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當申浣浣從屏風處轉出來,卻見他手里提著水桶,正往水盆里倒水。短短時間而已,他已經到水井汲了水又回來,好快的身手。接著,她看到差點讓眼珠凸出來事情,他就把大手往水盆中央那么一擱,不消片刻,水盆居然生出了熱氣,臨到嘴邊的推辭還有客套話都忘了。
「你這一手厲害,我從來沒看過!
他輕輕松松的收手,擰了條熱巾子遞給她。
她傻傻的接過來就往臉上貼,然后發出了佩服的贊嘆聲。
「好舒服喔!
孫上隴放下袖子,微微露出笑來。只有這樣,才有那么丁點的像他的浣兒。趁著她用青鹽和柳枝刷牙漱口時,他打量起這間房。房間不大,擺設簡單,沒有一般女子的繡架之類的東西,也沒有把玩的什物,只有幾本雜書、幾件披在屏風上的衣服,不特別講求整齊,也不亂,很有浣兒的風格。
「在這里沒有人照顧妳,妳要不要跟我回去?」打從見到她,那股想把她揣進懷里的沖動忍了又忍,他好想吻她,想抱她。
他的眼、他的表情、他的口氣,都是認真的,在確認過后,申浣浣搖搖頭。
「我好手好腳的,不一定要人服侍啦!
果然是浣式風格。
「浣兒……」
「你一定很愛虎兒的娘,不過我真的不是她,大爺,你認錯人了!
「我可能會認錯全京城的人,就是不可能錯認妳!
「你這么說讓我很困擾!
「過去的事妳真的都不記得了?一點點痕跡都沒有?」他試探道。
「記得什么?」
「妳總是有家人朋友,還有、心愛的人吧?」
「老實說,忘了有什么關系?我在莊子里過得很好,好像從來沒有過過這么平安順遂的生活般。」
孫上隴瞬也不瞬的看著她依舊蒼白的臉蛋,心痛如絞。
他曾經許諾要照顧她一輩子,可是這些年兵馬倥傯,后來入了宮還是把她一個人丟著,總以為她永遠會在那個地方。
「前塵往事妳愛忘便忘了吧,妳想重新開始,那么我們就重新開始!
他看得出來,她不會閃躲他的眼神,對他的相貌、對他這個人一點感覺都沒有,就像對待一個陌生人那樣。
她的失去記億不是裝出來的。
她真的忘記他了。
「欽、欽、欽,這位大爺,你也不要太一相情愿好不好?我不管你娘子跟我有多相似,我并不想當誰的代替者,也沒意愿當人家后娘!惯@下說得夠清楚了吧?從昨天到今天,也真的夠了。
「妳放心,虎兒不會有后娘的,他只有妳,妳就是他的親娘!
「這……胡攪蠻纏的!」申浣浣只能瞪他,放棄跟他溝通下去。
孫上隴看她瞪跟繃著腮幫子的樣子,中間只是瞧了眼正在揉著眼睛醒過來的虎兒,什么話都沒說。
孫崇虎習慣性的從床頭抓起自己的小衣服、小褲子三兩下穿好,轉身滑下床。
「爹、娘,早!
他的選擇性絕對是重娘輕爹的那種,小胖腿搖搖晃晃的來到申浣浣面前,很自然的攤開雙手就是要抱。
「嗯?」孫上隴鼻子哼出重音。
他凜了下。
「對不起娘,虎兒忘記娘的身體不好還不能抱我!故瓦@么飄過他無邪的臉蛋上,不過他隨即改抱娘的腿,磨磨蹭蹭的跟只小狗沒兩樣。申浣浣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她實在拿這對父子沒轍,看看小的,再看看大的。老天,她該怎么應付?孫上隴怎么會看不出她的為難,他向兒子招招手。
「虎兒,你是男子漢對吧?」
「我是!
「爹有事要辦,虎兒就代替爹留在這里照顧娘好嗎?」
孫崇虎用力的點頭,巴不得可以永遠留下來。
「什么?你要把孩子放在這里?」申浣浣抗議。
什么男子漢,虎兒根本還是個需要人照顧的娃兒。
「娘不喜歡虎兒,不要我……」小鬼唱作俱佳,說風就是雨來,鼻子擠了擠就是一串淚。
申浣浣頓時像消了氣的包子,垂下頭?
「我哪有不喜歡你,不喜歡你怎么會讓你跟著我睡?不喜歡怎么會講故事給你聽?」她投降好嗎?
孫上隴眼中閃動精明,他的確是打算要把兒子留在這里好拴住她;喊ぐつツサ挠逐ち松纤拇笸,申浣浣忍不住一肚子懷疑。這兩人是不是在唱雙簧?
而她是那個甕中鱉……她用膝蓋也猜得到,可是她為什么就是被吃定了呢?
孫上隴沒有說他要離開幾天,也沒說幾時回來,很瀟灑的把虎兒扔給她,屁股拍拍走了。
被這對父子弄得心煩意亂的她直到很久以后才忽然想起,她姑娘家欽,未出閣的那種,剛剛,她居然當著他的臉刷起牙、洗起臉來,沒有一點別扭,她……到底還要不要活?以后拿什么臉出去見人啊?
不過,好像都晚了!
孫上隴并沒有離開多久,一天來回。
他出去做什么,他沒說,申浣浣自然也不會問。他只是到鎮上吩咐下邊人一些事。一些他急需要知道,然后要徹查的事。他不是那種打不還手的人,浣兒是他的心頭肉,發生在她身上的事不管過去多少年都不是問題,就算已經埋土三尺,他也會叫人挖出來的。
他一點都不客氣的向聞人紂要了一個院落,無須豪華精致,只要靠近申浣浣的小屋就好。
他打算長住嗎?
顯然是。
孫崇虎對這樣的安排非常滿意,這樣不管他要找爹還是娘都無比方便。
真要說不滿意的人,只有申浣浣一個。
都說她不是虎兒的娘了,這個人都不聽人說話的嗎?
看著虎兒那股興奮勁,她也只能隨他去了。
至于每天每天都會看到孫上隴,她也習慣成自然,不會驚訝了。
「咦,虎兒呢?」通常一早就會來黏住她的小鬼,今天一早卻沒看到人。
「牛廄里生了小牛,牛師傅把他帶過去了!箤O上隴青衣廣袖,衣襟堆繡金絲花邊,淡定依然。農場絕對是小孩的樂園,也沒幾天工夫,虎兒就跟莊子里的人混得斕熟,一下有人帶他去騎小馬,一下去抓泥鰍,一下挖地薯,哪還有半點以前小小貴公子的模樣,一到晚上回來不是泥就是污,可是兩頰的紅潤越來越明顯,飯量越來越大,申浣浣只好放任他去了。
「你家里靠什么營生的?」少了虎兒這潤滑劑,孫上隴又跟得緊,她沒事找話說。
「我本來在京中有些職務,幾年前辭官返鄉,家中有幾分薄產,目前靠這些生活!顾f得輕描淡寫。畢竟他總不能說,新皇把袞州給了他,封地三千里,他并不愁吃穿。
「辭官返鄉?我以為只有那種白發蒼蒼、牙齒動搖的老人家,才會想要回家養老呢!箖扇藳]有目的的沿著莊子周圍的柵欄閑逛,孫上隴始終距離她半步遠。
「因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有虎兒要養,還要找虎兒的娘。」
「找虎兒的娘?你是怎么把她弄丟的?」
「這說來話長!顾荒敲磁懦馑,有說有笑、有應有答,這算是好的開始。
苦笑掠過他的唇角。「故事太長就不用說了!
「我有很多時間,妳想知道什么我都說!挂郧笆撬臅r間太少,現在他有空了卻換成她不想聽。
「你跟我說了也沒用,我又不能幫你找到虎兒的娘,不過你一個男人帶著孩子,的確不容易!惯@么說有點不近人情,但是說了她也真的幫不上忙,又何必浪費唇舌。
「虎兒是個乖孩子,很少給我惹麻煩,從小很少哭,小小年紀便會自己打理自己!
「有你這么優秀的爹,他也不差。」
「妳真這樣認為?」他臉上有絲被贊美的滿足。
「我是在夸獎虎兒不是你……哈哈……」 她平常在農場里悠轉著,偶爾當個下手,日子優游。農場邊邊的大水溝是用來給牲畜們飲水的來源,高處架了讓人通過的木橋,沒等申浣浣帶著他繞過去,孫上隴十指緊扣的握住她,然后輕輕一帶,兩人如流云越過了那溝。
「嘩,好好玩。」
似乎不管她長到了幾歲,那孩子氣總還在。
看見她笑,他面上也跟著浮上淺笑。
「你可以把冷水變熱水,又會輕功,說一下,你是不是也跟江湖的人很熟?」
她忘了自己的手還在人家的大掌里,興奮得說得比手畫腳。
「能讓妳高興,我可以什么都是!顾幌敕砰_她的手。
她的手跟以前一樣,并不特別柔軟,也不細致,但柔韌豐潤,那是一雙肯勞動的手,可以的話,他不要放開。
不過她還是發現了。她像甩麻翻一樣的想甩掉他。他到底要握到什么時候啊?不過,一對上他的視線,她本來一肚子罵人的話憑空不見了。
他的眼神為什么那么哀傷?再仔細看,惆悵、懊悔……許多她沒辦法明白的情緒,紛飛過他的那雙大又好看的虎目。
有什么不明的感情在她胸腔里醞釀著,酸酸的,說不出的澀意。
她安靜了下來。
好吧,看在他剛才的好意,她的手就借他牽一下好了。
「說好了,只借你一下!褂憛,她干么心軟?
孫上隴笑出了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