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主院,即見張大嬸跪在地上,撲簌簌地直打顫。
“張大嬸……”韓珞走近,輕聲喚道。
一見是她,老婦羞愧得掉下淚來!绊n大夫,我對不起您……”
“為什么要做這種事?”韓珞看到擺在她面前的青玉紙鎮,心頭好沉重。
“我相公……欠了賭債……要把女兒賣給妓院……”老婦泣不成聲。
韓珞絞擰了眉,那哭泣聲,抽著她的心。
“我注意她很久了!弊降剿拈T房說道!八盗私^對不只這一次!
韓珞要開口求情,卻被聞訊趕來的馬總管打斷。
“張大嬸啊,你這樣要我怎么做!”馬總管腳步都還沒停下,就噼哩啪啦大吼!澳氵@樣害慘我和韓大夫你知不知道?虧韓大夫對你們這么好,你這樣回報她?”
“對……不起……”老婦哭倒在地,抬不起頭來。
“馬總管,別把事弄大好不好?”韓珞軟言央求。
“不成吶!”馬總管面有難色!案镉懈锏囊幘妫敉盗藮|西,先杖打二十,然后再移送官府坐牢!狈m嚴,卻也是讓仆婢從不曾犯戒的最佳約束。
“您也知道張大嬸是不得已的,放了她吧!”韓珞不死心。張大嬸的身子那么虛,怕熬不到十下,就讓人給打死了。
“哎喲,不行吶……”叫他能怎么做嘛!馬總管懊惱撫額,忍不住又朝張大嬸大吼:“有什么事不好商量,誰叫你要偷東西!”
“馬總管,您真那么狠心?”圍在門邊的村民們,也紛紛說情。
“張大沈很可憐,您高抬貴手吧!”
“吵死啦!”被吵得心煩,馬總管大吼,上前將門給關上。
“馬總管……”這次說情的換成里頭的仆婢了。
馬總管眉頭攢得死緊,焦躁地來回踱步。他也想饒了她啊,但他身為總管,又怎能徇私枉法?
“所有損失都由我負責賠償,馬總管,讓我求您這一次好嗎?”韓珞上前,雙膝一屈,就要跪下。
“韓大夫別這樣。 瘪R總管趕緊攔住,急得跳腳!爸灰痪湓,要什么我都給,偏……她是偷哇!”
明白他的難處,韓珞起身!安蝗,至少二十下的杖打由我替她受!
“不要!”張大嬸聞言,急忙拉住馬總管的手。“我闖的禍,別打韓大夫!”
“哎喲、哎喲、哎喲……”馬總管抱頭,最后,心一橫!八懔,責任我來扛!”
“你憑什么扛?”突來一句,將原本嘈雜的后院變得鴉雀無聲。
馬總管心一涼,抱著必死的決心回頭——
坐在輪椅上的端木柏人帶著小草,一臉沈郁,冷怒的眸光直視著韓珞。曾經宣言沒人會為他犧牲生命的她,卻甘愿為一名老婦承受二十大板!她究竟要將他的尊嚴踐踏到何種地步?
韓珞望進他的眼,里頭的冷峭讓她心狠狠一慟——她知道,他是沖著她來的。
她深吸口氣,挺直背脊開口:“只要你一句話,沒人需要扛!
“有人偷了我的東西,憑什么要我不追究?”端木柏人冷笑,笑意卻未到達眼底!岸悖兄Z過我,自身都難保,還想袒護別人?”
“少爺……這種小事我來就好,不用勞煩到您……”雖然怕,馬總管還是硬著頭皮開口,卻被冷眼一凝,立刻噤若寒蟬。
“你想怎么樣?”韓珞擋在老婦面前,毫不畏懼地直視著他。
那以身相護的舉動,更是讓端木柏人心頭火起。
“照規矩行事,至于你,我會另外讓你付出代價!彼溆驳,朝旁一喝:“馬成,罪證確鑿,還不動手!”
馬總管歉疚地望了韓珞一眼,不得已,只好派人去拿板杖。
“我剛說了,要打就打我!”韓珞怒道。家財萬貫的他根本不在乎丟了幾個紙鎮,他是在遷怒,想用她的弱點來傷害她!
端木柏人臉色陰沉得嚇人,燎原怒火,在胸口猛烈灼燒。
在她心中,他無足輕重!他比不上這些村民,比不上小草,甚至比不上韓毅那個人渣!要不是他們,她甚至不會為他留下!
心,情感,你永遠得不到。她說過的話,伴隨她昨日倚在韓毅懷中的畫面,狠狠刺痛他的心。
既然他得不到,別人也別想得到!
“你以為我不會嗎?”端木柏人怒極反笑!昂,我成全你,二十下的杖打換成十下鞭刑,由我親自執行,夠抬舉你了!
韓珞緊緊咬唇,強忍著不讓泛上眼眶的淚落下。她不敢奢望,但她的心里,是有一絲絲期盼的,期盼他會為了她就此罷手……
原來,對他而言,她也只不過是個可隨手拋棄的玩物……
顫抖的手在袖下握得死緊,韓珞背過身去!罢垺!
那毫不求情的態度,更是激怒了他。她可以為了一個毫無關系的人跪地求馬成,卻完全不肯對他放軟姿態。端木柏人抽出銀鞭,狠狠在地面抽了下。
激起的塵上四揚,嚇得眾人臉色發白。
“少爺,韓大夫她經不住的,減少鞭數吧……”馬總管開口求情。
“啪”的一聲,在鼻端前掠過的強勁風勢,讓馬總管及在場眾人再也不敢說話。
“你還有什么話說?”端木柏人冷聲道,俊魅的臉龐面無表情,然而,因用力過度而微微發顫的指節,卻透露出他掙扎的心思。
求他,只要她示弱,他可以放手。饒恕的心音在腦海里澎湃,端木柏人不由自主地緊懸了心,等著她的反應。
“韓大夫不要……”張大嬸拉住韓珞的衣角,淚流滿面。
韓管閉眼,咽下滿腔的凄苦。
是她太傻,傻得以為,他會為她有所改變。昨晚她還想著要怎么對他解釋園子里的那一幕,原來,一切都是她多想,他根本不會在乎……
挺直背脊,韓珞開口:“動手吧!
“好,如你所愿。”怒氣取代了理智,端木柏人手腕一振,銀鞭凌空擊去。
什么都還來不及感覺,背上的重擊已讓韓珞毫無招架之力地撲跌在地,強勁的力道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須臾,如火焚燒的劇痛才自背部蔓延開來,疼得她臉色慘白,無法抑制地逸出呻吟。腦海中空白一片,只有痛,蝕心的痛,攫取了她所有意志。
她無力倒地的景象,揪擰了他的心。端木柏人臉色霎變,直覺反應就要挪動輪椅朝她靠近,手才伸出,又猛然頓住,他握緊拳,冷眼旁觀眾人朝她奔去。
“韓大夫您還好吧?”馬總管著急問道,身旁小婢趕緊將她扶起。
“痛……”才一挪動,背部似被撕裂的疼痛立刻讓她冷汗淋漓。
“怎么回事?”聞聲趕來的韓毅詢問一旁的仆婢。
端木柏人聽到他的聲音,昨天那一幕又浮現腦海,原本的不舍情緒全然被怒火取代,冷板著臉,怒聲咆哮:“都給我退下,還有九鞭!”
韓珞踉蹌站起,虛弱的她全靠一股傲氣支撐。
“韓大夫……”見她連站都站不穩,相扶的人根本放不開她。
“退下!”端木柏人又喝,眾人這才退開。
韓毅在旁觀看,雖覺殘忍,也感到欣喜。韓珞失寵,代表著他的機會來臨了!
端木柏人握著鞭子,看到她背上的白衣已被自里滲出的血染上了痕跡,這一鞭,竟下不了手。
韓珞閉眼,等著重擊,腦中的意識開始渙散,耳邊傳來劃破空氣聲響,她不禁瑟縮了下,良久,預期中的疼痛,卻沒有降臨身上。
怎么了?她虛弱回頭,看到端木柏人手中拿著那個青玉紙鎮,冷板的臉難看至極。
端木柏人握緊紙鎮,被上頭的棱角刺得掌心發痛。擊出的鞭,無法落在她身上,只能改卷起紙鎮!笆O碌慕唤o你!背R總管丟下一句,他轉動輪椅離開。
他罷手了?勉強凝聚的體力消散,韓珞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黑,軟軟往前倒去。
“韓大夫、韓大夫!”大伙兒一陣驚喊,手忙腳亂。
“韓駙馬,你快過來瞧瞧。 逼骋娨慌哉玖⒌纳碛,馬總管氣急敗壞地喊。
韓毅還來不及應聲,端木柏人冷冽的語音再次響起——
“派人將韓毅送回京城,馬上!”
“什么?”韓毅愣在當場,如意算盤當場被打亂。
“?”馬總管傻眼。這可怎么辦?自韓大夫來,村里唯一的大夫已歇業大吉搬到鄰村,要是韓駙馬再走,叫他上哪兒找人治?
被人扶起扯動了傷,韓珞痛得從昏迷中醒來!拔摇坷镉小帯臀摇胤俊泵銖娬f完這幾字,已讓她氣息紊亂。
“好。”不敢再拖延下去,馬總管立刻指派任務!澳銈儍蓚,把韓大夫扶回房里,動作輕點;你,立刻讓人備車,送韓駙馬離開;張大嬸,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晚點我再去找你……”
原以為已經離去的端木柏人只是停在轉角處,聽她仍能開口,浮動的心略微定下。
看著手中的紙鎮,俊薄的唇抿得死緊,他倏地揚手,青玉紙鎮用力擲出,撞上墻柱,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