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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班小娘子 第五章
作者:樓采凝
  又過了數日,雪沁的傷勢已幾近痊愈。

  坐在窗口,她望著汪洋在藥鋪院子里打拳練功的情景。她不懂,少爺為什么一直待在這里,不去找丁姑娘呢?看來真是因為她而害他們吵架了吧?愈想愈不安心,她于是走出屋外,來到他面前,少爺。

  什么事?他收起拳頭。

  我們一起去找丁姑娘吧!她輕輕扯了下他的衣袖,為了我你已延誤回府的日期,你要把握住待在這里的時間呀!

  她要來找我自己就會來了。丁小瑗這一跑就不見蹤影,汪洋倒是挺失望的。

  不要這樣嘛!我們去看看好不好?她露齒一笑。

  汪洋無奈一嘆,猛回頭想要她別多事,但她那雙靈燦的大眼睛競讓他瞧凝了神,到嘴的話競忘了吐出來。

  怎么了?她笑問。

  他連忙收回目光,接著想到什么似的從身上掏出一樣東西給她,這是你要的,給你。

  給我的?雪沁立刻綻放笑容,怯怯地接過手。

  還沒看是什么東西就這么開心呀?他撇撇嘴,這才注意到一直待在自己身邊的小婢其實也很妍麗溫柔,只是有點麻煩而已。

  只要是少爺送的,我都開心,也一定會喜歡。顫著手拿著,她小聲問道:

  我可以現在打開來嗎?

  不是什么好東西,但你說想要就送你了,打開吧!他伸了下懶腰,瘧到一旁石椅上坐定。

  雪沁立刻打開,當看見里面是那片葉子時,立刻驚訝地問:丁姑娘她不喜歡嗎?

  她一點也下喜歡。他搖搖頭,揉揉眉心。

  怎么會這樣?她真的替他感到遺憾。

  那你呢?

  我當然喜歡,喜歡得不得了,聽說這葉子不會枯萎是嗎?那么就可以擁有一輩子了?她面帶微笑,小心翼翼地收好,放進自己的衣襟內。

  就因為是我送的,你都喜歡?看她那副珍藏的樣子,他好奇地又問:如果和你挑的那支玉簪于比,你喜歡哪個?

  我當然要這個。雪沁仰起下巴,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少爺,要看見這葉子得等十年耶!而且還是你親手栽種的,玉簪子只要有銀子隨時都可以買呀!

  問題是你沒有銀子,可以得到一支玉簪子,多好!他微瞇起眸,似乎想更深一層探知她的內心。

  可是我要玉簪子又沒用,奴婢是不能穿金戴玉的。想起自己的身分,她有著一股說不出的悵然。

  想要嗎?走,我買給你。汪洋說著竟抓起她的手。

  少爺,你怎么了?她趕緊甩開他,不用啦!真的不用浪費了,買了我也不可能戴上的。

  怎么不可能?他回頭睨著她,我這個人最討厭的就是人家對我說‘不可能’三個字,除非為非作歹,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

  可是……他說的雖然沒錯,但是下切實際呀!

  然而汪洋根本不給她解釋的機會,一意孤行地將她帶到玉飾店鋪內,這才笑著對她說:你挑一個,就當是主子鼓勵你,買給你的。

  雪沁看著那些玉飾,說也奇怪,幫別人挑她可以很迅速的挑一個,但幫自己挑卻怎么看都不對。喜歡的又怕太貴,如果挑錯了該怎么辦?

  我現在是個男人,你帶我來這里買玉,不是很奇怪?

  男人就下戴玉的嗎?笑話。他看出她的不自在,你就挑呀!到底還在顧慮什么?

  我伯……怕我挑錯了。她很緊張。

  你盡管挑喜歡的,如果我覺得不好會告訴你。他故意這么說。

  真的,那少爺你一定要說喔!雪沁這才安心地在琳瑯滿目的玉飾中挑選著,不一會兒她看中一只玉墜子,模樣可愛小巧的葫蘆形玉墜子,少爺,你瞧這個可以嗎?

  你喜歡?未免太單調了!

  沒錯。她點點頭。

  不行,給我重挑。跟她相處久了,他哪會不知道這丫頭的想法,還有,要比這個大一點,花樣多一點。

  什么嘛!哪有這樣強迫人家的。她噘起小嘴。

  你真是——

  別生氣、別生氣,我挑就是。她重重吐了口氣,然后繼續挑,但是挑了好久她還是比較喜歡剛剛那一個,真的不能要那只葫蘆嗎?它好可愛。

  你是真心喜歡它,而不是因為它看起來較便宜?看她一副很勉強的樣子,他也不再執意了。

  對,我只喜歡這個。她也很執意,其他的我都不要。

  他深深吐口氣,旋身對店鋪老板說:就這個了。

  是的客倌,共三兩銀子。

  汪洋付了銀子和雪沁走出店外,看著手中的葫蘆才發現并沒附繩于,于是他順手解下頸上的金鏈子穿過玉墜子。

  少爺,你這是做什么?她很訝異。

  他瞧瞧周遭沒有人經過,隨即將她拉到面前親手為她戴上。

  雪沁微怔地望著,雖然她伺候少爺不久,但知道這鏈于是他隨身戴著的,這怎么可以,這鏈子是——

  這是我認祖歸宗的信物,現在已經找到父母了,不需要它了。他將她掙扎的身子給拉過來,將墜子套在她頸上。

  雪沁握緊著葫蘆,心口淌過一道道熱流,她想不透他為什么要這么做,這么珍貴的東西為什么要給她?

  少爺,我有點不懂你了。雪沁傻傻地問道:難道你對我——

  我對你什么?被她這一問他也有點亂了,剛剛他是出于直接的想法,既然買了墜于,就該戴在身上,再說他真的已經不需要這鏈子了。

  呃!她梗了嗓,好半晌才提起勇氣問道:你……你是不是有點喜歡我?

  什么?汪洋先是一震,接著竟哈哈大笑,但他卻不知道他的笑聲嚴重刺傷了她。

  別笑,我知道我說錯了。她捂著嘴,恨自己明知道不可能為什么還要這么說?就因為一個墜子或一條鏈子就讓她神智不清了嗎?

  他止住笑、擰起眉,因為他看見她竟然哭了!你別這樣,我只是……

  不要說了,求少爺別再說了,我知道我不該這么問,你喜歡的是丁姑娘,我發什么癲問這問題。雪沁的表情顯得倉皇,眼看他走過來還想說什么,她難堪地一手撫著傷處往劉大夫的家快步定去,才接近,她就看見丁小瑗站在門外直往里頭瞧。

  她閉上眼,先撫平自己凌亂的心思,這才上前問道:丁姑娘,你來了。

  是你,你的傷好了?她走向雪沁。

  對,好得差不多了,大夫說只要稍稍注意傷口就行。雪沁回頭,就看見汪洋也走了過來。

  丁小瑗一瞧見他,立刻朝他奔去,勾著他的手臂,怎么了?都不知道來看我,這幾天知道我有多想你嗎?

  我以為你還在生我的氣,怎敢去看你呢?不知怎地,幾天不見再見到她,該有的思念卻沒有在心底發酵。

  怎么這么說?再怎么你也得寵寵我吧!丁小瑗嘟起嘴。

  雪沁在一旁見了,只好忍著心痛悄悄往屋里走去,不打擾到他們。

  我們得回家了,因為她的傷在這里逗留太久了。想剛剛雪沁那句不經意的問話,似乎讓他稍稍認清自己的心;蛟S他對小瑗是一時的迷戀,當愈來愈了解她的時候,原本對她的癡迷也一點一滴消失了。

  什么?你要回去了。丁小瑗僵住表情,而正要進屋的雪沁也同時止住腳步。

  總不能一直住在劉大夫這兒。

  那就去我家住,我爹回來了,你們可以多住些時日。丁小瑗趕緊說。

  沒必要,既然雪……學慶的傷好了,我們是該回去了。想想,他還是先離開的好。

  汪洋,現在換你在生我的氣嗎?丁小瑗怎么都沒想到他會拒絕她,前陣子我一直以為你會來找我、安慰我,所以才強忍著不來找你。可是我發現我愈來愈無法忍耐,干脆放下身段先來看你,可是你居然說走就走。

  我是真的得趕回去了。丁小瑗此刻吵鬧的模樣讓他無法忍受,也同時明白看一個人真的不能光看外表或第一眼的印象。

  少爺,我們就多待兩天吧!雪沁立刻折回說道。她很自責,都是因為她的傷,害得少爺沒辦法與丁姑娘多相處。

  既然他不可能喜歡自己,心里一定是愛戀著丁姑娘,那就萬萬不能因為她而壞了他們的好事,那么少爺可能會討厭她。

  再不回去,我娘會——

  讓小的先回去,這次我一定會回去的。雪沁又道。

  是呀!就讓他先回去吧!這么一來你就不必擔心了。丁小瑗再次抓住他的手臂,就別生氣了嘛!你不是答應要陪我去好多地方走走,還有游湖……都還沒去呢!

  對呀!你們去玩吧!我把東西收拾一下就馬上出發。雪沁強忍著淚,朝他們點點頭后,便往劉大夫屋里跑了去。

  躲進屋里,她不停抽噎著,卻震痛了傷處,只好一手按著傷口,一手捂著唇,無聲低泣著。

  雖然心底難過,但她還是拚命告訴自己,就算曾是富家干金又如何?現在你只是名奴婢,而且永遠都是呀!

  別再胡思亂想,不能再胡思亂想了。

  ***

  將包袱整理好,雪沁便準備回到襄田鎮。

  她向劉大夫辭行,這陣子真的很感謝你,若不是劉大夫的醫治,我可能沒辦法這么快復原。

  你是真的完全好了嗎?劉大夫關心地問,又不肯讓我看看傷口,我還真不放心。

  呃……我自己會換藥,是真的已經好多了,雖然還沒完全康復,但是只要好好吃藥,就不會有事了。雪沁笑說。

  對,一定要好好吃藥,藥帖帶了沒?回去還是得抓藥吃,懂嗎?劉大夫提醒道。

  我帶了,謝謝劉大夫,那我也該走了。將包袱扛在肩上,她便準備啟程。

  才走出大門就見汪洋站在門外,一雙犀銳的大眼直盯著她。

  為什么不等我,自己說定就走?要走我們一起走。

  什么?雪沁急著問:少爺不是答應丁姑娘要多住幾天,怎么又要走了?

  答應的人是你,就算要留下也該是你留下養傷。他氣定神閑地道。

  可是……少爺也該去通知丁姑娘一聲。

  我剛剛出去就是去告訴她這件事。丟下這話,汪洋便步進屋里拿他早已準備好的行囊,而后又走出來,自顧自地往回家的方向走。

  雪沁跟了上去,她一定很失望了?

  你夠了沒?沒錯,我是喜歡她,因為她很爽朗、直接,不會隱藏心思,但是我除了兒女私情外還有其他事得做,你不要一直在我耳邊嘮叨,當初你看見我的時候不是連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嗎?他突生的怒火帶著強烈的無奈,他真的不知道這丫頭在想些什么,問他是否喜歡她,不就代表她也喜歡他嗎?若真如此,又何必將他直往外推?

  被他這一吼,雪沁只能噤聲,怔怔地望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知道了。

  少爺說的并沒錯,的確是她太多事了,難怪他會這么生氣。

  汪洋不語地直往前行,直到他們寄放馬匹的地方,他才回頭對她說:上馬吧!

  雪沁又望了他一眼,著實不知該說些什么,只好點點頭,好的少爺。她用力爬坐上去,如同來時般讓汪洋護在身前,只是她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意,已不似之前溫暖。

  少爺,別生我的氣好不好?她抬頭望了他一眼。

  我沒生氣。瞇起眸,他用力猛揮韁繩,馬兒立即往前直奔。

  突如其來的沖力嚇得她趕緊抱住他,可發現他的身軀緊繃,她反射性的推開他,卻不慎往下滑——

  汪洋眼明手快地將她的身子拉回來,盯著她說:別心不在焉,坐好。

  是。她垂著腦袋咕噥道:還不是你突然加快。

  你說什么?他眉一挑。

  沒有。她不再說話,只是緊抓著馬兒的頸套,而汪洋立刻策馬狂奔,終于在子夜前趕回襄田鎮。

  就在回府途中,他突然停下馬來。

  少爺,怎么不走了?她好奇地問。

  現在這么晚了,回府去不是吵到別人了?他半瞇著眸,心里盤算著。

  那么你想去哪兒?她傻傻地問。

  嗯……你可知道有什么地方可去?

  這個嘛……她眸子轉了轉,笑笑地說:有了!我們用走的。

  汪洋看著她神秘的笑,就不知道她想到什么好地方?

  牽著馬兒隨她前往,可沒想到走的路竟愈來愈暗,你要去哪兒?

  就快到了。她指著前面,并加快腳步。

  汪洋疑惑地繼續往前,來到一處矮雛菊花叢內,旁邊有一個水潭,十分隱蔽且風景優美。

  這里是?他疑問道。

  這里是當初我走投無路時,和幾個姑娘們暫時的棲身之所。她指著前頭的木屋,太好了,還在!

  你打算帶我去那間木屋?

  是呀!里面有個灶,我可以到屋后挖些薯,待會兒烤來吃。雪沁想他們趕了一天的路都沒休息,你一定餓了吧?

  我還好,那就去歇一歇吧!

  到了木屋前,他綁好馬,走了進去,發現里面因為久無人住,結了不少蜘蛛網。

  少爺,你先在外頭等,等我清理干凈后你再進來。擔心弄臟少爺的衣服,她趕緊拉他出來,并找來竹掃帚清理灰塵。

  你這是干嘛?他反而將她推到一邊,搶下她手中的竹掃帚,打掃起環境,不要什么事都爭著做,也下看看自己才多高,這上頭的你掃得到嗎?

  我只是……她癟起嘴,不懂他為什么事事都要跟她爭,不管怎么樣,你是少爺,這種事該我做的。

  少爺?我只是冽風莊的一名弟子,別再對我提少爺兩個字有多威風。他邊說邊清理著,習慣不會因為身分不同而改變。

  那少爺的意思是已經不需要我了?該不會是她問錯話,讓他開始疏遠自己?

  我沒有這個意思,你還是有你會做的。

  好,那我就去做我會做的。雪沁笑了,聽他這么說她可安心下少,于是放下包袱往后面走去。

  汪洋疑惑地望著她的背影,跟著猛地一嘆,氣自己干嘛要跟她鬧別扭,更氣她為什么不肯再堅定一點?奴婢又如何?少爺又如何?就因為他的否定,她就這么容易打退堂鼓嗎?

  平日見她對任何事都固執得要命,但為何就這事她這么膽小怯弱?

  害得他想再說些什么彌補自己的失言,也找不到臺階下呀!

  ***

  雪沁一邊烤著山薯,一邊看著坐在長椅上打坐的汪洋,一雙著迷的眼始終無法從他身上移開。盡管她不斷告訴自己不可以如此,但是自己的心似乎愈來愈迷惘了,已不是靠自己的意志力就堅守得住。

  干嘛一直看著我?

  雖然他閉眼運氣著,卻知道她的一舉一動,著實讓雪沁嚇了跳,更是窘迫不已。

  真糟糕,他是怎么知道的,難道練武的人都這么可怕?

  你問過我是不是喜歡你,那我也想問你一句話,你是不是喜歡我?他輕瞇雙眸,突然問了這么一個問題。

  雪沁不敢回答,只能假裝繼續專心地烤著手里串著的山薯。

  不必顧慮我的想法,只要誠實回答我,我想知道你的心意。他這么說她應該懂得才是吧!

  我……她抬頭偷覷他一眼。

  到底怎么樣?他沉聲又問。

  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輕咬下唇,她閉上眼說:所以不知道怎么回答,對不起,少爺。

  汪洋深吸口氣,你的意思是你問我那個問題只是順口問問或好玩羅?

  我不——

  別說了,我知道了。他再次閉上限,心中翻騰的卻是說不出的沉悶。老天,他到底怎么了?他從下曾對一個女人的反應如此在意啊!

  雪沁直望著他面無表情的臉孔,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少爺,山薯烤好了,你吃嗎?

  吃不下。他現在哪有心情吃呀!

  剛剛不是說餓了嗎?多少還是得吃一些呀!她將山薯用裙擺捧起,走到他身邊,快吃一點吧!

  他睜開眼看她殷切的表情好一會兒,才拿起一塊薯,就這么伺候我一輩子,你就心滿意足了嗎?

  對,只要能伺候少爺,我就心滿意足了。她低下頭說。

  好吧!既然你這么喜歡伺候我,就如你的愿。是她要將自己視為一輩子的奴婢,那他就依她吧!

  謝謝少爺成全。她朝他笑笑,這笑好委屈呀!

  你睡會兒,我出去走走。咬了幾口山薯后,汪洋便起身。

  雪沁喊住他,夜里風大,你要去哪兒?一起待在屋里吧!

  你下當我是男人嗎?可是我卻把你當女人,不要對我這么放心,我不是柳下惠。落下這話,汪洋迅速走出屋外。

  天知道剛剛屋子里的氣氛有多焚熱,除了有烤山薯的熱氣外,還有她沁出碎汗的馨香體味,敦他如何能在屋里安分地待上一晚?

  雪沁走到窗邊,看著他站在外頭的身影,忍不住又開始自責,該不會她又說錯什么話,讓他連和她一同待在屋里也不愿意?

  看來,她真不該說話,似乎說什么都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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