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消息,卜希臨急著想趕回鳳鳴山谷,卻被文世濤給攔下來,先將她帶回文府歇息。
一來是天色已黑,趕夜路,就怕遇到山賊,二來是何掌柜早就請了大夫醫治卜三思,只是為了保險起見,才差人快馬加鞭向他們通報一聲。
能夠年紀經輕就將家里的事業經營得有聲有色,樊入羲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其實有著細膩的心,早在他帶著文世濤回天水城時,便跟底下人吩咐過,多加注意卜家的狀況,正因為如此,何掌柜不敢輕怠,三不五時便到卜家走動,這一回才能在第一時間安排卜三思就醫。
“可是,我擔心爺爺……”躺在床上的卜希臨心急如焚,只想趕快回家。
“別擔心,入羲說了,有何掌柜發落著,有任何狀況他會立刻派人送口信來!蔽氖罎矒嶂。“要回去,等天亮再回去,更何況你的身子還虛弱得很,也不適合在這當頭長途跋涉!
“可是……我怕拾幸的秘密會被發現……”
“別擔心,明天我就陪你回去!彼o握著她的手,不斷地安撫。
卜希臨只能無奈點點頭,在喝了有安神效用的藥之后,慢慢沉入夢鄉中。
文世濤瞅著她的睡臉,心一陣陣地泛疼著。
他很想勇敢地替自己爭取一回,可現實卻殘酷地一再打擊他,讓他不得不正視現實。
向來硬朗的卜爺爺,總是身強體壯的希臨,卻莫名都病倒了,這意謂著什么,已經不需再說明。
這情況,就跟當年一模一樣,看似不起眼的小病,卻慢慢地轉變成無藥可醫的重癥,從此撒手人寰……而她,也面臨著同樣的未來嗎?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去?
還是說……趕緊離開她?
他忖著,又怕詛咒已經開始生效,就算他現在離開,也是于事無補。那么……他還能做什么?
看著熟睡中的人兒,他不禁悲從中來。
不是他不肯爭取,而是他根本沒有資格爭取什么,他的存在只會傷害身邊的人,這樣的他還留著做什么?!
他真恨這樣的自己,恨之入骨!
“留著你的命,也許還能救她!
門外傳來低沉的嗓音,文世濤防備地抬眼望去,房內燭火映照出門外人的身形,那高大的身影像是穿著寬大的斗篷,教他不由得一怔。
看了眼卜希臨后,文世濤隨即起身開門,果真瞧見朔夜就在門外。
文世濤瞇起眼瞪他!澳銥槭裁磿谶@里?”
“因為我聽到有人在祈求!彼芬剐Φ。
“……你以為自己是神嗎?”
“不,我只是一個可以實現你愿望的惡鬼!
文世濤怔愣地看著他,抿了抿唇,怕兩人對談的聲音會擾醒卜希臨,于是合上了門,往外走了幾步。
“你……可以實現我的愿望?”他問著。
他才不管他到底是不是惡鬼,他只想知道……自己能否擺脫一身詛咒。
“當然可以。”
“真的?”
“我實現了范姜魁的愿望,不是嗎?”朔夜笑睇著他,那眸色有幾分癲狂妖冶,似人似魅。
文世濤微擰眉。“范姜魁的愿望?”
“你也親眼見識到執秀的身子,已經和一個尋常人沒兩樣了。”
文世濤想起那一晚,范姜魁為了讓執秀能像個尋常人生活,愿以己身五感做為交換,可是……“執秀說,咒沒有成立,因為范姜魁的五感并未消失,他還是和往常一樣!
“是誰跟你說,咒術師就非得以物換咒?”朔夜好笑地看著他!拔掖_實對范姜魁施了咒,但咒被文執秀給破解了,因為她那一份執著的愛,所以咒在瞬間化解,祛除她身上的病痛!
文世濤聽得一愣一愣,不知道該不該信他,可執秀能夠恢復成正常人,確實是不爭的事實。
垂眼尋思片刻,他抬眼道:“那么你要怎么實現我的愿望?你又怎么知道我內心的渴望?我得用身上什么東西換?”
他刻意隱瞞想法質問著,就不信他會知道。
朔夜始終含笑。“你想要解開身上的詛咒,讓你身邊的人永遠不再受其害!
文世濤不敢相信的半瞇眼!澳恪降资钦l?”他連伏旭也從未提起過這事,知曉的人唯有執秀、入羲和希臨,而他們不可能隨意向人透露。
“不過是個可以實現你愿望的咒術師罷了。”朔夜冷笑著,上下打量著他,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在賣關子,好半晌才道:“我不需要你拿任何東西換取,我只要你跟我打一個賭!
“賭?”
“對,很簡單的賭。從賭約定下的瞬間,卜希臨的病會馬上好轉,明天她就可以上路回家,只要你跟她約定,要她七日內回到文府見你,那么……你身上的詛咒就會消失。”
文世濤身體泛起陣陣寒栗。他竟連希臨明日要回家都知道……“只要這樣就可以?”而且,這樣的賭不會太簡單嗎?
“對,只要她愛你,她可以在期限內趕回,那么她的愛就可以化解你身上的詛咒。”朔夜伸出長指比著他!安贿^,既然是賭嘛總有輸有贏,要是她沒回來的話,我要挖出你的眼睛,而且你身上的詛咒會一直纏著你到死為止!
文世濤毫不猶豫地道:“好,一言為定!
七天之約,這對他而言,根本就是贏定了,他沒有不接受的道理,況且如此一來,他就再也不受詛咒束縛。
“很好。”朔夜笑彎了血紅的唇瓣,長指在空中快速地筆畫,眼前出現古老綻放金色光芒的文字,往文世濤身上一繞,瞬間消失不見!百約成立!
文世濤垂眼看著自己的手腳,沒有任何異狀,再抬眼時,朔夜已經消失不見,他愣了下,隨即又自嘲一笑。
怕什么呢?他自己不也是個近似惡鬼的人嗎?
翌日一早,果真如朔夜所言,卜希臨病情好轉,燒退了,人能跑能跳,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趕回鳳鳴山谷……
“七天之約?”卜希臨不解地看著他。“你不是說要跟我一道回去的嗎?”
“希臨,對不起,木造廠臨時有事,我走不開身!蔽氖罎缫严牒谜f詞,溫柔地摟著她!爸荒茏屇悛氉曰厝,但我希望你可以在七天之內再趕回文府!
他算過時間了,要是一切安好,當日來回,時間上是綽綽有余,但若她想要照顧爺爺,或者安置拾幸,五天的時間也夠了,如此一來,七天之內她絕對可以返回文府。
“喔……”她有些失望,但還是打起精神!皼]問題的,我一定會趕回來,只是,為什么一定要趕在七天之內?”
“這是一個賭約,要是你在七天之內趕回,你就知道贏得了什么!彼o握著她的手,像是要得到她承諾般請求!澳憧梢宰龅桨?”
“當然可以!彼肓讼,又說:“爺爺的身子骨向來硬朗,就算生病,應該也不會太嚴重,我只是有點放心不下,才一定要回去一趟,你放心,我一定會很快趕回來,搞不好連七天都不用呢!
來回兩地,搭馬車只要一天的時間,七天對她而言,綽綽有余。
于是,盡管離情依依,文世濤還是送她搭上文家的馬車,目送她離去。
在卜希臨離去之后,他再度前往悅來酒樓,想要尋找七彩鳥,然而樊入羲一見到他,不禁愣住。
“你怎么一個人來了?卜姑娘呢?”
“她回去了!蔽氖罎龔阶猿^景樓走去。
“你怎會讓她一個人離開?你不是應該要陪著她一道回去的嗎?”樊入羲跟在他的身后,瞧他涉入溪里,有些沒好氣地問:“我愈來愈搞不懂你了,你把她丟下,結果卻獨自跑來我這找雕飾,你腦袋到底在想什么?”
“想一個美夢!彼χf。
只要七天,所有災厄都將結束,要他怎能不開心?
短暫離別可以換來無災無厄的未來,怎么想都覺得值得。
“這是怎么著?瞧你笑得很樂,發生什么好事了?”樊入羲很不雅地蹲在溪岸,打量著他的笑臉。
“當你愛上一個人,你就會懂!彼砥鹦涔,沿著溪邊尋找。
樊入羲輕呀了聲。“啊……我懂、我懂,直到現在,我的心還卜通卜通地跳,哎呀,相思好磨人!彼麚u頭嘆氣,一副為情所困的模樣。
文世濤直起腰,很正經地看向他!胺袷悄械!逼鋵嵶蛲硭秃芟氪疗扑幕孟,但卜家有事,教他暫時給忘了。
樊入羲愣了下,隨即笑得很兇狠!澳惝斘业难劬κ茄b飾品,是男是女也分不清楚?我告訴你,你已經有卜姑娘了,外頭別再藏個紅粉知己,要不然我一定唾棄你,跟你切八段!
文世濤幾不可微地嘆口氣!皭矍槭敲つ康!彼_定入羲那雙桃花眼是裝飾用的了。
“喂,你可不能盲目,下定離手,不好朝秦暮楚,做人不能貪心,否則遲早兩頭空!狈媵嗽偃嬷,就怕好友不肯交出紅粉知己,害他持續病相思。
“他是煉丹師喔!蔽氖罎嵝阉
“嘖,煉丹師又怎樣?她不偷又不搶,不但生得標致,還能治人病痛,就像個大夫嘛,煉丹師也是人,何必胡亂冠她罪名?”想起伏旭,他的心不由得酸甜泛疼。
她的五官清秀,雖然眸色是清冷了些,但時下很流行冰山美人嘛。而且她的身形又高挑,配他剛剛好。
“所以,你是非追不可?”文世濤憋著笑問。
“追!為什么不追?你以為我天天發情、年年心動?你要知道,我爹娘盼著我成家盼多久了,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讓我有感覺的,不追,難道要讓自己孤老到死嗎?”樊入羲沒好氣地道。
“那就祝你追妻成功。”
“我收下啦!
文世濤再也忍不住,干脆脫下外衫,直接潛入溪底笑個痛快。
在等待的日子里,有入羲供他娛樂,比較不折磨人,然而,當他搜遍整段溪流,卻始終找不到七彩鳥時,他的心底泛起古怪的不安。
不安在他心里如漣漪般擴大,日夜煎熬著他。
一天、兩天、三天……到了第六天,他終于忍不住,打算要求樊入羲派人將附近所有相通的溪水都搜過一遍,希望在她歸來時,可以將七彩鳥尋回。然而,他還未前往悅來酒樓,樊入羲就先跑到他家里。
“那個……世濤,我有事跟你說!狈媵穗y得的欲言又止。
隱約覺得不是什么好消息,文世濤心跳得更厲害!澳阋艺f什么?”
“呃……”樊入羲話都已經滾到舌尖,卻是很難說出口,幾次掙扎之下,他豁出去地喊道:“卜家人失蹤了。”
文世濤一怔!笆裁匆馑?”
有了開頭,接下來的話就沒那么難以啟齒了,樊入羲把何掌柜捎來的訊息轉述給他知道。
“何掌柜說,卜姑娘當天就回到鳳鳴山谷,她在那里照顧她爺爺三天,直到他痊愈,然后,她就起程回來,照理說,前天就應該回到天水城,但她卻沒回來,吊詭的是,昨天下午,有人把卜家人全都接走了!
文世濤震住,神情呆滯,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這種結果。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彼袷蔷徛爻寥牒5祝锫牭降穆曇舨⒉徽媲,參雜著自己沉而紊亂的心跳聲。
“就是……卜家三口人目前下落不明……我本來不想告訴你,可是瞧你這般期待,就覺得不能不告訴你!鄙祛^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唉,長痛不如短痛。
“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你是說,希臨不打算回天水城?”他瞇眼低咆著。
“我不知道,可她沒回來是事實嘛!”
“胡扯!希臨搭的是文家的馬車,我還派了府里的總管和幾個家丁隨行,他們也沒回來,說不準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好,就算是出了意外,怎么會連卜家其余兩人都跟著不見?這不就是擺明了有問題?”他是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問題,但往壞處想,感覺她根本就是蓄意避而不見,可又覺得怪怪的,她不像是這樣的人啊。
文世濤木然地垂下長睫,笑得嘲諷!澳愕囊馑际钦f,她怕了?”她在回程的路上,發現太多巧合,終究讓她選擇放棄?
這也不是不可能,他很清楚她有多以家人為重,依她的性子,要是只禍延她,也許她并不在意,但若禍延到她家人,她會選擇放棄他,似乎……也不難理解。
“這……”
“我和她約定的時間還沒到,我會繼續等她!彼裆薨担犓茍远ǖ目谖窍駱O死心的絕望。
“對、對呀,咱們再等等,都怪我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胡說八道。”瞧他神情變得冷冽,沒了這些日子以來的愉悅,樊入羲不禁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