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國出場時,因為身邊觀眾的騷動,他在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順著眾人目光望去,只見紗簾后出現了一名身穿白衣紅裙的女子。
女子的面容隔著紗,看不清楚,但身段卻窈窕婀娜。
只見眾人頻頻呼喊:“阿國!”“阿國姑娘!”
全然沒有一點文人氣息啊。瞧人們這般癡迷的模樣,教祝晶也忍不住想一窺阿國的真面貌。雖然他懷疑只能站在人群里“旁聽”的自己,能有近距離一見佳人的機會。
那樂師手中琵琶劃出清亮的一聲,使得歌臺下的喧鬧漸漸平息下來。眾人屏息以待,當琵琶奏出曲調前奏后,紗簾后,立姿女子清聲遽發——
朝日照北林,春花錦繡色,誰能春不思,獨在機中織。郁叢仲暑月,長嘯北湖邊,芙蓉如結葉,拋艷未成蓮。秋風入窗里,羅帳起飄揚,仰頭看明月,寄情千里光。淵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心復何似。
女子歌聲,起初聲線清零、漸轉溫,續以幽遠,結以相思。在聽者贊嘆聲中,一曲前朝子夜四時歌罷春夏秋冬。歌聲暫歇,琵琶音調微轉,鏗鏗鏘鏘,帶領一旁的坐部仗樂,或鼓笙、或笛板,連續彈奏《六么》與《霓裳羽衣曲》兩首長曲。
阿國芳蹤則暫時隱身幕后更衣
那琵琶樂師指法精湛,祝晶站在臺下,只隱約看見那琵琶弦上十指如飛,大弦小弦交錯爭鳴,節奏有序,但聽得聲聲婉轉、聲聲分明,若非善才(杰出的琵琶師),怎有如此功力,將曲子演奏得如此震懾人心。新曲奏罷,臺下眾人紛紛鼓掌叫好。
掌聲未歇,紗簾倏被揭開。數名身穿戎裝的年輕女子站在歌臺上,持劍、戈起舞,英姿煥發。琵琶弦聲促急,早先曾獻聲暖場的佳人,此時換上一襲將軍鏡甲綠軍袍,頭戴鬼王假面,載歌載舞。
“長恭美姿容,作假面,麾兵入陣敵若云,勇烈奪軍功…”
歌聲一改先前柔婉,唱出戰場上雄姿英發、清越嘹亮,隨歌起舞的舞容敏捷卻不失女子柔窕,她持短劍作指揮、進擊、刺殺之狀,歌與舞配合得天衣無縫。
表演的內容正是時下最為流行的“大面”歌舞戲《蘭陵王》,敘述北齊名將高長恭發生在洛陽之役的一段英勇事跡。
大面戲《蘭陵王》原是男子獨舞的歌舞戲,屬于軟舞,但阿國所表演的《蘭陵王》已稍作改編,與原來的表演形式略有不同。
將民間百戲中的歌舞曲目挪到北里來表演,呂祝晶不知道這算不算創舉?
那仍然隱身在紗簾后的樂師,橫彈琵琶,一首原該由笛、睪業、羯鼓等坐部使樂所演奏的《蘭陵入陣曲》,卻同奏出如千軍萬馬奔騰的軍舞氣勢,改以琵琶主奏,笛、鼓僅為伴奏,更顯得這表演精采無比。連場下的祝晶都忍不住為之屏息,全沒注意圍觀群眾有著跟他相同的反應。
曲末,身穿鏡甲的女子清歌末段尾聲后,在琵琶聲急促收弦之際,利落摘下臉上假面,露出一張香汗淋漓卻無比冶麗的臉孔。四周觀眾爆出激賞之聲,滿堂喝采不絕于耳!鞍
“阿國姑娘!”
“妙絕、妙絕、精采無比!”……
阿國紅唇微揚浮轉身回到紗簾后,拉起盤腿坐在地板上的樂師,意欲一同對臺前謝幕,樂師似乎不肯,再三推辭。
阿國重新走回臺前了,被她強拉到紗簾后,便不肯再往前走的樂師。
當她揭開紗簾一角時,站在臺下的祝晶剛巧瞥見
那瞬間,祝晶無法呼吸。
“恭彥!”揉了揉眼睛,是看錯了嗎?那個人……怎會是恭彥?倘若、倘若真是他……他不在國子監里好好讀書,跑來這里做什么?就為了當個樂師?可過去從沒聽說他會彈奏琵琶的啊,難道他到平康坊來。
他、他……
祝晶心亂如麻!拔,公子,你不能上去!”發現有人不守規矩欲攀上歌臺,圍觀的眾人登時喧騰起來。守在附近的幾名高頭大馬的私家護院迅速來到歌臺前,欲扯下雙手已攀上歌臺欄桿的呂祝晶。
左腳踝被人扯住,情急之下,祝晶朝那往歌臺后方退去的身影大喊:“YASUHIK恭彥”
還來不及多喊一聲,腳踝被用力往下一拉,攀在欄桿上的手指滑開,祝晶整個人從高臺邊緣硬生生被扯下。
摔跌在地時,后腦勺撞了一下,登時頭昏眼茫。
“該死……”好痛。他緊閉雙眼,痛到眼角逼出淚花。
隱約知道身邊有很多看熱鬧的“文人雅士”與“良家子弟”圍在附近,可卻無人好心地扶他一把。
發現自己身體騰空時,以為是剛剛揪下他的護院要將他丟出大門,他委屈地抿著唇,知道要不想難堪地被人抬去丟掉的話,最好是自己走出去。
勉強睜開雙眼,仍然暈眩的眸光只瞥見一副男子的胸膛與線條堅毅的下巴!胺盼蚁聛,我自己走。”他伸手揪住那人的前襟,扭動身體想要下地。但抱著他的人卻只是收緊臂膀,恍若沒有聽見他的呼喊。
祝晶挫折地閉起眼睛,甚至還干脆放松僵硬的四肢,不再掙扎,等著被丟到街上。然而…大門有這么遠嗎?怎么好像走了很遠一段距離了,他卻還沒被丟出門去?
凝神細聽,這才赫然發現,不知何時,喧騰的人聲似乎逐漸聽不見了。
周遭一片靜謐,令他警覺地再度睜開眼眸。
觸目所及,有一張石桌、四張石椅、幾叢花影、數簇修竹。
這是一座寂靜的院落!
他驚慌地再度掙扎著想要下地,不知為何會被帶來這里。
“你、你放開我!”該不會是因為沒繳錢就混進來,想對他動用私刑吧?
這回,那人如他所愿地放手,但不是放他下地,而是將他放在小院里那張灰白色的矮石桌上。
齊平視線后,祝晶總算看清楚那人的臉。
“呀!”他愕然,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白>!蹦侨撕敛贿t疑地喊出他的名。不像別人總有一點遲疑,認不大出來許久未見的自己……這人,沒有遲疑地就喊了他的名。
祝晶眼眶一濕,抖著唇。“…恭、恭彥!”
“再喊一次。”他要求,手指輕輕撫過祝晶的輪廓,直到摸索到他腫起的后腦勺,輕輕揉按,沒有弄痛他。
“恭彥!”祝晶真的又喊了他一聲。下一刻,他已被擁入一具溫暖的胸懷里,很用力地抱著。
“不是夢!”井上恭彥緊緊擁抱著多年不見的好友!澳阏娴幕貋砹。”
祝晶將臉埋在他懷中,雙手貪心地回抱著他,有些太過急切地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氣味,彷佛想將這個人的一切重新熟記在心底。
他想象過無數次重逢時的情景,但沒有一次如現在這般來得踏實。
盡管已回到長安好幾日,然而他心底卻總是沒有真正回到家鄉的感覺,直到終于找到他……
擁抱著對方良久,兩人都有許多話想說,但重逢的喜悅使他們無暇言語,只想好好體會對方存在的真實。又過了好半晌,恭彥才松開手,凝視著祝晶的雙眼。“寶石眼,你長大了。”
他曾經想象過無數次祝晶成年后的樣貌,卻總是捉不準那細致的變化,唯有他的眼……當祝晶出聲喊他時,他回首見到了這雙眼,立即知道不會是別人。
祝晶笑了,手指撫過恭彥臉上那令人熟悉又陌生的線條。
“你卻沒有改變太多呢。”果真是他。他一眼就認了出來。
恭彥微笑著順手將祝晶散落臉上的發絲往耳后攏好。
先前發生混亂時,祝晶帽子掉了、發髻松了,此刻一頭散發正凌亂地披散在纖細的肩上。
恭彥仔細看著祝晶被驕陽炙染成蜜色的肌膚,小巧臉蛋上嵌著一雙靈動的眼,而后是挺直秀氣的鼻梁,以及噙著淺淺笑意的唇……
驀然,他驚訝地發現——“你是個女孩子!”
祝晶愣住,沒有料到恭彥會突然這么說。
男裝打扮久了,已經很少意識到自己真正的性別,甚至也不大留意旁人對她的看法。也許是有些朋友懷疑過她到底是男是女吧,但祝晶不覺得有必要特別澄清這些疑惑。因為,不管她是男還是女,她都是呂祝晶啊。恭彥震驚的表情,使她忍不住調侃:“我不記得我有說過我是個男孩。”久別重逢的喜悅倏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天大的驚嚇。
只見井上恭彥為這突然的領悟,意識到,兩人從以前到現在,那種種過從甚密的舉動,心中如雷般轟然作響,一股熱意自耳根延燒至他向來冷靜自持的面容。
“恭彥,你怎么了?臉變得好紅喔!弊>Р幻靼姿趺赐蝗荒樇t起來。對她來說,她一直都是呂祝晶,是男是女,根本沒有意義上的差別。
以單袖掩住大半張臉,恭彥有些尷尬地看著仍然一派天真的祝晶。
“…妳剛剛還抱我抱得那么緊。”他的智能顯然有瞬間退化傾向,好半天只講得出這句話。
“你也是啊。”祝晶理直氣壯地說。“這有什么問題?”
“這怎么會沒有問題!”恭彥呻吟一聲!白>А
“對了,是我的名字沒錯!弊>Φ溃骸霸俸耙淮巍!
恭彥沒喊,他瞪著她,懷疑自己為何從不曾察覺呂祝晶的真實性別?
從相識之初,她就是一身男孩裝束,舉手投足間,極少顯露出小姑娘的嬌態,甚至連小春都喊她一聲“小公子”,讓他真以為祝晶是個男孩。
可仔細回想起來,卻也不是完全無跡可循,起碼,他就有好幾次見過祝晶臉紅時的模樣,那使她像極了……女孩子——何止像,她根本就是錯在他!先入為主的第一印象,使他誤以為祝晶是個男孩,再加上當時祝晶還是個孩子……是他自己疏忽了,才會造成誤解。
見恭彥露出頹喪的表情,祝日關扯住他的袖子,引他回眸后,才問:“你不想念我嗎,恭彥?我們七年多沒見了呢,見到我,你不開心嗎?為什么要露出這么為難的表情?難道身為女子,我就不再是我了嗎?”
震驚稍過,井上恭彥看著呂祝晶那張他既熟悉,卻又因長時間的分離而變得有些生疏的臉龐。
當她遠在西域,不知何時才會歸來時,他那么思念她,寤寐不得,輾轉反側,想念她、想見她,想要她就在自己身邊,好能夠隨時看見她開懷無芥蒂的笑容。
恭彥自問:如果早在相識之初,他就知道呂祝晶是個女孩子的話,他還會將她當作自己在長安最好的朋友嗎?
見他遲遲不答,祝晶不禁有些氣悶。她跳下石桌,不料雙腳觸地時,左踝傳來一陣刺痛,使她軟跪在地。啊,受傷了,她低頭察看腫起的左踝。一雙男性大掌比她更快速地碰觸她腳踝上腫起的部位。
她拍開他的手。“別碰!”如果他真要跟她拘禮的話,那就由他吧。
但下一刻,祝晶再度被人抱回石桌上。
她看著恭彥脫下她的短靴,卷起她的褲腳,低垂著眼眸,凝神檢視她左踝的扭傷。皎潔月光在他長睫下遮出一小片陰影。
她深深的吸氣又吐氣,仍有些不甘,為他居然想要對她冷淡而暗自氣惱,全然沒有發現,自己太過在意他對待她的態度,在意到,早已遠遠超出一般朋友的程度。那情意,已非純然的友情。
仔細檢查她的腳踝,確定只有輕微扭傷,不至于傷及筋骨后,井上恭彥才挺拔起身體,有點無奈地看著呂祝晶。
“妳不可以生我的氣。”他伸出食指,揉開她蹙結的秀額!皧吅芮宄,我一直以來都以為妳是個男孩,而且妳也沒有試圖糾正我的想法。”
看見祝晶沒有反駁,他微微揚起唇角!白钪匾囊稽c是,多年不見,我還是我,我沒有變成一個姑娘,但妳可不一樣,呂祝晶,我真的被妳嚇到了!眹樀?
祝晶再度蹙起眉。想起一年多前,在拂秣街上見到的鏡中身影,不禁有點擔憂地問:“我變得很丑嗎?”
恭彥先是愣住,而后輕笑出聲!安皇悄莻問題!
笑聲乍然停歇,他眸色溫柔地看著她!皧叾疾徽甄R子的嗎,祝晶?現在的妳,根本沒有讓人再誤會妳是個男子的可能,妳……”
“如何?”她屏息地問。
“妳很美!彼銖姾鲆晝刃纳钐幠请[約的悸動,試著以朋友的目光平視著她閃亮的雙眸,接受了她是個女子,也已經成年的事實。
無論她變成什么模樣,無論她是男是女,他都不可能冷淡她。
只因這世上,唯有一個呂祝晶。
聞言,花朵般的笑容在祝晶臉上開懷地綻放。
壓在心中的一塊巨石,對自身相貌改變的不安,在此時,終于徹底拋開,不再在乎自己的相貌究竟變成了什么樣子,也不再擔心親友無法認出成年后的呂祝晶了。只因這個人,他對她說:“妳說得對,無論如何,妳都只是妳。祝晶,我非常想念妳!
她壓下喉頭的哽咽,輕聲回應:“我也是。”
“好個感人的重逢!币痪湔{侃的話,教呂祝晶訝異地抬起眼眸,看著不知何時站在一旁的美姑娘。正是阿國。
只見阿國換上了另一襲華麗的彩衣,頭戴月季花,在月光下有如天仙下凡。
她眼神世故,但那張濃妝艷抹的嬌顏看起來卻意外地年輕。
近距離看見阿國,使呂祝晶猛然想起一件好重要的事。先前顧著與恭彥相認,一時間忘了問清楚——
“恭彥,你為什么會在這里?”顯然還成了一名樂師。在他離開長安的這七年當中,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祝晶疑惑地看著井上恭彥,期盼著他的答案。
恭彥正要回答,但阿國似不甘寂寞,早已走近他身邊,雪白的玉臂搭挽住他的肩,親昵地道:“我很不愿意打擾你跟朋友敘舊,可是我真的需要你,彥。”
彥?祝晶瞇起眼,不假思索地,緊緊抱住恭彥的手臂,儼然有如護衛自己屬地的領主一般,不許他人染指。
阿國揚起紅唇,走向祝晶,以搽著鮮紅蒼丹的玉指抬起祝晶驕傲的下巴!鞍,這位公子,你的反應真有趣。若不是我知道你是彥在多年前結識的朋友,可能會以為你是在吃醋呢!
一瞬間,祝晶的表情僵住,正想開口反駁,但恭彥無奈笑道:“阿國,不要捉弄人了。妳明知道祝晶是我好友,我相信妳也看得出來她是個女孩子,不要說那種會讓人誤解的話!
“誤解?我只是直話直說啊。而且她一身男裝出現在北里,雖然看起來是有點嬌,可我也不是沒見過嬌滴滴的男人呢!闭f笑問,纖指又輕薄了祝晶嫩頰一下!凹偃鐘吺悄腥耍嗪冒,我就喜歡妳這型的。唉,怎么偏偏是個女人呢-”
這回,輪到恭彥將祝晶藏在身后了!鞍,阿國,妳……”
“這么碰不得?”阿國假意惱道:“算了,反正我對你也沒別的期望,你欠我的情,快還清就是!
恭彥遲疑!翱勺>В
“讓她等!
恭彥不想讓祝晶等。他們已經這么多年沒見面可疑。好可疑……祝晶來回看了恭彥與阿國。這認知,使她下意識蹙起了眉。
“很抱歉,祝晶,恐怕我得去幫阿國。妳在這里等我一下,好嗎?別走出去。外頭人太多、太雜,不安全。”祝晶有很多話想問,但恭彥顯然急著和阿國離開。她只好點頭。恭彥又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讓她安心,又道:“我會盡快回來。”
祝晶本想叫住他,不想讓他走,可最終還是只能看著阿國將恭彥帶走。
隱約知道這事必有內情,恭彥不是那種喜歡流連花叢的男子,可,他們有七年沒見面了,會不會,他已經不再是當年的他?
不得不承認,阿國十分美麗,歌藝也確實超絕。像這樣的一名女子,固然出身風塵,但不少文人雅士,甚至達官貴人,都會樂于結交這樣一名花魁娘子。
她有眼睛,耳朵也沒有問題。她看得出來,恭彥真的和阿國非常熟稔。
過去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恭彥可能會喜歡上某個女子,甚至……娶妻成家。她沒想那么遠。可現在,這樣的可能性,卻教她心煩意亂起來。她坐不住,腳又疼,干脆仰躺在石桌上,看著攀上中天的皎潔明月。
隱約地,呂祝晶了解到,盡管恭彥還是記憶中的恭彥,但有些事情還是有所改變了。她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這帶著種種可能性的變化。
長大了,是嗎?
這七年來,她有好多事情想跟恭彥分享;也想知道,在長安的恭彥,都做了些什么事?有些焦急的想要填滿七年時間的空白,可理智的那個自己,卻又很清楚這恐怕不是短時間內能做到的。
畢竟有七年沒見了,盡管曾是要好的朋友,但也許,他們必須再一次重新認識對方。一如當年,她第一次遇見他……
回到小院時,已經過半夜了。相較于小院鬧中取靜,院外歌舞正盛,胱籌交錯,正是北里夜晚的高潮。
井上恭彥站在石桌前,看著蜷身睡著的呂祝晶,不禁失笑。
總是這樣。
他忽然意識到,祝晶總是帶給他許許多多的意料之外。甚至包括他其實是個她。說不震驚、訝異,是騙人的。他還在適應這個事實。礙于夜禁,不能出坊送祝晶回家,又不放心留她一個人在這里。
阿國是朋友,但這里畢竟是風月之地。呂祝晶是個官家小姐,仍有一定的道德顧慮,不適宜待在這里。
恭彥輕巧地抱起她時,祝晶曾短暫地掀開眼眸,瞧見是他,便安心地再度闔眼睡去,整個人放松地偎向他胸懷。
恭彥不禁嘆氣,沒想到甚至是這么單純的碰觸,都使他心跳紊亂。
祝晶是男是女,在他而言確實是個大問題,畢竟他們都不是孩子了。
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抱進自己暫時棲身的干凈廂房,抱她上床,梳開她凌亂的發髻。猶豫了半晌,脫去她腳上的短靴,最后,再為她蓋上薄被。
她睡得香甜,全然不知設防。他坐在床邊看了她許久,一方面欣喜她的歸來,一方面又因她的真實性別而深感煩惱。
他不知道為什么呂大人要將祝晶當成男孩子來養育,擺在眼前的事實是,要他再將祝晶視為同性好友來看待,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以后,怎么辦才好呢?他心底完全沒有個底,只能睜眼看著幸運入眠的呂祝晶,知道自己今晚大概無法成眠了。這些年來,對呂祝晶的思念與關切,讓井上恭彥心底結上一層憂慮。心底有種特殊的感覺逐漸蘇醒,他已隱約察覺自身的情意……
〈故事未完,精采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