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熹明從放石磨的屋子里跟到灶房的距離,涂千雪就忍不住回頭了,“你老是跟著我做什么?我接下來忙著弄豆花呢!”
“我來看有什么可幫忙的!”袁熹明雖然不大懂豆花是什么,但是豆腐腦還是吃過的,應該就是差不多的東西吧。
“別別別!上回你說要幫我挑紅豆,結果紅豆是挑好了,又將一把相思豆順道挑進里頭去,害我差點嚇個半死,最后又得重挑一遍,把紅豆里的相思豆給挑出來!”涂千雪真怕了他了,自那之后,廚房里的事再不敢讓他沾手。
袁熹明尷尬地僵在那,忍不住低聲替自己辯解著,“古詩不是說,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又說此物最相思了嗎?我就想著姑娘家都會喜歡的,才買了些想送你,結果不小心就落在紅豆里頭了!
涂千雪雖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但還是忍不住想翻白眼。書呆子看書要看仔細!此紅豆跟“相思紅豆”完全不一樣,一個能吃,一個能吃死人的!
“我知道你看得書多,文采傲然,但這廚房里的事,就算了吧,不是說君子遠庖廚嗎?你連紅豆都分不清楚,還是當你的君子就行,別再搗亂了!
一提到專業典故,袁熹明忍不住又多嘴了句,“君子遠庖廚才不是這樣解釋的……”
“你……啊——”
灶房里頭本來就不寬敞,更別提多了一個大男人在邊上,空間更是顯得逼仄,讓涂千雪幾乎快找不著落腳的地方。
剛蹲下身子生火的她,一站起身,一個不小心撞到放在邊上的一柄大杓子,又往后踢到放在那的一個木盆,整個人重心不穩的往邊上一倒,巧合地跌進他的懷里。
兩個人面面相覷,不知道是灶房里的火引起的熱,還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親密接觸,讓兩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紅暈。
袁熹明摟著她,心中的竊喜自是不必說,臉上依然是那副自持的神情,但深邃眼眸里染上的點點笑意卻是騙不了人的。
“娘子這可是投懷送抱了?”袁熹明口氣認真的問著,結果還沒等到回答,腰上就讓涂千雪給掐了一把。
她一手抵著他的胸,一手掐著他的腰,微微笑著,“相公真是愛說笑,嗯?袁書呆,書里還教你怎么調戲良家婦女,嗯?”
“你不是良家婦女,你是我娘子!”他嘶嘶的喊疼,中間不忘堅持著自己的立場。
有些話,說了一次沒反應,多說幾次,就會忍不住讓人心生漣漪。
涂千雪一直沒把他偶爾掛在嘴邊的假戲真做放在心上,更別說在她心里,這男人就是個有點耿直到傻氣的形象,后來知道了他的“秘密”,改了一點印象,但也只是在傻氣前,多加了一個有點可憐的形容詞。
他的確是個會讓人心動的男人,只不過失憶的他,再令她心動,還是會讓她怯步不前。
她對著他會臉紅,感覺到自己心跳加速,有一切曖昧中男女的所有現象,但每當想打破那一點曖昧時,看著他的眼,她總忍不住想反問他一句——
她可是他這雙眼睛里的唯一嗎?
思及此,她忽然不敢看著他的眼睛,雖然不看也知道他的眼神有多專注和認真,但是也只有現在,等他恢復記憶,一切可能就不一樣了。
她沒辦法在知道這個男人的身邊可能有其它女人存在時,還若無其事地接受他的誓言和感情。
她站穩了身子,輕輕推開他,轉過頭去,“行了,少說那些沒用的話了,出去吧!
袁熹明看著她的背影,就見她那頭烏黑的長發被盤了起來,露出纖細白皙的頸項,像是最勾人的白瓷,只是那挺直的線條卻又暗喻了她的心有多硬,不管他怎么做,似乎都打動不了她。
他知道她不怕他會變成狼,否則不會這樣正常的和他說話談天,但前提是,不碰觸到兩人之間那一點曖昧的話。只是,在知道她有多難得后,他又怎么能夠按掠住心中那一點期盼,怎么能夠壓抑住心里那一點微弱的渴望?
“我不出去!”他抓住她的手,強迫她轉過身來看著他!盀槭裁床桓铱粗遥课抑赖,你對我不是沒有感覺……”
每一次兩個人的親近,她的羞澀、她的心跳加速、她泛著紅暈的雙頰,都說明了她對他不是沒有感覺,可是為什么?為什么就差那一步,她卻從來不肯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
“我不懂你在說什么!”她想扯回自己的手,卻發現自己真的是低估了這男人的力量了。
他看起來瘦瘦弱弱的,但她曾不小心瞧見他裸身的樣子,知道他身上結實的很,即使這一陣子因為受傷的關系,看起來更加消瘦,但那一身肌肉可不是好看的,里頭蘊含的力量也不是她能小覷的。
她撇過頭,不去看他,抿著唇不打算說話,只是她小看了袁熹明醞釀許久的決心,她想裝沉默,他卻不打算讓她有任何逃避的機會。
“不,你懂!”他的眼神炙熱的如同土灶里熊熊燃燒的火焰,橘紅色的火光似乎也在他眼里閃爍跳耀。
“你一直都明白我的心思是不是?我能夠感覺得到,你對我也是有心的,可是為什么?”為什么總要在最后一步將我排拒在外?這句話,他沒說出口,就怕聽見她狠心的答案。他拉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我們的心現在跳得一樣快。問問你的心,你還要否認我們只是假夫妻嗎?”
涂千雪看著他,心里有一瞬間的動搖,只是最后理智占了上風,她冷靜的一字一句、緩慢地給了最冷酷的答案。
“是,我是有那么一點動心了,可……還是不行。”涂千雪看著他從一開始的欣喜到最后的失望,心也隨著揪緊。
“為什么?”袁熹明迷茫了,不明白為什么她會是這樣的回答,望著她,眼里有著說不出的失落。
“答案很明白不是嗎?你知道你是誰嗎?你怎么知道在千里之外,是不是有一個女人在等著你?那個人等著你恢復記憶,回去找她,等你記起自己該承擔的所有責任回去負責,而我和孩子們不過是你短暫停留的一個灣口。”她頓了頓,沒給他反駁的時間,就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你現在是真心的,可是我怕,怕你所遺忘的人生里,有一個像我這樣,曾經進駐你心的女人在等著你,你明白嗎?就算我是一個小山村里的小寡婦,我也有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渴望,我要的是一個明明白白的身分,而非只是在戶籍上寫上半真半假的姓名!彼A苏Q,不知何時,眼眶竟然泛著淚,讓她連聲音都有些哽咽。
“我……”他怔愣著望著她,看見她的淚水滑落頰邊的瞬間,忍不住抬手想替她拭淚,卻被她輕輕地揮開。
兩人之間距離不到一尺,但心里的距離卻是有如萬重山般遙遠。
“袁書呆,我不否認我對你有那一點心思,可是,這一點情,還不足以讓我跨出這一步,丟棄我的自尊,去和另外一個女人去搶男人。所以如果你不想讓我們連見面都顯得尷尬,以后就別再提了,好嗎?”
不是他不夠好,只是她的愛戀還沒到可以義無反顧的時候,所以對于他捧到她眼前的一片真心,她只能狠狠推拒,只能回應一句話——對不起。
“我……”
她的話聲剛落,袁熹明就想替自己辯解,他想告訴她,沒有那個會等待他的人。他的心,現在、以后只有她一個,只是才剛開了口,屋外就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和叫喚聲,打斷他接下來所有的話。
“袁熹明開門!兄弟我從京城找你來了,快點開門!奇怪,這信上不是說住在這的嗎?”門外男人的嗓音清清楚楚的傳了進來,就算灶上的豆漿已經咕嚕咕嚕的滾了,也沒有掩過男人爽朗的聲音。
只是比起屋子里不斷升溫的火熱,涂千雪的眼神卻越來越冷,就如同臘月風雪般,刀刀銳利的掃過袁熹明。
袁熹明覺得身上一冷,心中暗道不好,連忙想開口解釋,“你聽我說,其實我剛剛就要……”
她沒讓他有解釋的機會,而是冰冷的反問:“你叫做袁熹明?”
“是!表斨淙缢哪抗猓坏貌徽\實的應了下來。
“京城人士?”
“是。”
“外面那人是你寫信找來的?”
他很想說自己不認識外頭那個蠢貨,但面對她冷漠的眼神,他還是硬著頭皮回答,“是。”
涂千雪深吸了一口氣,冷冰冰的臉上勾起一抹不達眼底的微笑。
好,真的是太好了!就在她剛剛文青了一把,把她最擔心的理由幾乎是聲淚俱下的說完之后,才發現自己是在耍猴戲。
她輕聲問了最后一個問題,“你的記憶早就恢復了,是不是?”
袁熹明覺得自己接下來的回答肯定會讓她的怒火更上一層樓,卻不得不咬了咬牙,沉聲道:“是,但是……”
啪地一聲,打斷了他所有的解釋,那狠狠的一巴掌,幾乎用盡她所有的力氣,也將他的臉打歪到了一邊。
“你聽我解釋!比讨樕系奶弁,袁熹明終于能夠好好地說上一句話。
只可惜,怒火滔天的涂千雪已經不想再聽他說任何一句話了,她沒想過自己還有遇上這種狗血劇情的時候,她如今只覺得剛剛還邊說邊流淚的自己真是愚蠢到家了!
她只要想起她剛剛說那些話的時候,這男人心里不知道是怎么看待她的“多愁善感”,她就覺得有一股無名火在心里不斷地蔓延。
而且重點是,他居然敢欺騙她?!她最厭惡的就是有人欺騙她!
記憶里,曾經被欺騙的過往讓她忍不住怒火,她甚至不想去聽他任何一句解釋,起碼在這一刻,她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她拔起插在砧板上的菜刀,讓人忍不住想后退的鋒利就直接對著他。
“聽你解釋?可以啊。先讓我砍一刀再解釋吧!”她冷冷地看著他,毫不留情地說道。
“我……”他看著那把自己昨天賣力磨得銳利光亮的菜刀,完全不敢以身挑戰那把刀的鋒利。
門外又再次響起急促的敲門聲,男人響亮的嗓音再次響起,“怎么還不開門?該不會被野獸給吃了吧?這偏僻的小山村也不知道有多少野獸在呢。”
涂千雪揮了揮菜刀,呵呵冷笑,“是啊,是有野獸,我這母老虎不就是野獸嗎?”
袁熹明尷尬得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生平第一次想把屋外那男人的嘴巴給堵上。他吶吶的解釋道:“那人的嘴就是這樣,他不是有心的!
涂千雪卻是面無表情地盯著他,“有心也好,無心也罷?傊,袁公子,你現在可以滾了。”
等這男人滾出她屋子后,她首先就要寫一張大字報掛在外頭——
狗與京城來的男人不準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