能讓她提早離席,不知道該有多好。
她興致缺缺地看著亭外湖面風光,時近正午,日光流麗,波光粼粼,再仔細一瞧近岸邊處的湖面似乎飄著什么,她微微探出身子,想看得清楚些,突地聽見清脆的碎玉聲,她不由得垂頭望去,就見一支玉簪碎在她的腳邊。
再看向幾面已是空空如也,她半搗著臉,掩住了苦笑的神情。
這……她們愛斗斗她們的,何苦藉一支簪硬是要她攪和其中?
「本宮的玉簪!這可是皇上賜給本宮的簪子,是玉雕師馮起的大作,取的是金玉滿堂的好兆頭,如今卻……」萬貴妃懊惱地瞪著摔碎在地的玉簪。
雷持音無奈嘆口氣,擺了擺手,安撫身后的陸嬤嬤,不疾不徐地道:「貴妃娘娘,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支簪應該不是出自馮起大師的手筆。」
她不喜歡蹚渾水,可她現在背的是睿親王妃的身分,要是被人欺負了,不就等于她的夫君也被人踩在腳下?這可不成!
「玉簪都已經被你摔碎了,自然可以由著你說,本宮真不敢相信睿親王妃竟是個敢做不敢當之人,只要道聲不是就好,根本強詞奪理,推諉塞責!」
「放肆!」雷持音驀地起身,怒視著萬貴妃,「你一個從一品貴妃敢在本王妃面前自稱本宮,是將本王妃置于何處?」
她可是正一品親王妃,還高了她一個輩分,豈容她放肆!
萬貴妃怔了下,想再開口,楚皇后已經搶白道:「睿親王妃,貴妃妹妹一時嘴快,還請你別見怪!谷缓,她轉頭再對著萬貴妃道:「妹妹,還不向睿親王妃賠罪?」
雖說她對睿親王妃無一絲好感,但可以借著她教訓萬貴妃何樂不為。
萬貴妃聞言,臉色精采極了,咬了咬牙道:「是我的不是,然而睿親王妃砸碎了我的玉簪也是事實,那可是皇上賜的,我就不能討個公道?」
雷持音半步也不肯讓,冷聲道:「那支玉簪明明是出自端玉閣,怎會是馮起大師之作,貴妃會不會是記錯了?說不準也不是皇上賞賜的,卻硬說是!
萬貴妃瞇緊了眼,「依我看,睿親王妃分明就是仗著睿親王權傾朝堂,連皇上也沒放在眼里,竟然要顛倒黑白!
「千萬別這么說,要說權勢,誰敢與萬家爭!
「你……真以為我不敢動你!」
「別說什么動不動的,不過是支玉簪,犯得著大動肝火?」雷持音認定她是藉題發揮,雖不知道她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但自己必須想法子解決。
至于皇后……唉,她不敢奢望皇后能幫上什么忙,不要煽風點火就好了。
「那是因為睿親王妃不知道皇上賞賜的玉簪對咱們來說是什么意義。」有妃子如是說,像是在聲援萬貴妃。
「我親眼瞧見睿親王妃伸腳碰了桌幾,讓玉簪掉在地上的。」又有另一名妃子發聲。
「你要不要跟我說說,你是哪只眼睛瞧見的?」雷持音似笑非笑地問,竟連這種鬼話都說得出口,跟這些人還有什么道理可言?「可別當我是軟柿子,以為我可以任你們掐圓揉扁。陸嬤嬤,咱們走!
大不了在外頭等會兒,再差人跟易承雍說一聲,橫豎這兒不能再待下去,一群有理說不清的女子一起圍剿她,想也知道其中大有文章。
「你想去哪?」
雷持音才一起身,竟有人出手拉扯她,她回頭望去,剛好瞧見楚皇后一個示意,坐在她身邊的淑妃看似要來助陣,可竟然是把她往萬貴妃那邊推,而那頭又往她這兒擠……這群女人真的是唯恐天下不亂!
楚皇后不幫忙就算了,竟還想陷害萬貴妃,要是她肚子里的龍胎出了問題,是要算在誰的頭上?
眼看著幾個嬪妃圍在自己身側,又是拉又是扯,連跟在身后的陸嬤嬤都被扯得摔出亭外,教她惱火地扯出頸間的玉牌,放聲怒斥——
「太祖皇帝玉牌在此,見玉牌如見太祖皇帝親臨,爾等還不跪下!」
可惡,她真的不想亮出這種東西嚇人,可不用也不行,再這樣下去,可真要出大事了!
出了太廟,易珞走在前頭,易承雍和易玦跟在后頭。
易珞回過頭笑問:「睿親王何時要辦婚禮?」
「一個月后!
「不會太匆促?」
「早該要辦的,偏偏護國公夫婦出了事才會延到今年。」易承雍沉吟著,目光深深地看著他。
「睿親王為何如此看著朕?」易珞被他冷沉的目光瞧得神色不豫。
「本王在想有一件事該不該跟皇上提一提。」
「何事?」
易承雍垂睫,賣著關子。
一陣急步而來的腳步聲響,隨即有宮人跪在前方喊道:「皇上,不好了,八角亭里嬪妃們鬧起來了!
「胡鬧,好端端地在鬧什么?」易珞惱聲斥道。
不等宮人應話,易承雍已經快一步越過易珞而去,易玦見狀也疾步跟上,只因他知道今天睿親王妃也在場。
易珞眸底閃過一抹惱意,讓人備了龍輦前去。
待易珞來到八角亨時不免被面前這一幕給震懾住了——
八角亭里里外外跪了一片,就連他的皇后竟也跪下了,待他下了龍輦仔細一瞧,睿親王妃的手上拿了一塊玉牌,教他心頭一震。
皇上駕到的唱喏聲一響,嬪妃們都抬起臉,雷持音回過頭來,瞧自己的男人就站在不遠處看著她,教她松了口氣。
很好,一會可以提早回府。
看著易承雍噙著笑意走近自己,雷持音正好瞧見一記反光,他后方的樹上躲了人,而且手持弓箭,不由放聲喊道:「有剌客!」
就在她喊的同時,箭矢已經如雨般落下。
易承雍快步沖進亭內,卻是慢了一步,箭頭從她的手臂處擦過,他一把將她抱住,閃身躲至亭柱后,只見數支利箭凌厲地釘在他倆方才所待的地方。
亭內爆開了嬪妃們的驚喊聲,有人也中了箭,倒在地上哀號,宮人更是高聲喊著護駕,里里外外亂成一團。
空武衛一現身便聚往進亭內圍著易承雍和雷持音,而禁衛來不及護駕,就算易玦適時地推了易珞一把,易珞還是受了擦傷。
「去把人給本王拉下來!」易承雍怒聲道。
身邊立刻有幾名護衛飛身而去,他這才低頭探看她的傷勢,雪白的臂上鮮血汩汩淌下。
「你沒事吧?」她抓著他查看,就怕他為了救她又傷到哪。
易承雍心疼地將她擁入懷里,「我沒事,你忍忍,一會咱們就回府!顾麤]想到事情竟會發生在這兒,他以為該是針對他而來。
「我不要緊,不怎么疼!顾p聲勸慰著他。
約莫一刻鐘,四周逐漸安靜下來,幾名護衛回來稟報說已經抓到剌客,易承雍淡聲道:「交給皇上處置。」說著,他隨即抱著雷持音踏出亭外。
經過易珞身旁時,他淡聲道:「皇上不要忘了,一旦有了子嗣,在位的皇上就顯得不那么重要,要是皇上無法在這當頭嚴查,早晚有天五年前的事會再重演!乖捖洌坏纫诅蠓磻,他頭也不回地離去。
易珞氣得渾身打顫,他聽信了萬貴妃之言,要引睿親王妃犯事,把人扣在宮中好逼睿親王出手,他就能堂而皇之地解決手上沒有免死金牌的他,豈料事態發展竟如此荒腔走板!連他也一并陷入了危機!
他瞪向亭內的萬貴妃,不敢相信原來枕邊人也是不能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