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
熾熱的艷陽穿過玻璃帷幕,映在一間布置雅致的小套房上,不到十坪的空間里擺放了一張單人床、衣柜、雙門小冰箱、裁縫機,還有堆著一迭圖稿的設計桌,矮柜上的史奴比鬧鐘指著八點鐘,不斷地發出惱人的叫聲。
“嗶——嗶——”
隆起的被單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臂在柜子上摸來摸去,終于摸到鬧鐘的按鈕,但鬧鐘卻突地滑下矮柜,不偏不倚地砸在陶穎潔的額頭上,她吃痛地悶叫了聲,這一痛,也將她從夢境拉回現實。
她按掉鬧鐘,恍惚地坐在床上。眼前沒有蔚藍海景,也不是五星級的度假飯店,而是她租來的小套房。
她走到浴室,擠了點牙膏在牙刷上,開始刷牙,看著鏡中五官清麗但滿嘴牙膏泡沫的自己,忍不住又想起在大溪地度假的時候,她就像一個愛鬧不聽話的小孩,常會趁紀行顥在刷牙時,故意擠到他的身邊,和他搶水龍頭。
有一次,她還撒嬌地幫他刮胡子,卻不小心劃傷了他剛毅的下巴……
過去的甜蜜記憶一一浮現她的腦海里,明明已經離開大溪地快兩個星期的時間,她的心卻還是沈溺在他溫柔的寵愛里,無法自拔。
對于兩人在西爾飯店的約定,她知道自己沒有資格、也沒有勇氣赴約,對她來說,他們之間的感情就像旅行中的一幕風景,再美都帶不走,只能成為她心底永恒的記憶。
洗完臉后,她從衣柜里取出一件白色襯衫和深藍色窄裙迅速換上,然后坐在鏡子前化好淡妝,將鬈曲的長發扎成發髻,拎起手提袋,撈起桌子上的鑰匙,鎖上門后,便迅速走下樓。
她坐公交車來到市區一間舊式的商業大樓,搭電梯到三樓的”迪克全能管家服務中心”后,便推開透明的玻璃門,走了進去。
“早安,穎潔!惫衽_的總機小妹向她打了聲招呼。
“早安,迪克進辦公室了嗎?”她放下手提袋,拿起卡片,打卡。
“他還沒有進公司!笨倷C小妹說。
“迪克全能管家服務中心”成立近十年,現在的負責人張迪克是穎潔的大學同學,兩人在念服裝設計系時便建立起革命情感,所以當張迪克成立了這間公司時,恰巧陶穎潔也要找一個穩定、有固定收入的工作,所以他們便一起在”迪克全能管家服務中心”打拚。
從大溪地返回臺灣后,她在MSN上遇到在法國留學的大學同學,告知她”巴黎國際時裝藝術學院”與知名時裝品牌聯合舉辦了一個時尚設計大賽活動,目的就是為了要甄選來自世界各地優秀的人才。
只要將作品寄到該校參加比賽,列為優選作品的學生,全年的學費和住宿將全部由學校提供,甚至還可以到著名的時尚品牌公司實習。
為此,她這陣子都待在家里趕制設計圖,所幸迪克是個很夠義氣的朋友,全力支持她的夢想,所以特別通融的又給了她一星期的假期。
“可以把工作連絡簿借我翻一下嗎?我記得今天我們好像要去新客戶那兒……”穎潔接過本子,翻看了一下,的確約好早上十點要去拜訪新的案主。
此時穎潔才想起來,上星期她都忙著構思參加甄選比賽的設計圖,完全忘記要先預習新雇主的個人資料了。
而那份裝有資料的牛皮紙袋,好像被她塞到書桌抽屜的最底層了。
總機小妹湊到穎潔的身邊,笑咪咪地問道:”穎潔,聽說妳上個月休長假去大溪地旅行,有沒有艷遇?”
“妳想太多了,快幫我打電話催一下迪克,他再不出現會遲到的!彼龣C伶地轉移話題,但腦海卻自動地浮現出紀行顥俊挺的臉龐。
不管她有多舍不得這段感情,兩個人都早已回不到過去,而時間也會慢慢沖淡她對他的記憶。
現在的她應該好好認真工作,如果在設計大賽中脫穎而出的話,她甚至不用等到年底就可以出發到法國實現夢想,而且連住宿和學費都可以省下來。
不然,以巴黎昂貴的物價,還有念服裝設計系時裁制作品的錢,她怕自己恐怕不能當個專職學生,還得半工半讀才能負擔得起開銷。
在總機小妹拿起話筒要撥電話的同時,張迪克推門而入,高聲喊道:”剛才路上塞車,我拿份數據就可以去新客戶紀先生那兒了!
話甫落,張迪克便沖進辦公室內,抽起桌上的牛皮紙袋,和穎潔一起坐電梯下樓,開車前往新客戶的住處。
“迪克全能管家服務中心”的客戶幾乎全都是金字塔頂端或高級商務人士,所以每位擔任管家的職員除了職前訓練外,還要定期進修,就是為了帶給客戶媲美五星級的高檔服務。
兩人的座車陷在擁擠的車流中,張迪克趁著空檔換了一張小野莉薩的專輯,輕快悅耳的歌聲輕輕滑過穎潔的耳膜。
“穎潔!睆埖峡藗冗^臉,凝視著她線條優美的側臉說道!蔽覀冋J識也六年多了,我是認真的,妳想去法國留學我可以借錢給妳,等妳學成歸國后,再慢慢還我就好了!
在大一新生訓練報到當天,張迪克一眼就被她清麗可人的外形給吸引住,而恰好之后的分組報告兩人都在同一組,因此建立起深厚的革命情感。
認識的這幾年,他也曾暗戀過她,但告白后,把氣氛搞得相當尷尬,好一陣子她都故意避開他。后來張迪克想開了,當情人是一時的,但當朋友卻是一輩子,于是兩人談開后,變成無話不談的死黨。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還是想慢慢存錢。”她回給他一個感激的笑容。
“要不然就當我投資妳怎么樣?等妳從法國學成歸國,自創品牌,成立公司,讓我當妳公司的股東!睆埖峡诵Φ闷ζΦ。
他從大學開始就看她一個瘦瘦的小女生老是騎著機車穿梭在大街小巷,拚命打工賺錢的模樣,說不心疼是騙人的,尤其是他們念服裝設計系特別燒錢,每次裁剪布料就像要割肉一樣,常常把大家搞到三餐不繼,要靠泡面吐司度日。
“迪克,你給我工作就是在幫助我了,不一定要借錢給我……”她側過臉,擠出一抹脆弱的微笑!蔽蚁肟孔约旱牧α咳シ▏魧W,如果我順利取得‘巴黎國際時裝藝術學院’的獎學金,就可以馬上出發了,所以你不用為我擔心啦!”
“說的好!我們陶小姐是有理想、有志氣、有抱負的有為女青年,不用我這根廢柴為她擔心!睆埖峡斯室庹{侃自己化解沉重的氣氛。
“拜托,你可是‘迪克全能管家服務中心’的小開耶,就算是根廢柴,也是一根身價數百萬的柴!狈f潔揶揄他。
“感謝妳的贊美哦!”
一路上,兩人不斷地斗嘴,互糗對方,談話當中張迪克還問了她大溪地好不好玩,有什么新鮮事發生。
她一一向他分享了每個景點和游樂項目,但絕口不提關于紀行顥的事。
紀行顥成為她生命里最甜蜜、也最苦澀的回憶。
她很想愛他,但現實里卑微的身分,卻讓她連赴約的勇氣都沒有,更遑論去靠近他。
紀行顥在日本參加完為期一周的日舞影展后,又與電視臺和投資廠商開了幾個商務會議,敲定下半年度”星杰影視制作傳播公司”企劃的戲劇合作事宜。
昨晚,他搭著班機飛抵臺灣,地上還擺著兩個行李箱,一早起床后,他換上了輕便的休閑服,煮了一壺咖啡,從行李箱內取出襯衫和待洗的衣服。
看著這幾件折迭整齊的襯衫,他的腦海又浮現陶穎潔慧黠嫻雅的模樣,心里有種很溫暖的感覺。
在她的身上,他經歷到愛情的美好與甜蜜,而這世界的紛擾與丑陋,彷佛都被阻隔在愛情的膠囊之外。
突地,一陣門鈴聲響起,他這才想起今天是新管家報到的日子。
本來,他是很排斥有陌生人入侵他的私人領域,但這幾年因為忙著拓展公司業務的關系,工作太過繁忙,三餐也不定時,因而累出了胃潰瘍。
去年底,他在特助周哲亞的建議下,聘請了一位私人管家照顧他的飲食和生活起居,但上個月底他的管家離職了,總公司答應今天會再派遣新的管家報到。
他起身,穿過玄關,拉開沉重的門板,映入眼簾的是一位穿著白襯衫黑西褲的男子,削剪整齊的頭發略帶點龐克風。
“紀先生您好,我是‘迪克全能管家服務中心’的管理部經理張迪克……”張迪克斂起平日隨興的痞樣,掛著一副職業性的笑容。
“你好。”紀行顥欠身讓他進屋。
“您好,我是您未來的管家陶穎潔——”穎潔尾隨在張迪克的身后,正要踏入玄關時,抬頭對上了紀行顥的臉,怔愣了好幾秒鐘。
她驚愕地瞠大水眸,沒想到兩人竟會這么快就見面了,而且,他居然是她服務的新客戶。
“妳……”紀行顥的眼底浮現一抹驚訝的神色,定定地打量著站在玄關處的她。
陶穎潔?!
是那個和他在熱帶小島上縱情相愛的女人?
他瞇眼凝看著她,發現她的五官仍然清麗動人,但不同的是她慧黠的眼底多了幾分世故的神色。
紀行顥完全被眼前的情況給弄胡涂了,陶穎潔不是從法國留學回來的服裝設計師嗎?怎么這一回變成了專業管家?她究竟在玩什么游戲?
穎潔咬著下唇,巴不得能挖個地洞鉆進去。
“紀先生?”張迪克輕聲喚了他一下。
紀行顥斂去眼底的疑惑,請兩人進入客廳,從開放式的廚房中端出兩杯咖啡,放在茶幾上。
“請喝咖啡!彼粍勇暽卮蛄恐鴥扇。
“紀先生,我先向您介紹一下,這位是您未來的管家陶穎潔。”張迪克說。
“陶小姐看起來很年輕,以前有擔任管家的經驗嗎?”他迅速地梭巡她的衣著一眼,最后停留在她的眉眼上。
穎潔垂下臉,始終沒有勇氣迎向他過分犀利的視線,她曾經在腦海里幻想著各種和他再次相遇的情景,但就是沒有想到他們竟會以這么難堪的方式重逢。
早知道剛才在車上就不該和張迪克斗嘴的,應該事先詢問他新客戶的數據……
“紀先生,您不要看穎潔這么年輕,她的管家經歷相當豐富,而且受過烹飪訓練,不論是中西式料理或者是家事清潔都十分出色,絕對會讓您贊不絕口!
“陶小姐,請問您擔任管家多久了?”紀行顥端起咖啡,啜飲一口,透過杯緣靜靜地凝視她。
“兩年多!狈f潔艱難地說。
“紀先生,穎潔從大學畢業就到我們公司服務了,過去的客戶都對她非常滿意,她是一個很專業的管家!睆埖峡穗[約感覺到客廳的氣氛有些緊繃,還以為是紀行顥不滿意他推薦的人選。
“嗯!奔o行顥俊逸的臉上浮上一層陰郁。
“如果日后您有不滿意穎潔的地方也可以提出來,我們可以再為您派遣其它的人選。”張迪克說道。
紀行顥點點頭,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忽然之間,他完全弄不清楚哪一個才是真實的陶穎潔?
是眼前穿著拘謹制服,一臉卑微的管家嗎?還是在大溪地拿著畫筆,一派純真甜美的服裝設計師?
“那管家服務從今天開始,若有什么問題您可以直接與穎潔溝通,也可以打電話來公司,我們都會立即為您處理。如果沒什么問題的話,我先告辭。”
“慢走!奔o行顥說。
“穎潔,我先回公司了,加油!”張迪克站起身,對她比出一個打氣加油的姿勢。
“再見。”穎潔回給他一記脆弱的微笑,站在玄關上送張迪克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