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天的時間,杜晴春已經準備好污名冊。
“這樣真的就有用了嗎?”負責吹了整夜紙墨的隱冬下巴還酸著,皺眉看著那本才剛整理成冊的污名冊,很是懷疑。
殷尚實瞟了隱冬一眼,“如果你識字,就會明白有多有用,”前提當然是事情真有杜晴春說的那般順利才行。
可憐的隱冬鼓著酸疼的腮幫子,邊吹邊問:“這些紙少爺要弄成另外一本?”
“用不著!倍徘绱汉鸵笊袑嵔粨Q了一記眼神。
等隱冬苦哈哈地吹干墨汁后,殷尚實隨即接過,將那份杜晴春額外寫的東西仔細摺疊好,收進衣襟內。
“那么我該走了!
杜晴春伸了伸懶腰,扭扭僵直的脖子,隨手揮了揮,“最多半個時辰,你一定得越過城門!
再多時間他可等不下去。
“足夠了!币笊袑崟缘眠@已經是他最后的讓步。
光看他一整晚寫污名冊時怒火騰騰地折斷了兩支筆,就能猜出他有多心急,尤其他一臉錯愕地看著自己拗斷的筆,帶著不知所以然的神情,可真是一絕。
“快走吧,”杜晴春一邊趕他,一邊咕噥,“你不出城,我可沒得威脅!
殷尚實行囊一背,利落地離開。
“少爺怎么不讓殷公子留下來幫忙?”隱冬顧及他們主仆倆沒人會半點拳腳功夫,如此兩手空空,連個高手都不帶的深入敵營,怎么想都不是個聰明的主意。
“就說我靠的是這里了。”杜晴春戳著他的太陽穴,一手往糕餅盒探去,只是隱冬昨天買來的甜糕早已全都吃完,一雙劍眉立刻攏起。
見狀,隱冬忙道:“小的去買,立刻去買!
“不必了,”杜晴春嘆了口氣,“買點石榴,葡萄,新鮮的錦鱗和麥面回來!
隱冬默默記下,心想這全是阮秋色愛吃的東西,若非少爺想來個睹物思人,便是真如少爺所說的沒問題了。
“是,少爺。”他決定賭是后者。
“記得,半個時辰內回來,再派馬車過來,然后……帶上石榴!倍徘绱航淮阶詈螅袂橛行┡つ蟛蛔栽,“我們去接她回來。”
隱冬愣了愣,一時間無法理解主子怪異的神色,漸漸看出夾雜其中的難為情和對不習慣的事感到困窘,猛然察覺某件事的隱冬扯出大大的笑容,終于懂了。
原來少爺他……不知道阮總管知不知情?
“好。”精神奕奕的應了聲,隱冬一溜煙跑出去辦事。
杜晴春怪顱這個把阮秋色的面無表情當精明威嚴,努力向她看齊,卻不知道她從小就很少笑的貼身小廝,懷疑什么事能讓他如此開心。
“明明事情就還沒解決……”他抬起方扇,想起昨天熬夜寫污名冊時,發生的小插曲。
“秀暖,你實在陷得很深,比起上次我見到你的時候還要深。”
“干你何事?”
“那么,你說了嗎?”
“現在是關心這種事情的時候嗎?”
“你再不說,也許以后就沒機會了!
“娘的,你別亂咒人!
“誰也不能保證這種事不會有下次!
“又不是每天都有她被抓走的危險!
“俗話說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凡事別太鐵齒,要不,總有一天你會后悔的……”
后悔嗎……誰說要等到總有一天,他現在就后悔得很。試探她的心,后悔自己是如此驕矜自大好面子,簡單的話也說不出口,光會做一堆無關緊要的傻事。
在心底的某處他是害怕著她會離開的,于是不斷挑戰她能忍受程度的同時,又矛盾地想著她若能越早離開就好了,在他還不是那么在意之前,傷得也不會覺得太痛。
但是他想錯了——無論她是否想離開,離不開她的是他。
。
杜家馬車停在鳳翔府前,動也不動,擋住了出口。
隱冬假裝沒看見守門官卒的白眼,逕自安撫有些躁動的馬兒,隨后憂心忡忡地往大門內望,急著想知道現在的情況。
自杜晴春進去后約莫半炷香的時間了,還沒有出來,若不是被留下來在危急的時候求救,隱冬早沖進去了。
哪像現在他只能在緊張的時候梳著馬毛,等杜晴春交代的一刻鐘時間到了以后,才能去向夏桑實的妹妹夏荼靡求救。
隱冬緊緊揣著杜晴春托付的信,一邊默背著他交代的話,心底暗自祈禱絕對不要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這廂,杜晴春難得坐正了身子,一舉手一投足間盡是壓人的翩翩氣質,連握著杯子的指梢都能感覺到優雅,恍若生來如此。
他喝著第三杯茶,負責招待的曾凡軒笑容殷勤的說:“請杜公子再等等,我家大人已經離府許久,有很多事等著他過目!
“為了私事而拋下正事,符大人也真是仁民愛物的好典范!倍徘绱和鲁鲋S刺的恭維,下一瞬他揮動方扇,露出一抹如沐春風的笑,“無妨,他出不出來都無所謂,只是我耐性向來不佳,尤其是等自己的仆人的時候!
“其實正是因為阮總管尚未清醒,符大人好意不打擾她,才讓杜公子等的!
曾凡軒的話有意無意地透露出對阮秋色用藥的事實,并仔細觀察他的臉色。
杜晴春漂亮的鳳眸微瞇,似笑非笑地說:“那么就是拖也要請符大人把那個不成材的仆人給我拖來了!
“算算時間,再過不久阮總管就要醒了,還是請杜公子再等等吧!
笑瞇了眼,杜晴春用方扇遮住嘴,“告訴符大人,我只等到這杯茶喝完,在那之后,就算他拖著她的尸體來求我也沒用!
話才說完,一陣輕笑揚起,符逸瓊緩步走進偏廳。
“杜公子這話給阮總管聽了。真不知做何感想,是吧,阮總管。”
杜晴春一聽見符逸瓊詢問阮秋色的話,費了好大的心方才忍住想要回頭確認她安好的欲望,等到阮秋色從面前走過時,才仔仔細細,上上下下打量他,在見到她除了神情有些恍然,其余一切安好,他暗暗松了口氣,方扇又開始揮動。
“身為家仆,她已經浪費我太多心思和精力!弊⒁獾剿念^猛一點,他的心也跟著抽跳了一下,確定她只是不勝藥力,他才繼續把話說完,“就是掉了一條小命,也只能怪自己,怨不得我。”
阮秋色雖然意識有些昏沉,仍能察覺他如影隨形的目光,以及他的話。
唉,她的少爺說的話全被他的眼神給出賣了。
要她如何相信他是真的不在乎自己?若是真的不在乎,他連來都不會來。無論他是否有著其他心思,已經足夠了。
“倘若杜公子非要這么說,也罷!狈莪偛辉賹W⒂谏縿尤诵牡男⌒啡ど希D移話題問:“想必杜公子已把東西給帶來了吧!
杜晴春從容不迫的取出污名冊,在符逸瓊和曾凡軒有動作之前制止他們,“不許動。”
符逸瓊和曾凡軒放松握緊的手。
“沒錯,你們最好放松一點!倍徘绱号e起一直握在手中的杯子,里頭還有八分滿的水,“有種紙不怕墨,不怕油,卻很怕水,只要被水沾濕,紙上的字可以在一瞬間消失蹤跡!
“這是為了防止污名冊落入他人手中嗎?”符逸瓊沉吟著,“但是,要在你動之前搶下污名冊對我來說,應該不會是太大的難題。”
杜晴春打量著他,看出他是在虛張聲勢,“如果我的總管還醒著,我想她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你得逞,而一點動作也沒有!
“你怎么知道我沒廢了她武功?”符逸瓊確實是在裝腔作勢。
“你又怎么知道我帶來的是真的?”杜晴春掛著同樣的笑。
兩方僵持著,直到杜晴春將杯子傾斜。
“杜公子且慢!痹曹幊雎曋浦。
符逸瓊略略失了笑容,不像屬下著急,反而道:“說到底你還是在意阮總管的!
“因為她剛好是我的家仆。”杜晴春語氣帶著不甘愿,可話一出口,他忍不住生自己的氣,懊惱又說錯話。
他并非埋怨,是對眼前的情況感到不悅,而且也完全不是那個意思。
“就這樣?”符逸瓊挑起一道眉。
“這到底與你何干?污名冊若是不要,我要帶走了!睕]耐性向來是杜晴春的最佳寫照,尤其當別人刺探他的感情時。
“是沒關系。不過剛好有興趣罷了!狈莪偮柭柤,朝曾凡軒點了點頭,他立刻解開阮秋色的啞穴和封住武功的穴道,讓她回到杜晴春身邊,同時伸手向他討污名冊。
“你沒事?”即使眼見為憑,他還是想聽她親口說。
“是,少爺!彼嗔巳鄡墒滞箝g的骨節,又甩了甩手,“剛才很危險,屬下不僅不能說話,更無法動手阻止他,請少爺下次小心點!
“哪還會有下次……”杜晴春撇嘴。
符逸瓊又笑了,“知道了吧,其實若硬奪,我們是能成功的!
只是他想知道要如何這杜晴春才能令他吐出真正的心意,算是他個人一點小小的興趣而已。
“我也沒說不給你,只是要確定她能回來!倍徘绱翰聹y符逸瓊的用意,嗤了聲,把污名冊交給曾凡軒。
“其實只要看得見污名冊在哪里,我倒不怕你;!币驗閷ψ约河凶孕牛莪偛拍懿换挪幻Φ嘏闼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