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當仆婢幫她將衣服除下時,那撕心的痛,讓韓珞忍不住呻吟出聲。
“你們輕點啊!”不便進入的馬總管在房外聽到,急得大喊。
“是!”仆婢滿頭大汗,好不容易才脫得只剩肚兜,扶著韓珞趴在榻上。
“幫我把墻邊的藥箱拿來……”韓珞虛弱一指,暈眩襲來,她閉了閉眼,努力撐住。
要倒,也得等什么都安排好了再倒,就算是治病,她死也不讓韓毅碰她的身子。小婢拿來藥箱,韓珞忍痛摸索,摸出一個白玉瓷罐。
“先去廚房拿瓶白干來,”她一開口,其中一名小婢急忙跑到門邊交代。“在我傷口上……擦拭后……再把藥抹上……你們誰識字?”另一名小婢連忙舉手!澳眉埞P來……”
韓珞覺得自己又快陷入昏迷,趕緊咬唇撐住,見小婢奔回,略定心神,用殘存的體力逐一念出藥方,接過審視,發現有幾個錯字也無力修改,把單子交回小婢。
“抓好藥,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讓我服下,還有小草……先托你們照顧了……”語音漸微,韓珞再無力撐持,閉上眼,沉入了黑甜鄉中。
當小婢依交代以白干消毒及抹藥時,即使昏迷,韓珞仍本能地緊顰黛眉,暴露在冷空氣的裸背,因疼痛及寒冷而發顫。
藥煎好了送來,一人扶著韓珞,一人喂藥,然而,好不容易喂進了藥,卻惹得昏迷中的韓珞嗆咳,有大半都是潑灑出碗外,兩名小婢又是忙得滿頭大汗。
馬總管無法進入探望,又不好一直守在門口,只好叮嚀兩名小婢悉心照料,驅離圍在房外的關心仆婢后,離府去處理張大嬸的事及安撫村民。
背上的疼痛讓韓珞睡得極不安穩,半夢半醒,無意識地發出囈語。
到了晚上,又該喂藥,捧著藥碗,兩名小婢對看一眼,苦惱不已。
“我去廚房拿調羹吧!”其中一人靈機一動,急忙跑了出去。
另一名待在房里,拿著扇子扇涼湯藥,就怕燙著韓珞的嘴。聽到身后傳來些微聲響,以為同伴回來,一回頭,卻瞪大了眼,手中藥碗差點沒失手摔了下去。
“少爺……”她顫著聲喊。
“放下,出去!倍四景厝丝匆膊豢此谎,逕自轉動輪椅前往內室。
即使不愿,小婢也沒有勇氣反抗,只得乖乖地放下藥碗,退出門外,剛好同伴回來,趕緊拉了她躲在門口候著,怕極他會對韓珞不利。
端木柏人來到榻邊,望著她蒼白的容顏,原本告訴自己只是來看喪家之犬的理由,變得薄弱不堪。
她清麗的面容不曾出現這么虛弱的表情,是他,造成的。
他打敗她了,他該高興,不是嗎?可為何盈滿于心的是強烈的怒意,和那時該不該下手的痛苦掙扎?
沈窒的感覺壓在胸口,端木柏人輕撫過她的肌膚,瞥見桌上的東西,他倒了白干凈手,而后旋開瓷罐,挑起藥膏,輕柔涂抹傷口上。
原該潔白無瑕的背,卻讓皮開肉綻的鞭痕給破壞了,那么沭目驚心,讓人懷疑她纖細的身子怎受得住那一擊?
而他,竟狠得下心!端木柏人倏地握拳,眉宇緊緊糾結。他不曾有過這種感覺,他向來是為所欲為,不曾兩難,不曾后悔,卻因為她,今日讓他皆盡體會。
良久,撫平內心激動的情緒,端木柏人避開她的傷口,托住她的頸肩,小心將她扶起,半裸的身子引起的不是欲念,而是滿腔的憐惜。
即使動作再輕柔,韓珞仍疼擰了眉。
渾沌的意識將她稍微自昏沉中拉回。誰……那動作好輕……像是把她捧在掌心……韓珞怒力想辨識眼前的人,卻不敵虛弱的體力,倚靠他的溫暖,再次沉睡。
明知她不會死,卻不忍見她受到折磨。端木柏人無法理解這種矛盾的心態,她擰起的眉,讓他只想為她撫平。
他端來藥碗,接近她的口,見她唇辦緊閉無法喂入,反將碗就口,而后覆上她的唇,輕緩地將藥一絲絲地渡入她的口中。
他分不清,梗于喉頭的,是湯藥的濃苦,還是因她而起的愁苦。
。
昏睡了兩天,現在雖仍只能趴在榻上,韓珞的精神已比一開始好上太多了。
“這些,幫我配好藥交給大家。”韓珞努力從腦海搜尋有哪些村民回診的時間到了,寫好一張一張的藥方。
“韓大夫,您就專心養病吧!”小婢氣得跺腳。
“就這些了!敝呛靡猓n珞歉然一笑,將藥方遞給她。
“真是!”拿她沒轍,小婢只好拿著藥方出房。
覺得有些冷,韓珞將覆在腰間的錦被往上挪移,不小心觸到傷口邊緣,立刻疼得齜牙冽嘴的。
“要不要緊?”守在榻邊的另一名小婢立刻靠過來!皶鋯?”
“沒關系!表n珞搖搖頭,環著肩膀,往身下的溫暖毛皮偎去!皦蚺耍x謝你們找來這張毛皮。”醒來后,發現多了這張毛皮,讓因傷無法覆被的她,不致冷得發顫。
“還、還好啦……”小婢神色尷尬。她也不知這毛皮哪來的,就連問了馬總管,他都不知情。
“這雨天辛苦你們了,要喂昏迷的人吃藥,很費功夫吧?”韓珞又道。
“這個啊……”這下子,小婢更支吾其詞了。
她們只喂了第一次而已!之后每次喂藥時間一到,少爺就會出現,離開后,藥碗就空了,害她們好擔心少爺是不是故意把藥倒掉,存心不讓韓大夫康復。幸好韓大夫還是醒了,讓她們懸了好久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韓珞立即察覺小婢神態有異。不是她們喂的,還有誰?“這段時間有誰來過?”
“很多啊,大家都很關心韓大夫您呢!”小婢顧左右而言他!绊n大夫餓不餓?我去拿點東西給您吃吧!”
“等一下……”韓珞還待再問,小婢卻已一溜煙地竄出房門!罢媸堑摹表n珞搖頭,環住身下的毛皮,長長喟嘆口氣,柔軟的觸感讓她只想沉入其中。
她不懂,為何他會突然停手。
直到清醒之后,透過仆婢轉述,才知道韓毅被送回京城,而張大嬸沒再被追究罪刑,反而讓馬總管把母女倆一起打下了契,留在廚房幫忙。
這雖不是由端木柏人主導,但他默許了一切。
他為何動怒,直至此時,她還是不明白。
曾想過是因韓毅的關系,但這個想法隨即被她否定。她不相信,自視甚高的他會如此輕易受到影響,就算是,也是因為好勝心而起,絕不可能是嫉妒。
何況,這幾天他不曾來探望她,她怎敢自抬身價?
他厭煩了吧?對她這個對手厭煩了,所以狠得下心出手。否則聰明如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這樣的舉止會反將她的心和感情推得更遠?
她輕嘆口氣,無法辨別心頭那抹情緒,是解脫,還是落寞。
突然,一股念頭竄過腦海,韓珞驚訝撐起上身,卻忘了背上的傷,立刻疼得擰緊了眉心,頭皮發麻。
韓珞趕緊伏下,雙手攬緊毛皮,直到疼痛稍褪,才吁了口氣,定下心細想。
為何她問起有誰來,還有提到喂藥的事,小婢都神色閃爍?若非來者是讓她極端畏懼的人,她大可直接回答。
身下的毛皮柔軟厚長,在宮中她曾見過一張,還是皇上賞賜,那名嬪妃才得以擁有,從此視若性命,那觸感,與她身下這張相似。
如此珍貴,除了他,又有誰敢作主拿來讓她當成了褥墊?
一思及此,韓珞腦海中頓時空白一片。
為什么?這是他耍弄的計策嗎?先苦后甜,以為可以藉此勾走她的心?
但他卻是默默做著,趁她昏迷默默做著一切,他不說,她怎么可能會知道他做了什么?又怎么可能被他勾走心?
難道……他是真心的嗎?
韓珞搗唇,這個發現,讓她的心好亂。
誰來告訴她,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誰來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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