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芳馡失去精神,連練武的力氣都沒有。
她已經連續三天見不到柳乘風,就算想聽聽他的聲音,也找不到他。
她踏遍大鏢局每一寸土地,詢問每一個見到的人,他們都告訴她,總鏢頭出門應酬了。他們請她理解,總鏢頭是很忙的,絕對不是故意撇下她。
她相信他忙,但她無法相信,他連見她一面的時間都沒有。
她想起那天在書房,他逃跑似的離開。他是為了不要練功而躲她。
她心緒煩躁。為什么他就是不懂她的苦心?
她不知道自己得等待多久,他才能開竅,才能靜下心練武?但她真的越等越不耐煩了。
被他拋下的第四天,她決定不擇手段找到他。
她找到他的房間,開始等門。
魔芳馡從半夜就蹲在墻邊等,夜風有些涼,她想起第一次撞到他的情形。那時他在打噴嚏,可能太難過了,他的鼻子紅通通,雙眼卻水汪汪。
過了那么久,重新憶起,他的模樣還是好清晰。
他們被關在地牢時,他對她好好,一次又一次救她,那會兒,她就有了跟他在一起的念頭。
后來他邀她到大鏢局,她連考慮也沒有便答應了。她想,他們這么合拍,住在一起,一定會很甜蜜,就像她看過的無數傳奇和游記。
但為什么到大鏢局后,他們之間反而拉遠了?到底是哪里不對?她有點想再跟他關在一處,那樣會比較幸福吧?
不知道什么時候,天色亮了,晨光照得連風中都帶著暖意,只有它的心熱不起來。
她辛苦地等著,直到辰時,那扇雕花大門終于打開了。
柳乘風穿著一襲天藍色的長袍走出來,頭發以一頂金冠束起,微風吹起他的衣擺,襯得他猶如玉樹臨風。
她的心瞬間熱了。幾天不見,她想他想得心痛。
柳乘風打了個呼嘯,一名鏢師出現在他面前,拱手行禮。“參加總鏢頭?”
“不用這么多禮!彼笥覐埻讼,確定四周只有自己和鏢師兩人。他沒有注意到墻角的魔芳馡,她躲得太好,他也沒有足夠的能力發現她!敖裉彀ⅠI姑娘有找我嗎?”
“沒有!辩S師回答!柏撠熕藕虬ⅠI姑娘的下人說,今天還沒見阿馡姑娘出門,應該還在休息!
“那就好。”柳乘風松了口氣。
“總鏢頭,你還要這樣躲多久?”
“再過三、五天吧!等阿馡逼我練武的心思淡一點,我自然會出現!
“總鏢頭,你不想練武,為什么不跟阿馡姑娘直說?”
因為他不想讓魔芳馡失望,因為她太堅持了,他拒絕不了,因為……理由太多了,他反而說不出口。
他懊惱地一甩袖!坝行┦率钦f不明白的,我們——算了,我跟阿馡的情況太復雜,講了你也不懂。先去庫房把今天要出運的貨物清點一遍,中午陳老板還約了飯局,下午……”他的嘴角有些抽搐。城里有位姑娘要嫁到董家村,因為途中要經過惡龍灘,那里最近匪患頻傳,新娘子家擔心閨女出狀況,希望大鏢局派人保護新娘出嫁。
保鏢保新娘,這種生意柳乘風還是第一次接,真覺得開鏢局這行當不是人干的。
鏢師是不覺得保護新娘有什么問題,但他討厭新娘的娘親開一堆禁忌,比如這是喜事,一路都不許見血,免得穢氣。
鏢師想問,遇到匪徒也不許砍嗎?難道要大鏢局的人束手就擒?簡直莫名其妙。
劉乘風拍拍他的肩!澳憔彤斝猩瓢!”若非抱著做好事的心態,這樁生意他才不接!芭说男乃颊娴暮茈y理解,唉!”
他們像一對難兄難弟一樣,同時嘆著氣,走了。
墻角邊,卻有一個人正在抽噎。這時候,魔芳馡真討厭自己功夫太好,把他的字字句句都聽進耳里了。
柳乘風不能明白她的苦心,甚至覺得她麻煩。他為什么不懂呢?她眼眶熱熱的。
眨眨眼,眼前變得模糊了有什么東西墜落下了。
她擔心,如果他一輩子都不能了解她的好意,她該怎么辦?是不是不要逼他比較好?但他的武功那么差,卻要保鏢走天下,隨時可能出意外。
她又矛盾又傷心,蹲在那里一整天,直到月上柳梢頭,他回來了,她也沒挪動腳步。
為他好和討好他,兩種心情在她心里拔河。她想了一天一夜,也想不出個結果。
第二天,劉乘風又出門了,她情不自禁跟著他,幾次想叫他,都開不了口。
他變得好遙遠,就像書里那些英雄,是她只可以看,卻不能親近的人物。
早知道會這樣,還不如一輩子不出地牢……她的心已經不會熱,也不會冷了,變得麻痹。
她偷偷跟著他,走進一間酒樓,來到二樓包廂,里頭已經坐了兩個帶劍的江湖人物和一名微胖的富商。
柳乘風對他們拱手微笑,神情如春風和睦,整個人燦爛得像一株盛開的桃花。
她突然想起,自己已經好久沒看到他的笑。明明他曾經對她笑得那般耀眼,卻在她要求練武后,消失得一干二凈了。
其實不要逼他比較好吧?因為他一聽說要練武,就不笑了。
她喜歡他笑,她想他開心,如果為了保護他的安全,而失去他的笑容……但是他若不平安,也笑不出來吧?
她又陷入痛苦掙扎。
“這不是阿馡嗎?”一只手搭上她的肩。“你怎么在這里?”是尤貪歡。她丟了一個大麻煩給柳乘風后,自己無事一身輕,跑去玩了,現在估計問題已經解決,又跑回來找柳乘風。
魔芳馡對尤貪歡認識并不深,但她在這塊土地上,連個親人也沒有,相較于那些陌生人,尤貪歡還是比較熟悉的。因此一見到她,她的眼淚就委屈地忍不住落下。
“哇!”尤貪歡被嚇得手忙腳亂!拔覜]欺負你。∧憧奚丁,該不會是柳乘風對你做了某些有礙道德的事吧?”
魔芳馡搖頭,柳乘風就是什么都不做,她才哭。他已經不理她了。
她的淚流得越發地急,怎么也止不住。
可不論尤貪歡問她什么,她都不說。她不愿把自己與柳乘風的事到處講,只想找個肩膀依賴一下。
尤貪歡不敢逼她,這家伙的功夫她是見識過的,可以用“恐怖”來形容,萬一逼急了揍她一頓,多劃不來。
不過魔芳馡把她的衣服哭濕了,這筆帳卻要找柳乘風討,就讓他出賣柳照雪,讓她畫幅像吧!她心里打著好主意,便很有耐心地等魔芳馡哭夠。
魔芳馡大概哭了一刻鐘,終于漸漸手拾情緒。
“對不起。”她紅著鼻子,從尤貪歡的肩膀上抬起頭。
尤貪歡開始咽口水。第一次見魔芳馡,她就覺得這姑娘特別,清清潤潤、澄澈透明得好像一汪碧水,是她沒見過的類型。
當時她就有畫魔芳馡的念頭,但被柳乘風擋住了。
現在嘛……嘿,趁柳乘風不在,美人兒又如此傷心,豈不給了她大好良機?
“只是濕了一件衣服,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必這樣客氣!彼f這種話,反而更引人愧疚。
魔芳馡低著頭,眼眶里又有水霧凝聚!拔摇視r你衣服的!
“真的?”尤貪歡很高興的樣子,伸手去拉她的手。“我正好看中漱玉坊一件外袍,我們立刻去買吧!”
因為她敲竹杠敲的那么明顯又理所當然,魔芳馡愧疚之余,也覺得好笑,便沒提防,任她牽著走。
尤貪歡走了幾步,突然回頭對她一笑。
魔芳馡腦袋一暈,便什么也感覺不到了。
“欺騙這么天真的人,真有罪惡感!庇蓉潥g笑嘻嘻地說,完全看不出她有在反省。她把魔芳馡的手搭在肩上,扶著人往外走。
不過她就喜歡騙人。她興奮地想著,要把魔芳馡藏哪里,才不會被柳乘風發現。她們至少得躲一個月,等她畫好人像,再把人還給柳乘風。
這個地方得好好選擇——
柳乘風走出酒樓的時候,臉色非常難看。
他已經跟所有客戶說過,他再也不上青樓。他有了喜歡的人,想成家立業,就不要再踏足風月場所,以免心上人難過。
結果現在談生意,都改去酒樓,但偎紅倚翠的情況卻沒有改變。唯一變的是,大家風流的地方從青樓改到酒樓了。
他跑進暗巷,一個鏢師跟著他。這是柳乘風經過一場牢獄之災后,鑒于自己身手太差,便選了幾個手腳俐落的鏢師充當保鏢。
他靠著一面墻,蹲下身,開始打噴嚏。
這回的客戶興趣怪異,不好清倌人、特愛半掩門。那些徐娘半老的風月女子,因為手頭緊,用不起太好的胭脂水粉,只好買一些便宜貨往臉上糊——對,是糊,不是抹。那脂粉的味道很像有人把一朵花送進魚市里,熏了一整夜,氣味既刺鼻又恐怖。
柳乘風拿著手絹擦鼻子,感覺腦袋脹的快炸開。
后頭,鏢師同情地看著他,原來風流瀟灑是要付出代價的。
一條手絹被柳乘風弄濕了,他又掏出另一條,才剛湊上鼻子,三個噴嚏立刻沖出來。
“什么東西?”他干凈把手絹扔了,這玩意兒的味道只能用“銷魂蝕骨”來形容。
“哈啾、哈啾——”柳乘風站不住了,坐倒在地。
“總鏢頭,你還好吧?”鏢師上前扶住他,又立刻皺眉,松手后退。“總鏢頭,你身上帶了什么東西,這么……”臭嗎?好象不是,但那味道就是極品地銷魂。
柳乘風后知后覺地想起,剛才那六個姑娘,每人都送了條手絹給他。他把那些手絹都掏出來扔掉,終于感覺好一點了。
難怪自己噴嚏那么久都止不住,因為致病的源頭一直在身上!
柳乘風又喘了一會兒,才在鏢師的攙扶下站起來。
“大鏢局那邊沒有什么消息?阿馡還好吧?”幾天不見,他想她想得心痛,又不敢去見她,無數的矛盾聚成大石,壓得他心口沉甸甸。
“我剛才看見阿馡姑娘了!
“她出門了,怎么沒人告訴我——”柳乘風說到一半,想起自己方才跟人應酬,當然不會有人特別來向他稟告魔芳馡出門的事!八莵碚椅业膯?有沒有說什么事?”
“屬下沒跟她搭話,不過她跟尤姑娘一起!
“尤貪歡?!”柳乘風的臉黑了!八龓讜r回來的?”
這問題鏢師可答不出來,尤貪歡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誰能確切掌握她的行蹤?
“她們上哪去了?”柳乘風揉著突突跳的太陽穴,腦袋實在太疼了,很多事情都想不全,但他心里卻有種不好的預感。
“屬下不知。不過看她們攜手相扶的樣子,似乎處的不錯,總鏢頭不必太擔心。”
“阿馡不可能跟尤貪歡攜手相扶的!币驗樗孢^魔芳馡,尤貪歡性情惡劣,別靠太近,以策安全。魔芳馡不會違背他的話,所以……她上當了!澳憧煽匆娝齻兺膫方向去?”
“屬下沒注意!辩S師不懂,柳乘風為什么這樣緊張。“總鏢頭,阿馡姑娘神功蓋世,誰能傷害她?”
“武功不代表一切!边@才是真理,偏偏,沒幾個人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