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武功以巧勁騰挪之術(shù)見長,對付那兩個臂力驚人的大漢,該先避開再尋隙出手,何須硬碰硬、平白無故挨這一刀?”玉鐸元下意識問出。
“我高興挨這一刀,誰管得著?”石云秋皮笑肉不笑地勾唇,徒手將破披風撕成條狀,跟著動作略嫌粗魯?shù)丨h(huán)裹他的胸背。
有心弄得他更痛似的,她手勁一摧,裹緊的布條有效止住背部刀傷的出血,也讓玉鐸元痛皺了眉峰。
“該死……”他神魂一凜,意識更清明了。
“哼!”她下顎輕揚的模樣有幾分蠻氣。
玉鐸元吸氣、呼息,強要自個兒挺直傷背。環(huán)顧周遭,才幾眼便認出是玉家位在城中的小別業(yè)。幾日前,他特別讓府中管事?lián)芙o她和她那幾名手下使用,然而此時,她竟帶他回小別業(yè)后院?
她那顆小腦袋瓜里,到底打著什么企圖?
我高興挨這一刀,誰管得著?
那一刀,是因顧及他而挨下的。
男性的美目不再抽離般縹緲無神,而是炯炯的、暗爍金光般直視著近在咫尺的冷凝秀顏,若有所思。
石云秋抿唇不語,暫時處理過男人背部刀傷,確定血已止住后,她起身,把尚橫掛在棗紅馬背上的另一名玉家男人扛下,直接拋向旁邊的馬料干草堆上。
見狀,玉鐸元低抽了口氣,欲撐起身軀,無奈腦中一暈,只得頹然地跌坐回去。
“你別對澄佛動粗,他身子骨不比我的,能任你摧殘蹂躪!
“我當真要摧殘蹂躪,你擋得了嗎?”她哼聲,挺故意地用靴子頂了頂昏死過去的玉澄佛。
“你——”他額角突跳,火氣再掀,想不出上回大動肝火究竟是何時候?
“我怎樣?”
石云秋兩手往腰間一插,鳳瞳細瞇。
“玉爺真要訓我、與我對斗,還是先花點氣力把背上刀傷化去再說吧!”挑眉,勾嘴,又是那種勢在必行且勢在必得的神氣!澳阋詾槿绾?”
“你……什么意思?”心頭陡震。
“適才大街上混亂無比,玉家武師們自顧不暇,男女老幼倉皇躲避,沒誰留意到你究竟有無受傷?即便力頭后來瞥見了,也不知你傷勢輕重!闭f著,她語氣也一轉(zhuǎn)嚴肅,矮下身來與他平視。
身軀再次感受到“危險”迫近,同樣寒毛豎立,同樣說不出的麻感沿脊骨竄升,這般的“危險”對玉鐸元來說,比那些真刀實劍往身上招呼更具威脅。
他仿彿被重手掐住頸、抓爆心。
渾身泛寒,背與寬額皆滲冷汗,他僵直著,只能被動去聽取。
然后,某種極壞的預感正慢慢現(xiàn)形。
“你想說什么?”從喉間艱澀問出。
“還不懂嗎?”她平聲靜氣,眸光一瞬也不瞬地瞅著他!叭裟銈蛇@樣子被送回玉家,勢必鬧得玉家上下眾所皆知,那就得拖著那道傷。你后背都快被血染遍了,那條刀口絕對不淺,何不趁現(xiàn)在四下無人,自個兒先動手把傷抹掉,抹得干干凈凈、完好如初,也省得活受罪,不好嗎?”
抹掉?!
完……完好如初?!
“怎么抹……傷怎么抹?你胡言亂語些什么?”俊容白得透青,他能硬挺到這時候,也算了得。
“真抹不掉嗎?”石云秋低笑了聲,略頓,幽幽又道:“玉鐸元,我知道你的秘密!
男性面龐一沉,汗珠沿額角滑落,當“玉鐸元”三字連名帶姓從她嘴中吐出時,他聽得出她有多認真。
那個藏在最底處的、不能告人的秘密……她知曉?!
“還不動手嗎?”石云秋下意識握住銀葉墜,銳角把她掌心刺疼了,可她沒放,偏要這么疼著,也弄不明白究竟固執(zhí)個啥兒勁?
見眼前男人潤紅褪盡的唇瓣抿成死死一道,同她較量著誰最固執(zhí)似的,一把火夾雜著說不出的滋味,在她胸中燒得更狂。
她外表不怒反笑了。
“好,你好樣兒的,都把自個兒的香皮囊允給我,早就是我的人了,竟問也沒問,便自作主張拿著我的東西去替別人擋刀、擋劍,拿肉身當盾牌,玉鐸元,你當真好不要臉!”
灼氣仿彿滲在每個字眼里,愈說,她喉中愈熱,心頭火愈熾,那股莫名其妙的熱氣鉆進鼻腔、眼窩,漫入膚底,熱麻熱麻的,不僅讓她臉容發(fā)燙,還可恨地薰染她的眼。
心魂一顫,她受到驚嚇般瞠圓鳳瞳,不敢置信那即要沖出眸眶的熱流。
混帳!莫名其妙!
這算什么……算什么啊?!
暗自握緊拳頭,費了好大氣力才寧住心神,她吞咽著堵在喉間的無形塊壘,直勾勾地瞪住他,又道:“既是屬我,我就要你這副身軀完好無傷,這點對閣下而言易如反掌吧?別壞了對我的承諾!
“……我不懂你說什么……”玉鐸元沉沉呼息,半斂眉眼。
“你夠膽就給本姑娘暈過去了事!”撂下話,她霍地立起,筆直走向倒在草料堆里的玉澄佛。
“你想如何?石云秋,你住手——”他不得不再次繃起神智,那姑娘深知打蛇打七寸的要領(lǐng),很明白該如何對付他。
凜著臉,他看見她粗魯?shù)匕馄鹩癯畏鸬南掳,以銀葉墜的銳鋒對準男人咽喉。
“我也不愿走到這田地,但你偏不按我的話做,是逼得我動手了!卑延窦摇胺鸸印币徊恚蜑閷Ω端。
“你不會這么做……”僵硬吐出話,玉鐸元咬牙,硬是一手支地,慢吞吞站起。
“是嗎?”她笑笑的,銳角已抵入玉澄佛的皮肉里!澳窃蹅兙蛠碣這一把,如何?一旦我刺進你寶貝族弟的咽喉,然后發(fā)狠一劃,再來瞧瞧玉爺愿不愿意顯這本事救人了!
“你……”
“啊,是了,據(jù)說這位‘佛公子’也是有幾分能耐的,倘若玉爺能等,那就等他醒來后,自個兒為自個兒療傷,也順道幫你把背上刀傷一塊兒治愈了。不過我可不敢保證,待他鮮血從喉頸噴光后,還能否有命醒來?”揚手,直落。
“住手!”厲聲暴喝。
見銀光爍長,玉鐸元心中大駭,腳步踉蹌地朝她撲去,哪里顧得了背上的重創(chuàng),雙臂已猛地將她合身捆抱。
他原要拖倒她,結(jié)果反被石云秋拖過去,兩人一同跌入干草堆里,把玉澄佛硬是擠彈出去,后者可憐的后腦勺竟“叩”地撞在石板地。額前也傷、后腦兒也傷,簡直傷上加傷,但現(xiàn)場注意到他的,僅有那匹閑閑無事、在旁咬著草糧的棗紅大馬。
棗紅馬跺到玉澄佛身旁,低下馬鼻子嗅了嗅,確定胸膛仍有起伏后,大馬頭又慢吞吞調(diào)開,懶得理會鉆進草堆里猛打滾的一男一女。
悉悉窣窣、沙沙唆唆一陣,夾雜男子粗嗄喘息與女子促急呼吸聲,高高堆放的一大坨干草此時四散飛揚,細小草屑胡亂飛飄,害得棗紅馬還“呼嚕!币伤拼蛄藗大噴嚏。
石云秋原先還想掙脫,即便被男人兩條健臂突如其來捆抱,她要擺脫也非難事,但她鼻間忽而嗅到草香、嗅到他身上氣味,兩人緊密相貼幾無空隙,氣息在這場可笑的角力間交錯,然后是血的腥味。他身上有傷,還傷得不輕……心窩涌出某種難解的情懷,像是……憐惜著誰?她似有若無地低嘆,周身不由得放軟,就由著男人禁困。
片刻過去,玉鐸元似也察覺到底下的女子身軀不再扭動。
他雙臂微松,兩腿仍壓著她下半身,背部又滲出一片濃濕。
吸氣,他徐緩抬起幾無血色的臉龐,火點在美瞳底端躁躍,忿然地瞪著那張欲笑不笑的小臉。
“你為何會知?”嗓音從未這般沙啞,像費了極大力氣才擠出。
“關(guān)于秘密嗎?”石云秋淡揚嘴角。他愿談,即表示不再否認。
“……嗯!表谆鹞kU地竄了竄。
他的發(fā)中黏著好幾根草,看起來頗狼狽。想想自個兒現(xiàn)下模樣八成也沒樂觀到哪里去,她當真跟個男人在干草堆里“打滾”呢!若非情況有些不尋常,石云秋真會大笑出來。
“我看過你的秘密!彼f。
“你看到什么?”他臉俯下,不知有意恫嚇、抑或氣力已耗盡,俊鼻已貼觸到她的,連額也緊抵著她,噴息而出!啊憧吹绞裁?說啊……”
她心音悄悄加促,血液在膚底翻騰。
這是不知羞恥嗎?
對自己承認了,喜歡這男人如此貼近她,原來并非難事。
盡管他惱她惱得牙癢癢的,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塊,她就要這副身軀的力量和溫暖,喜歡他壓在她身上的重量,這是可恥的嗎?
微側(cè)臉容,溫燙的頰與他貼面,她的唇對準男子如玉的耳低低吹氣。
“我看到……你像我腦子里幻想的神仙那樣,全身發(fā)著光……”
心動不已,就可恥到底吧!紅著臉,她繡口一張,縱情地含住了他的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