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蒙走進后花園時,園內一片喧鬧,兩位妹妹皇甫楠和皇甫慧正在爭搶一朵初開的海棠。
東岳國的國花一直是梔子花,不過這兩年國君從海外重金購置了一些新的花種,垂絲海棠就是其中之一。
皇甫慧緊緊握著花枝,不滿地叫道:“這花是我先看到的,五姊妳為什么非要和我搶?”
皇甫楠笑嘻嘻道:“好妹妹,姊姊實在很喜歡,妳就先讓給我吧,回頭我宮中的簪環首飾,任妳挑一件走,行嗎?”
此時剛好瞄到皇甫蒙走近,她立刻求救,“二哥,你快來管管五姊,就是愛美也不該搶人家的東西啊。”
他伸頭看了一眼,笑道:“我當是什么好東西,不就是朵花嗎?五妹,妳就是讓給七妹又怎樣,好歹妳是做姊姊的,再說這海棠花喜陽不喜陰,這么冷的天,能種出來已是奇跡,摘下來之后就不值錢了,妳還當它能在妳頭上開多久?若是戴著一朵破敗的殘花出門,妳還會覺得美嗎?”
聽他這么一說,稍有猶豫,皇甫慧立刻趁機將花奪回手中,歡天喜地地跑開。
皇甫楠見狀,忍不住嘆道:“二哥就是偏向七妹,我不過是覺得那花在這個時令開,實在是希罕!
皇甫蒙低身在她耳畔說:“不該是這個時令開的花,就是強開了,也不美。”他有意無意地看了眼站在不遠處的皇甫善,“人也是這樣,不該霸著的位子,如果一直霸占著,還不知道下場會變得如何!
太子聽到他這句話,臉色一變,直挺了身子看著他,嘴唇張闔幾下,卻沒有真正說些什么。
倒是皇甫蒙一臉泰然,施施走向他,笑咪咪地打招呼,“大哥,今日怎么有空離開東宮到這兒來閑逛,四部的事還不夠你煩心嗎?”
“你的兵部、戶部難道也很閑?”皇甫善彷佛很不愿意和他說話似的,一邊說一邊就要躲開。
“正好有事要找大哥幫忙。”皇甫蒙親熱地攬住他的肩膀,低聲說:“昨天晚上我在花街柳巷遭遇埋伏,這件事大哥聽說了嗎?”
皇甫善聞言,立刻震驚地看著他,“遭遇埋伏?什么埋伏?”
“有人要殺我!彼嶂^想了想,“也不對,應該算是跟蹤我吧,結果被我發現,被我給殺了!闭f到這里,他勾起唇角輕笑道:“刑部是歸大哥管,所以小弟來為自己討個人情,這件事就請大哥告知刑部一聲,第一,不要和小弟追討刑罰,第二,幫我查出那刺客的幕后主使是誰!
“這事兒……你自己和刑部的王大人說不就行了,他還敢不給你面子嗎?”皇甫善皺起眉,“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敢對皇子動手?”
“大半夜才動手的!被矢γ善ばθ獠恍,“對方真不知天高地厚,真希望那個幕后主使能有點自知之明,少跟我來陰的,否則若是讓我查出來,嚷嚷開了,他能有什么好處?大哥,你說我講的是吧?”
他臉一沉,“這事兒我還真要好好查查,在京城的轄地,竟然會有這樣的大事兒,若是讓父皇知道了還得了!”
皇甫蒙再笑道:“大哥放心,這件事我當然不會告訴父皇,免得他老人家操心又傷心。那我就算交代完了,日后若還有麻煩大哥的地方,大哥千萬別嫌我煩!彼θ菘赊涞卣f完,眼角余光剛好瞥到剛剛走進院子的一道倩影,大聲道:“我就說這么好的日子,秋泓不來就可惜了,剛想著妳,妳就來了。”說完便快步迎了上去。
劉秋泓,戶部尚書劉巖松的女兒,因為深得皇后的喜歡,所以自小就跟著皇子公主們在宮中讀書,和皇甫蒙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近日大家都聽說她已經被指婚給他,于是皇甫慧搶先一步湊過來打趣,“秋泓姊,恭喜妳啊,就快做我嫂子了,我第一個來道賀,是不是有什么好處?”
她性格恬淡,人如秋菊般風姿綽約,楚楚動人,聽到皇甫慧這般調笑,朱唇一抿,伸手輕點了下她的鼻尖,“就妳話多!
皇甫蒙此時也走到劉秋泓跟前,一把撥開七妹,“小孩子趕快玩去,我和妳秋泓姊還有正事要談!闭f著就拉起她向外面走去。
出了御花園又走了十來步,她才低聲道:“我聽說你昨夜遇襲了?”
“誰和妳說的,老四?”皇甫蒙笑笑,“也就數他最多嘴。”
“怎么會突然出這種事,你知道是誰做的嗎?”劉秋泓擔心地問。
“現在還不確定,我方才對大哥敲山震虎了一下!
她一驚,“你怎么和太子說的?這事情不論是否和他有關,他皆能否認到底,你小心敲山震虎不成,反變成打草驚蛇!
“我雖然不像妳這女諸葛足智多謀,但也并非不懂事理,我早說過,大哥是個沒主心骨的人,這事若與他有關,最多與他的手下有關,他還沒有那個膽來殺我,現下我只是提醒他一下,讓他看牢了底下的人,不要和我斗這種心眼兒!
見他表情張揚又不屑,她不禁噗哧一笑,“你就是這個脾氣,爭強斗狠,總是改不了,我看你是故意讓太子難堪。”
“隨妳怎么說!被矢γ尚χ瘟嘶尾弊,“今天兵部那邊已經和戶部核算好了,五萬人馬,吃喝拉撒都算上,開拔到七臺,一路大約要消耗三萬兩銀子,這筆錢,妳說父皇肯出嗎?”
劉秋泓答道:“花費比我想的要少,陛下沒道理不同意,你去七臺駐軍,是為了防守那邊的西岳軍隊,這是陛下親準的,不會不給銀子,只是兵部一下子要走這么大筆銀子,其它幾部只怕要說三道四了。”
他笑道:“這一點我早料到了,所以我準備一會兒去見父皇,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就當敲個邊鼓?”
“我現在這身份還是不宜和你一起在皇上面前露臉吧,皇上心中必然會認定我們倆是一伙的!
聞言,皇甫蒙笑得更開心了,“咱倆從小到大都玩在一起,不用說也知道咱們是一伙的,父皇要你嫁給我,就是認準了這件事,你還顧慮什么?”
劉秋泓忽然神情一整,“這就是我最大的顧慮,皇上要我嫁你,到底只是想讓我幫你治理好七臺,還是……為了日后更大的土地?你想過嗎?”
他微微垂下眼,“這件事我從未問過父皇,我以為……此事還是不問的好,日后由誰繼承大統,父皇心中自然早有主張,他現在兩頭安撫,就是不想看我們互相爭斗。若是太子那邊不把我逼得太緊,父皇有生之年,我會給他老人家面子,不和太子公開撕破臉,不過他忽然將你指婚給我,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父皇向來不管兒女婚事的,連五妹吵著要嫁給新科狀元,父皇都只是一笑置之,也不知道為何他突然就認了你!闭f完,他側目看向她,“不過,既然你提起這個話題,我也有句心里話想問問你。”
“你說!彼裆J真的望著他。
“秋泓,要你嫁我,會不會委屈你了?”他說完這話,顯得有點尷尬,手足無措地踱了兩步,“你知道咱們自小就是兄妹之情,無男女之愛,我娶你,一是順應父皇的意思,二也是為了日后我的大事,但這么一來,便會耽誤你的幸福,我還是希望你能找個和你相知相惜的人廝守一生,不要摻和到我和太子的爭端中。”
劉秋泓嫣然一笑,“蒙哥,你想太多了,正因為我們一塊兒長大,所以我了解你,勝過了解我自己,現在正是關鍵時刻,我若能幫你一把,是我的榮幸,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至于我的終身……那是緣份,急不得也求不來,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
皇甫蒙這下終于松了口氣,“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再和你客氣了,等大事有了結果,你若有心儀的人,我隨時可以幫你準備嫁妝!
她笑道:“你是盼著我趕快改嫁嗎?哪有你這樣的丈夫!”
他開懷地笑著,輕攬著她的肩,“只是想讓你過得幸福些!
劉秋泓低頭輕語,“我最大的幸!褪悄芸粗,早一天坐到那個位置,除此以外,別無所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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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蒙離開父皇寢宮時已過了午時,本來父皇要留他吃午膳,他推說兵部還有事情要處理就先出來了。七臺駐軍的事,已得到父皇首肯,銀子也可由戶部調撥,這件心頭大事總算是辦妥,他興匆匆地對等著他的劉秋泓說:“走,今日我請你吃飯,這件事你功不可沒!
她笑著擺手,“我表姐在等著我呢,她過兩日就要待產了,孩子的衣服沒有準備齊全,要我幫忙做些針線活兒!
“女人家真是麻煩!
兩人互相道別后,皇甫蒙一出宮門,便策馬直奔兵部,路過花街柳巷的時候,他無意看了路邊一眼,忽然瞄到一個瘦小的身影站在某個攤子前,本是一閃而過的景象,不知道為何,他突然心中一動,勒住了韁繩,回過頭去。
只見那個小人兒正輕聲細語地和店家問著價,“那個鍋子,多少錢?”
“二十枚銅錢!
他仿佛聽到小人兒嘆了口氣,接著垂下頭小聲說:“有點貴了……”
“貴,這可是上好的西陶,從西岳運來的,要這個價可不算貴了!
他見那女孩愛不釋手地摸了鍋子好幾下,又不舍地放回原位,轉身要走,他馬上翻身下馬,伸手拿過鍋子,看了眼,“二十枚銅錢是不算貴,這上面的畫工雖然粗糙,但也值這個價!
女孩轉頭一看是他,嚇了一跳,“你……”
“那天鍋子破了,你娘沒罵你吧?”他從她的眼中看到了驚訝和躲避,于是努力讓自己的語調和笑容顯得溫柔可親一些。
但她只是瑟縮地縮了縮肩膀,偷瞥了他一眼,便轉身就走。
他臉上寫著“壞人”兩個字嗎?真有那么可怕嗎?皇甫蒙愣了愣,忽然發現她一瘸一拐地在街邊蹣跚而行,連忙跟了上去,“腳怎么了?”
她嘆了口氣,這才開口,“燙了!
“燙了還出來走動?就為了買個鍋子?”
只是他再問話,她已經不回答了,自顧自地悶頭往前走。
“喂,你等等。”皇甫蒙急忙回身掏出一錠碎銀子,丟給老板,拿起她剛才摸過的鍋子,接著又來到她身邊,硬是塞到她手里,“拿著!
她訝異地抬頭看向他,執拗地要把鍋子還給他,“我不要!
“你那天也算是為了幫我的忙才摔了鍋子,我平生不欠人情,這鍋子算我賠給你,你要是不接著,隨便摔了它也無妨!彼p臂環胸,臉上堆著笑,就是不肯接回鍋子,她無奈地垂下眼,“你做人怎么這么霸道?”
“霸道?”他挑挑眉,“你還沒見過我霸道的樣子呢!币娝跛著腳走著,實在看不下去,一把撈起她的纖腰,把嬌小的她放到馬背上。
她從未坐在這么高的馬背上過,嚇得驚呼一聲,“。∽屛蚁氯!
“有本事你就自己下來,要不然就乖乖坐著別動。”不知為何,他好喜歡看她無可奈何的樣子,忍不住就想逗弄一下。
誰料她竟然是個倔脾氣,眉頭一皺就要跳下來,這倒把皇甫蒙嚇了一跳,一把將她按住,隨即跳上馬,從后面圈住她,“你這孩子怎么這么大脾氣?好心好意讓你騎馬,你還不領情?”他忍不住也皺起了眉。
“讓我下去,我又不認得你!彼龗暝藥紫,發現根本掙不開。
“乖乖坐著!”他沉聲喝令,“再動我就真把你踹下去,到時傷得更重我可不管。”
大概是他的口氣太過強硬,也或許是知道自己的確沒能力和他力拼,她小巧的五官皺得緊緊的,只能不情愿地和他共乘一騎,而且她兩只手要抱著鍋子,身子又不想和他靠得太近,只好硬是挺直了腰桿,再加上垂在馬兒身側的腳踝因為晃動,引得傷處更疼,一點也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