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取憐怔了下,正暗惱他的霸道時,突然余光瞥見有人靠近,她側眼望去,只見車夫不知從哪取來一件袍子,遞到她面前。
“夫人,趕緊圍在腰間吧!避嚪蛞暰不敢亂飄。
“這是……”
“是大人剛剛脫下的外袍,要夫人系在腰間,到馬車內等候!
夏取憐微詫,這才發現自己撕開的襦裙裂得好徹底,露出半截玉白大腿,而四下投來的目光……她猛地抬眼,才發現圍觀者居然未散,一個個打量著她,她立刻將外袍系上,跑上馬車。
她氣息微亂地坐在車廂內,外袍還殘留著他的體溫,教她微感不自在,于是將之擱置在一旁。
微掀開車簾看像外頭,圍觀群眾已經散去,大街上的人潮彌漫一股朝氣、生命力,在流麗日光下,儼然像是一幅生動的畫。
不知過了多久,在流動的人群里,她瞧見他的身影。
他高大昂藏,在人群中特別顯眼,不知道遇到了誰,他別開眼啐了聲,狀似不屑,但眉眼卻是帶著笑,柔和了那雙威厲的眸,教她的心隱隱悸動著。
原來,在熟識的人面前,他是有溫度的,是這樣截然不同的面貌。
唯有在她面前才時而譏刺、時而冷漠……不是想要得到他的青睞,但被那張相似的臉給漠視,總教她有些難捱。
交談完畢,他才徐步回到馬車上。
“遮著。”一見自己的外袍被扔在一旁,他微惱地將外袍丟向她。
也不和他爭辯,夏取憐垂著臉攤開外袍蓋住腳。
馬車輕輕駛動,她始終垂著臉。
“你上哪學那種包扎法的?”他突問。
“……”
“拿喬了不成?連話都不會回了?”他微惱道。
夏取憐幾不可察地嘆口氣!按笕藙倓傉f了不想再聽到我的聲音!彼运芘Φ乇3志}默。
潘急道以為她是故意拿話堵自己,但看她的表情,又不像這么一回事,彷佛她不過是逆來順受罷了。
“當我沒說過那句話,現在先回答我,你是上哪學那包扎法的!眲倓偞驍嗨,是因為她的推測敲動他內心的臆測,令他不快。
“沒特地上哪學。”她當然不會告訴他,她曾經在護理課學過基礎包扎法。
“可大夫說你包扎的方式可以成功阻止出血,教他相當驚艷!贝蠓蚩涞每谀瓩M飛,彷佛光那包扎就救了那人一命似的。
“大人謬贊了。”
“十九娘,你是真把頭給撞壞了?”
這可不是句玩笑話,他是說真的。誰要他落差這么大,大到他甚至懷疑她根本不是十九娘。
他所認識的十九娘是個對男人相當有手段的狐媚女人,在男人面前呢噥軟語,哄得男人心花怒放,但面對同為女人的那些小妾時,可是極盡斗爭手段,不容他人掠奪她所擁有的地位。
如今撞傷頭后的她卻變得沉靜大方,那雙總是狐媚的水眸,眼波流轉間也不具有任何魅惑之意,反而異常清明聰慧,就連說起話亦頭頭是道,壓根不像是演技。
就在剛剛,她不假思索地救人,甚至撕下自個兒的裙擺,沒注意自己泄露春光,而那專注的眼神、從容的態度實在不像是任性刁蠻的十九娘。
他快要被她給搞糊涂了。
“也許!彼恢每煞竦。
她又能說什么?姑且算是吧。
“我可以派人查探誰在城里買了砒霜!彼蝗槐硎尽
夏取憐猛地抬眼。“大人這是在幫我?”
“是幫我爹。”他沒好氣地道。
“多謝大人!彼芍缘。
潘急道別開眼,當沒聽到。
驚覺有抹暗紅爬上他耳根,夏取憐忍不住盯著他看,太教人意外了,原來這個男人挺別扭的。
“十九娘!”他沉聲警告。
盡管雙眼未動,他也知道她又恬不知恥地盯著自己,只是目光和以往不同,不再是令人厭惡的挑逗誘惑。
“大人,我能否再請你幫個忙?”她轉移注意力道。
“說。”
“我有個方法可以找出兇手,希望你能夠配合!
“喔?”他托腮睨去。
唷,頭撞壞了,反倒足智多謀了?
回到潘府,夏取憐回房換衣。
一見她的狼狽樣,碧落驚詫問:“夫人,發生什么事了?”
“沒事,得會你陪我一道上主屋大廳。”
“是!北M管有滿肚子疑問,但她的身分也不便開口詢問,只得趕緊幫她換衣裳。
在她們到達之前,主屋大廳,里里外外早已人滿為患。
夏取憐一見,心想潘急道果真也想一試她的法子見真章,如今就盼這法子湊效,千萬別再節外生枝。
“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像大伙都到了?”碧落低嚷道。
潘府里頭,小妾加上所屬丫鬟,就有數十人,主子們全都在廳里,而丫鬟們則在廳外議論紛紛,不過一看到夏取憐,瞬間鴉雀無聲。
沒回答貼身丫鬟的問題,夏取憐徐步踏進主屋大廳,就見潘急道站在一名婦人前方,那婦人約莫四十開外,面容白皙,水眸流轉,不難想象年輕時的嬌俏模樣,如今眸噙慈愛,唇角淡抹笑意,不知道和潘急道在說些什么。
“大人!辈孪胨龖摼褪潜搪涮徇^的二夫人,夏取憐邁步朝他走去。
潘急道回頭。“十九娘,這府里,唯有見二娘時不得怠慢,先跟二娘問安!
果然如此。夏取憐徐緩欠了欠身!敖o二夫人請安,望二夫人一切安好。”雖說她此刻的外貌約莫二十出頭,但她的靈魂卻比牧慧娘還要老上許多,要她問安,還真教她有點不太習慣。
“傷好些了嗎?”牧慧娘嗓音低柔,眸噙擔憂。
“一切安好!
“看來確實是連我都不識得了。”牧慧娘從她的目光看出端倪。而她并未搭腔,牧慧娘這才又心憐地拍了拍她的手,“有空就到明貞院走走!
“是!彼郎仨樀貞,覷這牧慧娘,只覺這人蕙質蘭心,性情溫婉,給人相當好感。
“好了,談正事吧。”見寒暄夠了,潘急道立刻導入正題。
夏取憐點頭,回頭正要開口,卻被朱袖給打斷,“大人要咱們到主屋大廳,到底是要做什么?”
“準備將你們遣散!迸思钡离S口道。
朱袖臉色忽白,唇顫了下!翱墒谴笕耍蠣斏形慈胪翞榘,再者,兇手也尚未伏法,大人又何必在這當頭遣散咱們?”
“放心,我爹已經擇期入殮,而兇手,很快就有眉目!
“兇手不就是她?”朱袖毫不客氣地指向夏取憐!按笕嗽摬皇悄钪鴰追峙f情,所以打算找替死鬼吧!
夏取憐微揚起眉。幾分舊情?難道這身體的原本主人和潘急道曾有什么關系?
“放肆!你是在質疑本官?!”潘急道聲色俱厲地低咆。
瑟縮了下,朱袖噤聲不語。
銳眸掃過一圈,潘急道沉聲發話!胺讲盼揖团扇藗髟挘銈儼ㄑ诀,都把指甲都剪勻,現在把手全都伸出來!
幾個小妾盡管不明就里,但還是乖乖地把手伸出來。
朝夏取憐使了記眼色,潘急道和她一道循序查看每位小妾的手,就見她們的指甲全都修成圓頭,如玉貝般秀潤。
來到朱袖面前時,朱袖神色鄙夷地伸出手,夏取憐仔細看過,又繞到下一個,之后便說:“所有丫鬟排成一列,自己上前,把手伸出來!
猜不出她葫蘆里賣什么藥,朱袖微動氣地說:“潘府何時輪到你當家作主了?”
“她不過是代本官傳話,你道這家里是誰作主?”潘急道眉眼一沉,威凜懾人,嚇得朱袖不敢再出聲。
丫鬟們一個個上前,夏取憐就連掌心都不放過,一一審視過后,在眾人面前,貼近潘急道低語,彷佛告知誰是兇手。
似對這消息頗意外,潘急道微揚眉,垂睫尋思片刻后道:“我知道了。”
一句“我知道了”在眾人內心發酵,猜測話中之意。
大廳里里外外安靜無聲,像是在等待潘急道發話,最終反倒是夏取憐慢條斯理地解釋,“剛才我和大人前往府衙殮房,和仵作發現了老爺被毒殺的幾個疑點,可以確定老爺之死與我無關,于是大人派人追查城里砒霜買賣的明細,畢竟買賣砒霜是要署名的,屆時只要那名字是府中任何一人,又吻合我方才所見,那么,兇手是誰自會水落石出!
潘急道確實已經著手追查,如今放出這個消息,是要逼真兇連夜逃亡,再趁機逮人。
說時,她環顧四周,自然沒錯過朱袖瞬間蒼白的臉。
是她?!忖著,她不著痕跡掃過每個人的神情,卻瞥見牧慧娘唇角有摸隱忍的笑,帶著冷意,彷佛對這件事的處理不以為然,或者是她已知幕后兇手是誰,如今不過是等著鬧劇落幕?
她從事司法工作二十多年,自詡善于依照人對事物的反應解讀心思,但這一瞬間,她卻難以判讀。
也許是因為她手頭上的訊息實在太少所致吧。她不動聲色的想著。
“可大人既已追查,又特地把咱們找來做什么?是真的要把咱們給遣散了?”一名小妾怯怯地問,對未來無所憑靠感到彷徨。
“待真相水落石出之后,我會給你們一筆錢,也算補償!迸思钡雷哉J仁至義盡。
聞言,幾名小妾神色哀戚,卻又無法替自己爭取什么,畢竟膝下無子,如今老爺殞逝,這家中自然是由潘急道作主。
“好了,全都回去。”他擺了擺手。
話落,眾人散去,唯有朱袖臨行前,不住地回頭。
偌大的廳里霎時只余三人,幾名牧慧娘的貼身丫鬟和碧落還在外頭候著。
“二娘,你也回去歇息吧!迸思钡琅暤。
夏取憐發覺他對二夫人的態度跟其他小妾截然不同。
“確實已知兇手是誰?”牧慧娘柔聲問道。
“這個嘛……十之八九吧。”
“是嗎?”牧慧娘笑柔了眼!澳茏屨嫦啻蟀,還憐兒清白是好事,再者,也得趕緊讓你爹入土為安才是。不過,光是看看手,就能猜出兇手,你葫蘆里到底是在賣什么藥?”
“那是因為十九娘說,長期碰觸砒霜之人的手必定有傷,才要特地檢查手指!边@法子他從未聽聞,不過聽她說得言之鑿鑿,他就姑且試試。
“原來如此!蹦粱勰稂c了點頭,沒再多說什么!坝锌斩嗷馗,別等府里出事才回來。”
“知道了,二娘!彼湍粱勰镫x開大廳,潘急道吐了一口氣,當察覺身旁投射而來的視線,他沒好氣道:“戲都演完了,你還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