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嚇,好跩!”袁玥看著他的背影,低聲冷哼。
而洪天海和袁咚咚并沒在意他離去的方式,因為他們的心里此刻都有難以說清楚的擔憂,畢竟這事發生得太快,決定得也太快。
“咚咚,那家伙好像是有預謀而來的!焙樘旌0櫭嫉溃骸澳悴辉摯饝,一個像他那樣的人,我們怎么能相信?”
“是啊,他連這個都準備好了!痹诉硕抖妒种袆偤炏碌钠跫s,將它扔在堆放蔬菜的架子上,仿佛它會燙手似地說:“由此可知,如果我不答應他,芙蓉飯莊肯定會被他弄垮。”
“別亂扔,說不定真有用。”洪天海拾起那張契約收好,以熾熱而擔憂的目光望著她!澳阏娴南嘈潘粫騽e的主意嗎?”
“會有什么主意呢?你難道看不出他其實是想再吃我們的菜肴,只不過拉不下面子,所以來這一手給自己搭個臺子!痹诉宿D開眼睛,整理著那些蔬菜。
看到洪天海注視袁咚咚的眼神,袁玥拽住他的胳膊不高興地說:“天海哥,咚咚姊去焦府不過幾天,你干嘛這么不放心?”
“你懂什么?我就是不放心那個焦家大少爺,瞧他盯著咚咚看的目光,準沒什么好意!彼麩⿶赖卣f著想甩開她的手,但她抓得很緊,沒被甩開。
袁玥任性地說:“那不就是老饕看美食的眼神嗎?我可沒瞧出什么好意歹意,只瞧出天海哥心里只有咚咚姊!”
“小玥,你又在使小性子了!”聽她又扯上自己,袁咚咚責備堂妹!疤旌8缧睦镆恢倍加形覀儍蓚,想想這么多年來,你生病時都是誰在照顧你,小時候逃難走不動時是誰背你?你可不許亂說話傷了天海哥的心!
“天海哥,你不要生我的氣!币娝麄兌疾桓吲d,袁玥的眼中含淚,知道自己過分了,可是每次看到天海哥對咚咚姊好,她就無法控制地想發脾氣。
洪天海臉色和緩,揉揉她的頭!拔矣肋h不會生你和咚咚的氣,只是擔心咚咚答應得太快了,會害苦自己!
“是啊,那家伙逼得是太緊了點。”見他們和好,袁咚咚松了口氣,并振作起精神安撫他。“不過小玥說的也沒錯,我不就是去三天嗎?”
“哪里才三天?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要兩天后才開宴,你起碼得待五天!焙樘旌S嬢^地說。
袁咚咚不以為然地說:“三天、五天沒什么差別啦,吹口氣時間就過去了?墒窍胂肟矗逄旌笪覀兛梢缘玫绞裁,那不是很值得嗎?”
她熠熠閃亮的眸光立刻將她興奮的心情傳給了身邊的人,袁玥欣喜地說:“沒錯,想想看他得公開向我們賠禮認錯呢,殺他的威風真讓人痛快!而且,我們還可以用與這里一樣低廉的房租租到東大街的鋪面,把飯莊遷過去!”
袁咚咚立刻點頭道:“沒錯,在京城最繁華熱鬧的大街開飯鋪,那不正是我們一直想要的嗎?”
“是啊是啊,你們說的都沒錯!焙樘旌R脖凰齻兊目鞓非榫w感染了,但仍難排除隱憂地說:“可是首先,咚咚得順利度過那三天哪!”
“天海哥,你這是不相信咚咚姊的手藝嗎?”袁玥眉飛色舞地說:“放心,憑咱們的袁氏菜譜,保證咚咚姊三天內定能將焦府上下和賓客全都征服,然后大勝而歸!”
“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袁咚咚堅定地承諾。堂妹的信任和鼓勵給她極大的信心。“小玥說的沒錯,別忘了我袁氏祖上可是出過宮廷御廚的喔,如果連小小的焦府都搞不定,那我袁咚咚還如何面對袁氏祖先?等著吧,三天后我定凱旋而歸。只是這幾天辛苦你們了,小玥不可以再偷懶,要來頂替我。只要用心,你做的菜也很不錯,以后遷到東大街,你得跟我一塊兒掌勺!”
她的一番話果真讓洪天海不再那么擔心,他笑著對袁玥說:“小玥雖趕不上咚咚,可也不賴,這幾天就看你的手藝了!
袁玥一仰頭,神氣地說:“那有什么難的,不就是頂個三、五日嗎?”
“芙蓉飯莊”老板娘將要進焦府做三天大廚的消息不脛而走,在京城的商賈店東和市井小民間引起陣陣轟動。
雖說偌大的京城無奇不有,但玩世不恭、狂妄自負的焦家大少爺前倨后恭,親臨拐子街,請曾在幾天前被他貶得一無是處的芙蓉飯莊老板娘到府上親自掌廚辦酒宴的事,仍被人們當作最新的一件奇事議論著、關注著。
這樣,不僅當天芙蓉飯莊生意大為好轉,也讓袁咚咚再也沒有了反悔的機會。于是,帶著幾許憂慮、幾許期待,她在次日清晨進了焦府。
前來接她的焦府車夫一見面就沖著她笑!袄闲喽〔,焦府趕車的,今奉我家少爺之命前來接袁大當家的!
從他樂呵呵的笑臉上,袁咚咚看出這是個厚實、守本分的老人,不由回笑道:“什么‘當家’的?大叔不用這么客氣,稱呼我咚咚就好!
“行,那老朽就稱呼您‘咚咚姑娘’吧!”老人讓步,轉身看到洪天海將一個大筐子搬上馬車時,忙說:“少爺吩咐姑娘除了隨身衣物,啥都不用帶!
袁咚咚解釋!澳鞘俏移饺沼庙樖值墓ぞ,有了它們,我才敢進焦府掌勺!
老人理解地點頭,甩甩手中的馬鞭!肮媚镎f得是,‘人巧不如工具妙’。就像老朽手里這條鞭子,缺了它,只怕老朽連車都不會趕啰!”
焦府大宅座落于東大街頂端,雖位于鬧市區卻鬧中求靜,以深墻寬道和巨樹繁花營造出足夠的靜謐空間。
寬大深邃的正門臨街而開,雕鏤精致的門楣和華而不俗的門飾,既體現了官宦門第的氣派,也帶有濃厚的商賈之風。
當馬車經過正門,繞到專供車馬進出的側門進入大宅時,袁咚咚懷著幾分敬畏心情看著車窗外沐浴在陽光下的高大門扉。
進了側門,是一條長長的,兩邊有灰色院墻的青磚甬道,轉過幾個彎,甬道的盡頭是個由房、廊、園、墻圍成的小四合院。
“姑娘,到了!倍〔O萝噷λf。
“這里是廚房嗎?”跟隨他跳下車,袁咚咚四處看了看這個整潔安靜的院子,很是喜歡,卻沒看見煙囪柴禾,井水石磨,不由好奇地問。
“不是,這里是橫跨院,大廚房在西院,瞧那兒!倍〔钢髠惹胺健
袁咚咚跟隨他轉頭,看到那條裝修典雅的穿廊環繞著的跨院,由看得見的穿廊頂部有道圓門,她心想由那里出去,應該就是西院或廚房了吧!
“丁伯,接到人了?”車后傳來一聲清脆的問候。
袁咚咚循聲回頭,看到一個侍女模樣的姑娘正從房內跑來。
“是喔,接到了!倍〔畼泛呛堑刂钢冈诉恕!澳葑,以后幾天可得多照顧咚咚姑娘!
那個女孩笑嘻嘻地答應,袁咚咚回她一笑,轉身搬她那筐“寶貝”,可是筐沉個矮,她一時弄不下來,丁伯想來幫她的忙,但妮子動作更快。
“我來幫你吧!”她熱心地跑過來抓住筐子,與袁咚咚合力將它抬下地,并在看到那些鍋勺刀鏟時驚嘆道:“袁老板果真是大廚,行頭都不離身呢!”
袁咚咚直起身子糾正她。“我叫袁咚咚,你喊我的名字就可以!
“可以嗎?就怕大少爺不高興!蹦葑铀实卣f:“我叫妮子,十八歲,是府上老夫人跟前的跑腿丫鬟。這幾日因老夫人壽辰將至,來了不少客人,所以少爺要我來幫忙!
快人快語的她立刻給了袁咚咚溫暖的感覺,便也隨和地說:“我比你大一歲,你要是愿意,喊我姊姊也可以!彼涣晳T被人稱為“老板”,只有在買賣時例外。
“行,我就喊你咚咚姊!蹦葑娱_心地說。
見她們熟絡了,丁伯放心地趕著馬車回馬房去。
“來,我帶你去你的房間!蹦葑訋退涯切┐毒甙嵘吓_階后,拉她進屋。
這里的每一間房屋都布置得整潔雅致,與她自幼的住宿條件比實在是沒有什么可以挑剔的。
站在敞開的雕花窗前,她打量著眼前這座小院,感嘆地說:“這里真清靜,誰會想到那高墻外面就是熱鬧的東大街呢?”
“是啊,聽人說,都是那些高墻起的作用!
“真的嗎?”袁咚咚想起進門后一路看到的高高低低的院墻和山墻,很懷疑如果沒有人帶路,她是否還能循著原路走出去。
“少爺說,那些樹也能隔音!
袁咚咚順著她的手勢,看到稍遠的花園邊圍了一圈柿子樹和槐樹,這院子靠走廊的地方有棵長得很不錯的海棠樹,爹娘去世前,她家中也有棵相似的樹。
懷著幾分傷感和驚喜,她出門,走下臺階,站在樹下撫摸著樹身,問:“誰住這院?”
“這里是橫跨院,通常沒人住,只有少爺的客人偶爾會留宿!
“少爺的客人?”袁咚咚心一沉,銳聲問道:“你家少爺住何處?”
“那兒!蹦葑永呦蛏韨鹊哪菞l穿廊。
袁咚咚這才發現,穿廊與小院平行處的墻壁上,還鑲嵌著一道扇形門。
跨入那道門,迎面有道用木制雕刻裝飾的大理石影壁,轉過影壁,眼前是個青磚鋪路,環以花園的院子。
好秀雅別致的院子!她心里暗自贊嘆。
這個院子足足有剛才那個橫跨院的三、四倍大,由南面正房、東西兩側廂房和北面大廳與書房圍成的四合院內,令人印象最深的是那個面積不小的水池。人人皆知,京城水貴,家宅中能有這樣一泓池水實在令人驚喜,更別提此刻池塘內朵朵粉荷迎風舞動,碧綠闊大的荷葉舒展于水面,伴著清風隨波起伏,景色煞是迷人。
而池塘邊的花園內群芳爭艷,一座亭閣傲然屹立其間,閣檐上掛了個橫匾,上面用朱筆題寫著「鳥食居”三個字。
“那是我家少爺自己刻寫的匾!币娝⒁曋菈K匾,妮子自豪地說。
“是嗎?”看著那清秀俊雅的筆鋒和雅致美麗的花園,袁咚咚心里暗想:看來這位大少爺并非只知吃喝的紈褲公子,還是個挺有雅興的讀書人呢!可是,為何要題“鳥食居”這樣古怪的名字呢?
她沒問,妮子主動解釋了。“這個院落本來有個雅名叫‘紫云軒’,可是大少爺偏要把它改名為‘鳥食居’。”
“鳥食居?!”玩味著這個名字,想到焦元廣的性情,袁咚咚會意地笑了,那個玩世不恭的大饕客,果真是時時刻刻都惦記著吃呢!
妮子以為她在笑這個名字,也笑著說:“就是嘛,大家都不喜歡這個名字,老夫人還生了氣,可少爺說他是只為美食而活的鳥,所以不能更名!
她的話提醒了袁咚咚,她看看四周,小聲地問:“你家少爺在家嗎?”
“放心吧,少爺一大早就出去了!
一定又是去尋找美食了!袁咚咚放心地想。
“找到了嗎?”扇形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聲音,令她倆立刻豎起了耳朵。
“沒有,我分明看到他跑進穿廊的,可是轉眼就沒了影兒!
“唉,算了,我去告訴老夫人吧!”
“呃,一定又是小少爺不肯吃早飯!”妮子眉頭一皺,對袁咚咚說:“我得到老夫人住處去看看,你先回房休息吧,我一會兒來找你!
“你去忙吧,別管我。”看出她很焦慮,袁咚咚忙讓她走。
隨后她也準備離開,可是無意間往花園瞥了一眼,卻發現一簇花枝在晃動,那絕對不是微風所能造成的晃動,想起妮子剛才說到“小少爺”,她多了個心眼,轉身沿著青石幽徑往花叢走去。
花枝不動了,可她卻看到一截紅色織物,于是她微微一笑,撥開了花叢。
頓時,兩張孩子的面孔露了出來。
“你是誰?”年紀約莫十歲出頭的男孩兇狠地瞪著她。
“那你們又是誰?”袁咚咚不答反問,并將目光轉到他身邊穿紅裙衫的女孩。這兩個孩子都太瘦弱,尤其是這個女孩,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過大的眼睛里有種讓袁咚咚很不能理解的怯懦。
“我們是焦家人,走開,不然把人引來,我就對你不客氣!”男孩蠻橫地說。
看到他攥緊了細小的拳頭,眉眼間展露出眼熟的霸氣,袁咚咚相信他一定就是焦府小少爺,驚訝之余也為他與他哥哥的神似之處啞然失笑。
“笑什么笑?你快走開!”男孩見她不走還笑了,不由更加氣惱。
“我不走!笨吹侥泻獾霉钠鹑鶐妥,而他身邊的女孩似乎要哭了,袁咚咚不再逗他們,收起笑容和藹地說:“我叫袁咚咚……”
“‘圓咚咚’?哈哈,好好笑喔,你真的有點胖呢!看看你,矮得像冬瓜,長得像圓鼓。哈,圓咚咚,好蠢的名字!”男孩終于找到了嘲諷她的機會,立刻報復般地取笑起她的名字。
袁咚咚不惱也不氣,平和地繼續說完被他無禮打斷的話!拔倚赵,名叫咚咚,聽我爹說,我娘生我時很辛苦,差點兒死掉,有一個更夫敲著更鼓從窗外路過,那‘咚咚’響的鼓聲幫助了我娘的勁兒,這才生下我,所以爹娘給我取了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