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申浣浣下這決定的時候,當然沒料到他這一牽便是一整天。
「我再也不會讓妳感覺到一點孤獨。」
他這么說。
除了教導虎兒兵法布陣外,孫上隴把所有的時間都拿來陪申浣浣。陪她鏟牛大便,陪她刷洗欄桿,陪她去河里摸蝦,陪她擠牛奶,就連熬藥粥讓她滋補身體,他都參了一腳。
他怎么看都不像那種肯下廚的男人。
申浣浣當然不知道這藥單可是司徒云潤開的,飛鴿傳過來后,孫上隴又給施幼青看過?刪除加減,轉了好幾手才熬成補品進到她嘴里的。
他發現和她一起做事都很有趣。
他很少陪她做過什么,以前總是忙著軍務,忙著突發狀況,調解兵士的問題,忙著捍衛國土,從東境打到西邊,從春天到冬天,無止境的忙碌。
他甚至很少去想到她的心情。
他得到的都是她的付出。
但是現在,他陪她吃了粽子,烤了月餅,還吃了湯圓,然后摘了院子里的如美人簪在她的耳鬢上。這就是花前月下嗎?申浣浣覺得,自己的人生從來沒有這么圓滿過。天上的北斗七星亮得讓人舍不得眨眼。
「這種生活要是可以過一輩子多好! 她贊嘆,人軟軟的癱在草皮上,一旁睡著野累了的虎兒。
「可以的,妳想,我都陪妳。」孫上隴看著她的眼睛,瞬也不瞬。
她被他彷佛能透視人心的目光這么一瞧,不禁渾身微微一震,「如果我要天上的星星呢?」
「我知道有座山叫無垠,聽說它是世間最靠近天的山峰,妳想要,我去摘!
這簡直是傻話呵。
申院洗去掩他的嘴,她的心負擔不起這樣的細致溫柔,她奉上了自己的唇。
人心肉做,將近一年的時間被如此呵護,她要是不被感動就真的不是人了。
孫上隴又喜又驚。
她的味道和記憶中一樣,軟軟的唇,馥郁的滑嫩,甜甜的,香香的。
有種不真實的幸福感涌上申浣浣心頭……她曾經也擁有過這樣的幸福吧?閉上眼就能想起他掌心的溫度和唇邊的氣息。以前她忘了,可是如今她確定自己是愛著這男人的。
「和我一道回袞州去好嗎?」著迷在她清麗剔透的笑靨里,他笑得纏綿。
「那里真的像你說的那么好?」
「妳要是去了會愛上那里的,青山綠水,風土人情,一草一木。」
這幾年她就在莊子里打轉,什么地方都沒去過,想想,人嘛,出去長長見識也好。
她爽快的答應點頭。
孫上隴顯然沒預期到她的干脆,怔了那么一下,他霍地抱住她,聲音里充滿被沖昏頭的喜悅。
「那里有好多人等著想見妳。」
「嘆,先說好,我可不是猴子,不是拿來耍猴戲的。」怎么聽起來像是要見家人那么慎重?
「獻寶也不成嗎?」
「你已經有個小寶貝了還不夠?」她指著被衣裳包成蛹的虎兒。「先說好,我只是純粹去作客,其它都不管喔!
「妳是我另外一個重要的心肝寶貝。」
「說這種話可是要負責的,你不會每個女人都喊寶貝吧?」
「我沒有別的女人,這輩子就只有妳一個!
「聽起來怎么好像你很吃虧的樣子?」
「妳忘記我可是被妳強去的,我的貞操妳要負責,所以我哪敢有別的女人?」
他說得似假還真,但這種事怎么對證。!
申浣浣聽得一頭霧水,最后一拳打過去,「最好是這樣啦"」
聽說要回袞州,孫崇虎樂得跟什么似的,整天就在他娘腳邊打轉,喜得見牙不見眼,一直到出發那一刻,才在他爹的制止下停止了狂喜的行為。出遠門,該打點的事不少,孫上隴卻只吩咐申浣浣,隨身帶幾件換洗的衣物就好,其它都不用她操心。他準備了一輛舒適的大馬車,外表無奇,里面卻應有盡有,夾層里吃喝玩樂的細雜什物一樣不少,滇紅軟榻可長可短,只要她累了隨時可以休憩,也不過幾天工夫,他就能弄出這樣的大車來,真可以說神通廣大了。
直到要出發的這天,申浣浣才看見車隊。
「這么大費周章,不就我們三個人嗎?」數一數大馬車后面,還有一大三小的車,算是聲勢浩蕩了。
「有一些部下也要隨我一起回袞州,大家一起做伴熱鬧,妳說是嗎?」他沒說這些人大部份是鏢師,只有一小半是他的隨侍。
這么多車,為的是要混淆視聽,從這里到袞州起碼一個月路程,要在年關之前回到家,那么一路上半點差池都不能有。
即使現在時局寧靜多了,但說他杷人憂天也好,多此一舉也可以,反正他不會再讓浣兒冒一絲風險。于是告別了莊子里的大家,車輪壓過碎石子路,留下兩行長長的車痕,一行人往北而去。以孫上隴的身份住驛站是最省心又安全的法子,但是他讓人沿路打聽干凈安全的宿頭,包下整個客棧,無閑雜人等,車隊一到就可以投宿,安全無虞。
就這樣走了一個半月,除了車上有一個真正的小孩以外,還有一個玩心重的半小孩,又加上開始學習寵妻的孫大將軍,原來預計一個月出頭能到達,只好一直沒有期限的往后延。
幸好天氣轉冷了,冬雪一波強過一波,等申浣浣有天掀開車簾被飄雪沾到鼻子打了個噴嚏后,她終于有了要趕路的認知。
被大雪困在路上可不是好玩的。
一行人終于可以心無旁騖的直奔袞州了。
他們抵達的那天,已經是臘月十一。
新年將近的氣氛在袞州彌漫,申浣浣注意的,卻不是那些各家各戶忙著的腌白菜、蘿卜,采買各種過冬食品的忙碌景象,她被飛檐翹角的吊腳樓,河上無數停泊的畫舫給吸引住,人攀著車窗,身子一直往外探,要不是有孫上隴盯著,她準會因為太過專心看風景而掉了出去,變成袞州的笑話了。鏡江水面反射著日光,怕看久了會眼花,他不讓她看太久,撩起車簾指著不遠處。
「到家了!
孫崇虎聞言一陣歡呼,不等車停穩就急著要一馬當先的下車。
「這野小子,回到他的地盤就這樣。」孫上隴沒阻斕,任他皮猴似的下車去,跳進靜叔的懷里。
申浣浣隨后下車,打量著眼前在夏天的時候應該是綠蔭叢叢的獨立小樓。
「那是金錢樹、丁香花,妳以前最喜歡爬上去乘涼!
對孫上隴的這套回憶她很沒辦法,她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
他瞥見她困惑苦惱的表情,勸慰的說:「我并不是要勉強妳想起什么,是希望妳喜歡這里。」他與她并肩,看著光禿禿的枝桿。
自從她留下兒子不見了后,他索性辭了所有官務回袞州來,想不到袞州也沒她的蹤影,這些年他四散家財,為的就是要探聽她的消息,只可惜不是捕風捉影,要不就是毫無根據。四年,他的心一年涼過一年,也不斷責備自己,他以為這輩子非得帶著這份負疚走下去,永遠的失去她了。
然而峰回路轉,在他怎么都想象不到的地方,他的浣兒失而復得!盡管她已不是從前的那個她了。
不要緊,能夠一家團聚,便再好不過了。
「爹、娘!」粉嘟嘟的小臉上漾著開心笑容,孫崇虎從靜叔的身上溜下來,乖乖的站到父母身邊。
「爺、浣兒……歡迎回來!轨o山的臉上多了幾條歲月的痕跡,看著浣兒的眼中強掩著激動還有感情。
「我不是……啊算了,你好。」已經有理說不清了,反正她也讓虎兒喊了一年的娘,只怕刻意澄清又傷了小孩的心。
「夫人!我的小浣兒。」梅花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靜山招呼道:「別在外頭說話了,這趟路趕回來應該也累了,梅花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有話進屋里說吧!瓜Э谌缃鸬乃尤黄评f了這么長的話,不只孫上隴訝異,就連孫崇虎也張大了嘴。
孫上隴又看了看申浣浣,可話卻是對著虎兒說的―
「那么回到家的時候要說什么?」
「我回來了!」
孫虎崇一馬當先的沖入院子。
申浣浣覺得有趣極了,也有樣學像的朝著門口喊,「我回來了!」
孫上隴怔了下,一段老舊的記憶涌了上來,喉頭哽了兩哽,好一會才能平復這股激動。
他想起多年以前,有個瘦巴巴的娃兒在夏日時節來到他家門前,也用那奶著的聲音大聲的喊……我回來了。
靜山和梅花都怔了。申浣浣看看眾人奇怪的表情,像是在忍著什么,她不想探究,視線轉向大門。「我可以進去了嗎?」
孫上隴點頭。
靜山和梅花異口同聲,「歡迎回家!
申浣浣這時候才有了真實感,舉步往那扇陌生的門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