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枋宸殺人的時候并不害怕,把那個斷腿的漢子給弄回自己院子里的時候也不害怕,可是當他準備要收拾那一院子的死人,看見阮綿綿要從屋子里打開門出來的時候,一顆心卻是嚇得差點要停止跳動了。
他知道之前她對于他處置那兩個采花賊沒有意見,可是卻不能肯定她對于他一口氣殺了這么多人沒有任何想法。
雖然只要兩個人在一起,這樣的事情就不能夠避免,可是按照他原本的盤算,是打算等兩人成親之后,當她發現他原來是這樣心狠手辣的人時再向她坦白,到時候他們有了名分,說不定連孩子都有了,她想走也走不掉。
可是現在……他難得有些心慌。
阮綿綿剛剛太沉浸于自己的胡思亂想中,沒仔細看韓枋宸是怎么解決那些人的,只除了最后一個,她看見他一劍把那人的腿給砍了,然后又把人拖到他自己的院子里去。
她覺得心中有點惶恐,甚至是害怕,認為自己應該要做點什么,所以急急的開門出來。
一開門,看到他站在門外,身上滿是血腥味,不對!該說整個院子里都是血腥味,那樣強烈的氣味,絕對不只是砍斷一個人的腿就會有的。
她瞬間明白那些消失的人跑到哪兒去了,她的視線慢慢往下,一個還瞪大著雙眼的頭顱就正好對著她,她瞬間臉色蒼白地抬頭看向韓枋宸。
幃枋宸渾身緊繃,臉色鐵青,他覺得自己剛剛就不應該賭她已經熟睡而他又不會吵醒她。
他看出她的小臉漫上了恐懼,接下來她會說什么?
是要他從此離開她的生命?或者如同那個人一樣,說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認識了他?
他想要拉住她的手,卻被她重重的拍開,他的心瞬間沉入谷底,渾身冰冷的看著她從他的身邊走過。
他轉過頭,看著她走到那些尸體的邊上,然后朝他……揮了揮手?
“快點!去拿幾個麻布袋,趁著天還沒亮,我們趕緊把這些東西運到城外去埋了,要不然等到天亮,有人聞到這么重的血腥味,我們就麻煩了。”
韓枋宸還傻愣著有點回不了神,他怔怔的看著她,不是很確定地問道:“你……剛剛說什么?”
“我說,趕緊去拿麻布袋過來,算了,還是我自個兒去拿好了,我瞧著你那兒也沒有。”
阮綿綿有些厭惡的踏過那些血跡,原打算經過他身邊,進屋子里找找有沒有大一些的麻布袋時,卻被他伸臂一撈,緊緊的鎖進懷中。
他的力氣很大,大得幾乎要勒痛她了,可是莫名的她就是覺得他好像在害怕……害怕?她一愣,想著那些倒成一地的尸體,直覺認為自己好像發現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原來他也會害怕嗎?這樣意外的脆弱怎么會讓她這般心疼呢?
她艱難的拍拍他的肩膀,安撫道:“別怕,沒關系,收這種東西我很在行的,別怕,還有我呢!”
韓枋宸緊緊抱著她的確是因為恐懼,可是是因為怕會就此失去她,沒想到她卻以為他是害怕尸體,兩個人的想法南轅北謝,可他們都覺得彼此的心從沒有這么靠近過。
緊擁的兩人連心跳似乎都同步了,撇開那有些礙人的血腥味,可以說花前月下的好時光了。
“你不會因為我殺了人就離開我?”韓枋宸第一回在她面前表現了自己的脆弱。
“不會!比罹d綿很想拍拍胸脯,告訴他這一點都不可怕,可是被他緊緊摟著,光是回抱他就已經很困難了。
“放心,這不可怕的,如果你怕的話,我等等一個人拿了麻布袋把他們裝進去就行了,到時候你跟著我一起到城外去,扔在山里,南陽城的山里別的不多,野獸最多,放心,很快就能夠把這些人都給啃干凈,不會有人懷疑是你做的!
要是花喜容在的話,全都扔給她就行了,半點都不會浪費,上回花喜容寫信給她,還跟她說最近正在組裝一個新的人骨拼圖,真是可惜了。
雖然被他這樣抱著阮綿綿很是欣喜,但她覺得得先把正事處理好,于是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試著推開他。
誰知道心緒還很敏感的韓枋宸把她摟得更緊,緊張的問道:“你要做什么?”
“我不是說了嗎?要趕緊把這些東西給收了,快快!別抱了,我還得去屋子里找麻布袋呢!”
他稍微退開一些,仔細看著她的表情,的確沒有勉強、沒有厭惡,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居然有著淡淡的可惜,他松開了手,讓她小跑步的進了屋子翻箱倒柜去。
韓枋宸站在原地,眼神一直追隨著她,直到她憐了好幾個袋子出來,還拿了一支鐵鉗子,然后把那些四散的尸塊一個個的裝進袋子里,緊接著要花用大力氣的就是那些人的身休了,她苦惱著該怎么辦的時候,他終于深刻了解到一個事實。
原來他一直擔心的事情,在她的眼里根本就不是問題,她之前說的那句“你要殺人,我幫你遞刀子”,也從來不是玩笑話。
他心里頭一輕,所有痛苦在這一個晚上消融。
他忽然放開了許多年前的自己,那個因為做了自己該做的事,而讓那個姑娘說后悔認識他的自己。
他以為這輩子自己再也不會像那時候把一個人放在心上,可是老天用事實告訴他,一輩子這么長,而這世間有太多的不可能會發生。
有一個姑娘,會在他砍人的時候準備給他遞刀子。
有一個姑娘,會在他殺人了以后,怕他嚇到,還給他安慰。
有一個姑娘,讓他明白自己不只是她的依靠,也有可能是反過來依靠著她。
他終于明白了那天義父語重心長說的那句話一一
有一個人可依,那才是幸運。
他原本以為自己話到現在二十八年,從不明白幸運兩個字該怎么寫,下半輩子大概也是如此,但老天垂憐,告訴了他,原來幸運兩個字也會降臨在他這樣一個人身上。
此生有這樣一個姑娘讓他依靠,也讓他可以放在心上,他想,此生已無憾。
當胡同小院子里的兩個人正努力善后的時候,待在城外的高震陸心里一陣不安,總覺得好像有什么大事要發生,可是想著自家三哥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不過就是一個小姑娘、一個窮酸秀才而已,能夠出什么事。
可是隨著越來越接近天明,他越發覺得古怪,不過就兩個人而已,依照三哥還有手底下人的本事,不應該會出差錯,可是遲遲都不見他們回來,莫不是出了什么問題?
他想著要去看看,可是他到現在仍得躺在床上讓人伺候,而這外頭的人如果沒有三哥或者是大哥的號令,憑他根本指使不動。
他就這么戰戰兢兢的守了大半夜,直到夜色都散了,天光大亮,他搭著一雙黑眼圈瞪著外頭,知道肯定是出事了,否則三哥絕對不會這會不見人影。
他知道三哥是代替大哥來取那個蟲引的,可是現在不見了,三哥又一去不回,他如果不趕緊想個將功抵過的法子,在大哥面前只怕難有好果子吃。
他想了半天,只好讓人代寫封書信,把蟲引和三哥的事情都寫上去,只是中間扭曲了一大段。
他把那胡同里的一對男女說成是朝廷派來的人,先是從他這兒搶走了蟲引,后來三哥帯人去討也跟著栽了,現在只得請大哥拿主意,看看接下來該怎么辦才好。
信寫完了,他讓人連忙送信出去,而他則是忐忑不安地等著回信。
可是等過了晌午,他想著怎么該吃飯了卻還沒有人送飯來,口氣不耐煩地抬頭往外喊道:“都死人了。∵B給小爺送口茶水都沒有,一個個都不要命了是不是?!”
這時,門被輕輕打開來,高震陸得意地看著有人走了進來,吩咐還沒出口,在看清來人的面容時,他的表情瞬間變得僵硬而恐懼。
韓枋宸手里拎著因為失血過多而昏迷的商青,目光看向那個躺在床上、一臉驚恐地看著自己的高震陸。
高震陸想要跑,可他四肢斷了三肢,其中沒斷的還是手,難道他還能夠用嘴巴跑不成?
“果然是你。”韓枋宸走到床邊,居高臨下的睨著他,想也不想直接把他完好的那一只手再打斷,他沒心情聽他哀號,直接抓起他的手,開始逼問著他想要知道的消息。
高震陸本來就不是那種耐得住痛的人,更別提韓枋宸這一手審問功夫,就是用在天牢里都毫不遜色,韓枋宸沒用上兩招,高震陸就已經把能說的、不能說的全都抖干凈了。
韓枋宸沒想到不過是一個釆花賊,居然跟他想找的玉璽還有干系,他想了想,本來要把人給弄死的,最后還是讓人把這兩個人給留著。
他人走了,高震陸以為自己逃過一劫,沒想到緊接著進來了兩、三個穿著襦色袍子的男人,瞬間打散了他的妄想,而更槽糕的是,他見著這些人的腰上掛著的腰牌,上頭寫了司禮監。
高震陸覺得自己或許應該找個機會趕緊尋死才是,落到了以手段狠毒出名的司禮監手上,他接下來的日子用生不如死怕不足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