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天開著車在路上亂逛。
也許,他爺爺說的對,他其實只是個……笨蛋。
如果他不是笨蛋,怎會連簽好約的土地買賣都會出現變數?
如果他不是笨蛋,怎會連心愛的女人都留不住?
如果這真的是事實,他有什么好氣的?
像他這種人,也許該滾得遠遠的,免得身旁的人遭殃。對吧?
因為很想去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他不知不覺把車開到林文棟的家。
林文棟仍坐在他慣坐的座位上,前面依舊是一盤擺好棋子的棋盤。
他抬頭一見是齊天,開了口,“你下不贏我的,我也不會改變主意把土地賣給你!
“那些都不重要了,我只是沒地方去!饼R天說。
林文棟抬頭看齊天二眼,也沒客氣,先下棋。
結果他們下了一整晚,因為兩人下了十盤都和棋。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林文棟忽然問。
齊天頭也沒抬,談天氣一般的說:“被趕出門了!
“為什么?”
“我爺爺覺得我是個一事無成的笨蛋、廢物!
林文棟聞言,移動手里的車,不覺笑了起來。
“能和我下成和棋的人,怎么會是個笨蛋?”
“他很難搞的!
“你爺爺不過是恨鐵不成鋼罷了!
“也許吧,我大概永遠也到不了他期望的地方!
“怎沒去找那個伶牙俐齒的丫頭?
“她被我氣走了。”
“那你現在怎么辦?
“不知道。”
“我可不想收留你!
“放心,我現在對誰都不指望!
“有地方去嗎?”
“總會有的。將軍!饼R天移動最后一步棋。
林文棟仔細查看那盤殘局,不覺笑了!澳愕拇_是,贏了!
現在,棋下完,夜也深,他也該走了。
他起身,道:“林老伯,我走了,您多保重!
“你會再來嗎?”林文棟問。
“等我找到工作,可以養活我自己再說吧!彼麑α治臈澮恍,開車走了。
林文棟望著再度陷入黑暗的院子。
他其實還滿喜歡齊天這孩子的,都被趕出門了,還是沒開口求他改變主意;跟他的個性真像吶。
齊天從林文棟的屋子離去后,便從此斷了音訊。
每個人都在找他,當然也包括楊雅立。
當齊天把雅立的辭呈交給齊華民的隔日,楊雅立就被叫到董事長辦公室。
“楊特助,你的辭呈,我沒準。我們當初的協議可是一年,你現在遞出辭呈可不是個負責任的做法!饼R華民說。
“但我們的協議內容有一條但書,如果我沒得到應有的尊重,我可以隨時解約。”楊雅立心中隱隱作痛,她當初原就不該來盯。
“你是說,齊天不尊重你?”
“是!
“但據我的了解可不是這樣!彼D頭對特助說,“去請柳律師進來!
柳律師進來后,把齊天和楊文濤因“一句破鞋”的爭執過程陳述一遍,聽得雅立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原來,是她誤會齊天了。
如果不是齊天心中在意著她,又怎會出手打楊文濤?
她感到好難過……
“楊文濤執意要告齊天傷害,但整件事嚴格說起來和你脫不了關系,我希望你把整件事搞定。如果有必要,柳律師可以協助你!饼R華民不改嚴肅的表情說。
“謝謝董事長的好意,這件事我會負起全責,我先回辦公室了。”她起身,準備離去。不管怎樣,她得先去見齊天一面。
“還有,忘了告訴你一件事,他走了!饼R華民接著說。
“走了?”什么意思?她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他離家出走,現在下落不明:你把他的傷害案子搞定,他不在的期間。就由你代理他的工作,如果在你約滿那一天,仍無法把他找回來,我會另外找人取代他的位置。現在你可以下去了。”齊華民戴上眼鏡,打開桌上的卷宗,表示結束談話。
齊華民的態度堅定冷漠,像有沒有齊天對他都毫無影響那般,但雅立做不到,聽到他走了的消息,她的心像……掉了。
他沒來找她,連一句話都沒留,就走了。
這意味著什么?
這問題她想了好幾天;不停的回想他們最后見面時兩人說的氣話。
“……如果你到現在選定放不下,那你就回他身邊去吧,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她慢慢理出頭緒了。他想必是以為她還在意著楊文濤,所以想成全她吧。
這樣也好,她不也曾希望,他們不要有更深一步的交往。
可,她為何會這么難過?是因她不知道齊天在她心中所占的份量?還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能耐?
沒有他,她是否也能過得好?
她沒有答案。她每天依然準時上班,坐在齊天的位子上。
看著他用過的茶杯、慣用的鋼筆,甚至是他涂鴉的便條紙,常常有趴下來大哭一場的沖動,可她都忍住了。
她不許自己哭。她要替他把該做的事完成,然后把這位置原封不動的還給他。所以,她不惜用盡所有辦法,也要楊文濤撤銷對齊天的傷害告訴。
她約了楊文濤在他們第一次約會的咖啡館見面。
“所有的細節我都知道了,我要請你撤銷對齊天的傷害告訴。”她開門見山的說。
“只要他放棄桃園那筆土地案,我就撤銷。”他臉上帶著傷,堅持道。
“你還記得你曾在這個地方對我許過什么承諾嗎?”雅立問。
楊文濤沒料到她會這樣問,一時啞口無言。
他的反應讓雅立明白,他根本不記得了。
“在我二十三歲生日的時候,你在這個餐廳、這個位置,曾親口對我說,只要我開口要你做任何事,你都不會對我說不!
她提醒他,讓兩人的記憶回到四年前。
楊文濤對不同的女人講過太多類似的話,他已經無法確定自己是不是曾對雅立說過這樣的話。
可她的表情看來是那樣平靜遙遠、與世無爭,就像他當初剛追她的時候,她臉上慣有的表情,這讓他模模糊糊想起那段歲月,那些簡單無憂的日子……
他記起了他的確曾在這個地點對她說了這些話。
“是,我是那么說過!彼敛焕щy的承認了。
“我一直沒有請你兌現你的承諾!
文濤感到些許壓力和慚愧。當年,他給的承諾太多,但一樁也沒實現,她就那么默默的承受著,從不多說什么。直到劈腿事件爆發,她也只是平靜的提出分手,連大吵大鬧都不曾。
“是。”他等著她下一句話。
“看在我們在一起那么多年的份上,請你答應我這唯一也是最后一次的要求,請你撤銷對齊天的告訴!彼哪樕弦琅f是那樣的平靜無波。文濤望著她,頓時明白了一件事——她是下定決心要幫齊天打贏這場官司。
只是她卻用這種方式!她原可以提出他公然侮辱的自訴,可她沒有。
他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她不知道他曾對齊天說她是破鞋的事。他也很清楚,如果她真反提他公然侮辱的話,兩人的刑責雖都不重,但難堪的絕不會只有齊天。
她還是像當年一樣,習慣縮小自己,成就大局。
可他白癡似的不懂珍惜她的美好,還再一次傷了她,但她仍是一句怨言都沒有。
他該怎么對她說不?
他雖不是什么好東西,可也沒到鐵石心腸的地步。
當年是他負了她,她真沒做過半件對他不起的事。
他沉默了好久,久到雅立以為他要拒絕了,他才嘆了口氣說:“雅立,我怎能拒絕你?”
雅立一臉平靜,低頭啜了口咖啡,“謝謝你!
文濤看著她先行離去的背影,喝著冷掉的咖啡,有種說不出的惆悵。
說服楊文濤撤銷對齊天的告訴:并沒有讓雅立的心情好過多少。如果齊天一開始不要遇見她,他就不必離開華福,他仍舊是那個終日快活度日的齊總經理。
她懷著重重心事回到辦公室,不久接到柳律師的電話,他告訴她說,“林文棟先生來電,他同意撤銷解約。”
那固執的老人不可能無緣無故改變心意,也許,這是齊天促成的結果?為此,她親自去桃園見林文棟,一心盼望能得到齊天的消息。
可她什么消息也沒得到。齊天離家那一晚和他下過棋后,便不知去向。她眼里的失望連林文棟看了都不忍。
“他總會回來的,別難過了,來,喝茶!”他難得的泡了茶請她喝。捧著茶杯,想到他離家那晚的心情,她不禁悲從中來。
如果她肯多點耐心,聽他把話說完……如果她對他有足夠的信心。相信他那么做一定有足夠的理由……如果她能陪他度過那一晚,是不是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
他現在到底在哪里?過得好不好?
就這樣不見了一個人,讓她傷心自責得不能自己。
茶不知為何喝來咸咸的,有種酸苦從心里涌至喉間。
“哭也哭了,去洗把臉吧,又不是死別,你們總會再相見的,等他安頓好自己,他會出現的!绷治臈澃参恐
什么女強人都是假的,弄丟了心愛的人,還不是哭得跟個小女人一樣。
“林桑,如果……有他的消息,拜托你……通知我一聲,這是我的……手機號碼。”
她抽抽噎噎的把話說完,林文棟手一揮,很不耐煩地道:“知道了。晚上山路不好開,早點走!
雅立用力吸著鼻子,用手帕擦著已經夠紅的鼻子,對林文棟揮揮手,慢慢把車開下山。
她相信林文棟的話,相信齊天會回來,所以每天早上八點,她都會到齊天的公寓按門鈴,每次她都按足十次。
她相信,總有一天,她會等到他打開門,露出燦白的笑容。
側身讓她進屋去,然后一臉困擾的說:快來幫我挑件衣服。\"
可那一天,一直沒來。她一直都是一個人過馬路去公司。
她用盡所有心思把該做的事全都做好,解決了齊天的官司,土地開發案也順利進行中,華福的營業額也穩定成長。
一切都像他未離開前那樣運轉著。她一直希望,她能把華福照顧好,然后還給他。她甚至代替齊天在每周五晚上到齊華民的豪宅陪他爺爺吃飯。
那日在齊家的飯廳,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
“你把公司管理得很好,我當初果真沒看錯人!饼R華民說。
“齊天如果在,他一樣有能力把公司管理得很好!毖帕⒄f。
“別提那廢人了。”省得他心煩。
“您不該這樣說他,我才是最清楚他能力的人。”
“他一直沒能發揮他的實力,是因為他沒有努力的動機,再優秀的人,您只要常對他說他不行,不必十次,他也就相信了!
“你是在暗示,他今天會這般無能是我造成的?”
“沒錯!背聊趦扇酥g蔓延開來。
一會兒,齊華民道:“你很勇敢,敢這樣跟我說話!
“早該有人這樣跟您說了。齊天對每個人都寬容,哪怕是您,就算再不喜歡,他也盡量配合。他總是這樣體貼別人的需要,盡量照顧到周圍所有人的心情,我相能如果他生長在別的家庭,也許他就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了!
齊華民目不轉睛的看著雅立。半晌,齊華民問她,“若他真是你所說的那種人,為何他到現在還不見蹤影?”
“因為他的心比任何人柔軟和敏感,一旦受傷就會比任何人來得重。他不回來,或許是我們全都傷透了他的心吧!边@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理由。
齊華民沒再開口,也沒留她喝茶。她識趣的告退離開,在大大的院子里獨自取車時,忽然覺得冷。
不知不覺,競已是冬天了……
她抬頭望著星空!澳阒绬?我好累,你是不是……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