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闕飛冬那長長的睫毛已經扇了幾扇,緩緩地睜開了酸澀的眸子,一整夜的疲憊折騰,讓她的眼眶下有著濃濃的烏青。
這個可惡的納蘭肅鳴,竟然……竟然如此不顧自身的傷勢,使勁的折騰著她。
雖然他們拜堂成親已有一小段的時間,可她一直都認為那不過是權宜之計,也認為自己終有一天會離開,所以她只是暗地里貪戀著關于他的一切,然后小心翼翼地保護著自己的心,不讓自己墮落得太深。
可惜這一切的努力全毀在他那虛弱的姿態上面,因為他昨夜受傷的關系,她不小心放下了自己的盔甲,結果就變成現在這種局面。
誠實說來,對于能與他成了真夫奏,她的心中不是沒有喜悅的,可是……想到兩人的差距,再想到自己的娘家人,闕飛冬的心里就塞著滿滿的惶恐與不安。
深吸了一口氣,她悄悄的起身,以免吵醒還睡著的納蘭肅鳴,可她才將自己穿戴整齊,門外已經傳來了綠竹的低聲詢問——
“福晉醒了嗎?”
綠竹的語氣明明很正經,也每天都這么問,都是只等她應了聲之后,她們才會進來,因為她向來不喜人多,納蘭肅鳴的情況更不適合人多,所以平素能被允許進正房的,也就綠竹和棉青兩個。
闕飛冬轉頭看著昨夜因妄動而扯動了傷口的納蘭肅鳴,一時之間倒真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只能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他明明身體有恙,卻還是執意要完成圓房這件事,結果就是房的確圓了,可是后半夜他在折騰她的時候,不小心扯到自己的傷口,讓傷口裂了開來。
嚇得她只能撐著酸疼的身子替他重新換藥和包扎,折騰了大半夜,他偏又發了熱,好不容易天快亮時他的熱度才退了些,她也在疲累之中昏睡了過去。
想到昨夜的一切瘋狂,闕飛冬的臉上驀地鋪上了一層嬌美的艷紅,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這才離開寢房,走到外頭的小廳。
因為納蘭肅鳴要養傷且還睡著的關系,闕飛冬便將雜事移到外頭做,兩個丫頭也已在小廳等著了。
綠竹先一步上前,將早膳放下后,就為主子打理起衣裳和妝容,昨晚負責守院子的棉青則跟在她后頭,等將門掩上后,只見她先往寢房方向瞧了瞧,然后才附在闕飛冬的耳邊說道——
“昨晚院子里頭并沒有什么動靜,但今天一早,老夫人們都打發了人回娘家,只一個多時辰,那些老夫人的娘家人就都上門了!
“這又是打算出什么么蛾子?”
“奴婢用銀子向幾個丫頭打聽了,說是個個都見著郡王爺的身子漸好,所以便動起了塞人的念頭,就算嫡女舍不得,可庶女倒是個個都能舍得了。”
面不改色的聽完棉青的回報,闕飛冬的心里沉了沉,終歸沒有想到那些人竟如此的迫不及待。
聽完這個消息,她的心里微微發澀,可也清楚以納蘭肅鳴的身分和地位,斷不可能身旁沒有妾室通房。
若是在昨日以前,她真的可以很大方、很細心地為他張羅這些事情,可是現在……經過了昨夜的瘋狂,她原本就蠢蠢欲動的心竟有些守不住了。
她本就心儀他,只是礙于身分,也礙于她那個拎不清的父親和狠毒繼母,所以才勉力壓下心頭的那份心儀。
誰知緣分這東西,誰都說不清,他裝病欽點了她沖喜,本以為自己也只是個充門面的棋子,可昨夜……他那熾熱的眸光分明不像無情,所以她便心動了,而這一心動,就再也守不住自己的心……
“嗯,我知道了!遍]了閉眼,壓回眸中驟起的水氣,又深吸了一口氣,闕飛冬的心緒這才稍稍回復平穩。
她這邊才整理好了心情,外頭已經響起了另一道脆生生的嗓音,隔著門口稟道:“福晉,老祖宗那兒遣了奴婢過來,說是要請福晉過去!
聽到這話,闕飛冬的心驀地一顫,但隨即又定了心神,朝著綠竹點了點頭。
綠竹這才走了出去,一出房門就朝著惠春說道:“麻煩惠春姊姊回稟老祖宗,福晉等會兒便過去!
惠春得了回復便急急走了,而闕飛冬則是有些失神的走回了寢房,水潤的眸子凝視著納蘭肅鳴,瞧好一會,這才留下綠竹照料,又領著棉青往太福晉的院子走去。
姨娘、通房……但凡是男人,定覺得擁有這些是理所當然的吧?
雖然納蘭肅鳴看起來與她的親爹闕遠山不同,應該不至于寵妾滅妻,可是只要一想到他為旁的女人布菜,和旁的女人輕聲說笑,她就覺得自己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可……她又能如何?若是太福晉應了,她除了替納蘭肅鳴收下那些女人之,哪里還有第二種選擇?
一步沉重過了一步,但路終究還是有個盡頭的。
在抬腳踏入太福晉住的院子時,闕飛冬立時掩去心中那酸酸的滋味,臉上帶著一抹得體的淺笑,儀態大方地走進了太福晉待客的圓廳。
她禮數周到的先向太福晉和老福晉行禮,然后才依次又向在座的嬸娘們見禮,待她直起身,便看到了三個分別立于嬸娘們身旁的姑娘。
環肥燕瘦,個個都是出挑的美人兒。
闕飛冬神色不動,含笑朝著坐在主位的太福晉問道:“不知老祖宗讓孫媳婦過來是否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是來讓你認認人的,這三個姑娘是你姊娘們好意要送過來服侍你們夫妻的,你仔細看看可還喜歡?”
方才的暗暗打量不同,闕飛冬一聽老祖宗發話,便聽話的將那三個姑娘環視了一遍,就見那些姑娘個個都擺出了正經的姿態。
她含笑瞧了一遍,又含笑看向太福晉,卻瞧不出太福晉是個什么心思,但老福晉在一旁卻是一臉的焦急。
那份的焦急瞧得闕飛冬一陣心暖,再看向太福晉時,心中已經有了決斷!袄献孀,您也知道,郡王爺他一向喜靜,一瞧著人多他便會板了臉,現下瀟湘院里頭的丫鬟足夠多了,孫媳婦在這謝過諸位嬸娘的好意了!
聽著她那軟中帶硬的話,太福晉的臉色隱隱閃過一絲滿意,其實她哪里是真想往瀟湘院里頭塞人,只不過是想要試試孫總媳的能力和心性。
雖然她整日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但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又有哪樣能逃得過她的火眼金睛?昨兒個自家那別扭的孫子和他媳婦圓房的事,她更是一睜眼后就有人來同她說了,如今她不過是將計就計,趁著其余幾個一心向外的媳婦來鬧時,試試孫媳婦。
若是她軟弱地就這么收下了這幾個被挑出來,想塞進郡王府當眼線的世家庶女,那這樣的孫媳婦,她倒是瞧不上眼了!肮皇莻上不了臺面的,誰說我們送來的人是要來做丫鬟的?”
幾個老夫人里,四老夫人年紀最輕,向來最沉不住氣,闕飛冬的話才剛說完,她就已經氣急敗壞地接話了。
“咦,若不是送來做丫鬟的,那怎說是來伺候我們夫妻倆的?”闕飛冬故作不解,那天真的模樣實在讓四老夫人氣得七竅生煙。
早就聽說鳴哥兒的沖喜福晉不但家世普通,性子也粗魯無禮,她本來還想著應該不至于,誰知竟然直是這種胡攪蠻纏的。
“自是送來做庶福晉,為鳴哥兒開枝散葉的。”
“喔,開枝散葉嗎?昨兒個周太醫還交代了,郡王爺經此大病,掏空了身體,在房事上得有所節制,四嬸娘若真的心疼郡王爺,正應該多勸勸郡王爺清心寡欲,這樣才能早日痊愈!
對于闕飛冬的話,四老夫人氣了個仰倒,偏偏她的話有理有據,說起話來的姿態也很是軟糯有禮,讓人找不到發作的理由。
“便是此時需要靜養,但總也有痊愈的一日,此時先讓姑娘們進府熟悉熟悉環境,將來伺候起鳴哥兒也就更加得心應手了!
四老夫人敗下陣去,三老夫人就接著頂上了,要知道自從傳出了鳴哥兒有可能痊愈的消息后,那些尊貴的人便再次頻頻造訪她們的娘家人,更許諾了許多的好處,只求她們能將人安插進郡王府,好隨時知道恪敏郡王的一舉一動。
她們哪個不是被娘家人逼急了,這才厚著臉皮帶著娘家的姑娘們上門,本以為只要說動老祖宗,再用長輩的身分壓壓闕飛冬,以她那上不了臺面的出身,必定不敢拒絕。
誰知道她不但拒絕了,還拒絕得理直氣壯,她們這些人哪個不是這般熬過來的,又哪個沒往自己夫君兒子的院子里頭送人過?對她們來說,男人擁有侍妾通房,那壓根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幾位姑娘平素精通的應該是琴棋書畫,而不是伺候人的活吧?真讓她們去伺候郡王爺,只怕郡王爺還會嫌她們笨手笨腳!
眼見這幾個太太們怎樣都不肯死心,闕飛冬心里難免的也起了些火氣,于是說起話來也越發的直接了。
“你……”
“不如這樣吧,我瞧著嬸娘們的眼睛下方都透著一片烏青,應該是平日太過操勞,晚上也歇得不好,不如這些姑娘,嬸娘們就帶回去,飛冬再送上幾個伶俐的丫鬟,好好為嬸娘們分憂解勞,行嗎?”
她非但不要你的人,還回送你幾個人,闕飛冬的回敬讓三位老夫人氣得面色鐵青,人人漲紅了臉,可雖說她們是長輩,但到底還記得闕飛冬占著郡王嫡福晉的位置,那可是受了朝廷冊封的,她們擺擺長輩架子還勉強可以,畢竟除了這個,她們其它什么也不敢做。
“倒真是如外傳所言的粗鄙,老祖宗您可是親眼瞧見了的,這樣的人難道還能配得上咱們鳴哥兒?”
“自然配得上,她是咱們家的大功臣,為鳴哥兒沖回了一命,又怎么會配不上鳴哥兒呢?”太福晉見兒媳們落敗后便紛紛又將希望放在自己身上,不由得勾起了一抹冷笑。
這幾個兒媳婦倒真是沒有一個省心的,當初若有那么一個半個一心為著鳴哥兒好的話,又何至于現在來看人臉色?
“老祖宗,咱們郡王府也是京城里有臉面的人家,最近外頭都將她這個沖喜的傳成什么樣了,若是不休了她,將來郡王府被這樣粗鄙的人掌家,只怕早晚有一天要落敗啊!”
一直靜默的二老夫人不張口則已,一開口就是更高段數的危言聳聽。
“二嬸娘這話是怎么說的?講得彷佛是我不肯讓郡王爺納妾一樣,若是郡王爺身子好了,他要納多少側福晉、庶福晉,還不是郡王爺自己說了算?不如飛冬請郡王爺出來一見,行嗎?”
她這一番話自又是說得眾人面面相覷,看來在闕飛冬這樣強硬的態度下,只怕今日眾人當真要無功而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