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后,風雪停息,保護宣明的士兵帶她逃出災難,住進了離雪山最近的一個小村莊里,等待前來會合的士兵,等待玉海濤。
又過了數日,等不到任何人,宣明主張再次進山;拭y逞,眾人只能跟她冒險回去,尋找失蹤的人馬。
他們不知道平靜的風雪會否再次爆發,宣明派人傳旨回京搬救兵,打定了主意,不見玉海濤不離開。
她深入雪地,連續幾日少吃少睡,在寒風中陪著士兵奔波,走過了當時寰王劫持她的路程,一直走到了玉海濤營救她的位置才停下。
“陛下,再往前去已無路可走,雪積得太厚。”
“陛下,國師大人當時帶著我們走過這段路了!
一路上沒見到半個活人,眾人無法欺騙自己那些消失的人還活著。
玉海濤徹底失蹤了,無人曉得他是脫險還是遇難了。
“再往前找一找,再找一找……”宣明心急如焚,對她而言,玉海濤是無所不能的,她不信一場雪崩能要他的命。
士兵們再往前探尋了一段路,反而發現了寰王的人馬,以及當時追擊他們的同伴,這些人無一幸兔,全葬身在雪災里。
宣明怕極了,返回原路,重新搜尋,仍然一無所獲。
最后,她站在玉海濤消失前的雪地上,也許并非當時的位置,只是她固執的認為站在這里,等得到他。
“陛下,天色不早了,該離開了!
士兵們湊過來,勸她回去休息。
長時間的搜索,使得在場的士兵們深感疲憊,他們是玉海濤的親信,比誰都希望玉海濤還活著,然而一路找來,過尋不獲,眾人不得不懷疑,玉海濤是不是遇難了?
“他應該在附近的……再找找……”宣明哪里也不想去,早出晚歸好幾天,辛苦的搜索,所有的人都累了,只有她不疲憊。
她的身體只剩下滿滿的恐懼和悔恨,甚至覺得自己并沒有逃出來,而是在當時和玉海濤一起陷入雪海。
“繼續找,沒理由找到了寰王的人馬,找不到國師!
“陛下,天候難測,眼看風雪又要來襲,還是先撒了吧!”
“不,必須找下去……”災難不可預測,再來一次雪崩,她可能保不住自己的性命,但是玉海濤沒回來,她寧可死在這里。
她一直天真的相信,這片天地在自己的掌握中,一直相信擺脫了玉海濤的控制,她就能擁有一切,任性的選擇與他背道而馳,甚至聯合外人設計他……
結果,不僅害自己受到危害,更令自己最重要的人遇到危險。
宣明悔恨不己,使她在短短幾日之內憔悴得如同即將離世之人。
此時,朝廷無君王坐鎮,早己亂成了一團,再接到玉海濤失蹤的消息,更如火上澆油,將京城內暗潮洶涌的不安定局勢攪得益發混亂。
幸好玉海濤留給宣明的臣子不是泛泛之輩,快速出擊,以強硬之勢,穩住人心,隨后又立即趕到宣明的身邊,勸說她回京主持大局。
臣子們陪著固執的君王在雪地一次次搜索,一次次失望,宣明始終不肯回京,直到玉家的長輩們來到她的面前。
在萬里冰封的雪地上,士兵們守在遠處,聽不見玉家人和宣明說了什么,只見皇帝掩面痛哭,悲傷得猶如失去依靠的孩子。
當夜,皇帝終于決定回京,只是隔天臨走之前,又回到當初和玉海濤分開的那片雪地。
士兵們守在遠處,見到皇帝跪于雪地上,久久不起。
寒風凍傷了宣明的手腳,一顆顆淚水在她的臉上凝結成珠,她一遍遍喊著:“太傅,你快回來!
她的呼喚全讓風聲掩蓋。
當風雪完全停息之時,皇帝終于返回京城。
尋找玉海濤的行動并末在宣明離開后結束,相反的,她一回京,立刻派遣更多人,花費更多物力,繼續搜索玉海濤的蹤跡。
可惜,消失的國師再無消息。
沒了玉海濤,無能的皇帝又能做什么?玉家會否失勢?這次發生在雪地里的危機,牽扯出寰王和太后,還有哪些人?
整個京城,人心惶惶,仿佛有濃厚的疑云覆蓋住天際,人人感受到動蕩即將來臨。
金蘭不是最惶恐的人,卻也非常擔憂,她清楚玉海濤對宣明的意義,所以能夠想象失去玉海濤的宣明會如何瘋狂。
匆匆數日,深宮之中,金蘭等到宣明歸來,她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不能讓任性的皇帝在失去玉海濤之后更加瘋狂,孰料出現在眼前的宣明十分冷靜。
“陛下……”所有朝臣,整個后宮,全部侍從,跪于皇宮大殿外,迎接他們歷劫歸來的皇帝。
“起來!崩淠恼Z調從眾人的耳邊飄過。
當他們抬起頭時,見到的是向來驕氣的宣明有如去失了七情六欲,一身死氣,而年輕的皇帝那頭花白的發絲,觸目驚心,如冰山上的積雪,寒意刺人。
桂魄初生秋露微,輕羅己薄未更衣。
又一年秋季到來,而國師消失了整整五年。
在眾人以為國家就此大亂,玉海濤留下的幕僚支撐不了多久之際,出人意料的,宣明站了起來。
人們以為她會胡作非為,她沒有,反而廢寢忘食的治理政務。
人們以為她會乘機扳倒玉家,她也沒有,甚至加倍重用玉家的人馬。
用了五年時間,白了鳥發,擺脫紈褲的面貌,像一個重生的人,她拿出驚人的毅力,彌補了過柱的錯失,慢慢的平定了她的江山。
她的改變如同神話,那么不可思議,教人驚奇,人們無法判斷,到底過去的她是偽裝的?抑或如今的她更符合本性?
“陛下,該休息了!蔽缫,宮里大多數的人已入睡,金蘭忍著睡意,端上熱過的點,心,來到宣明的面前。
“先放著!毙鞫俗谧琅,桌上堆滿了奏折。
她每天只休息三個時辰,剩余的時間全用來處理國家大事,不用人強迫,主動成為一個勤政的君王,只是當初希望宣明成長的玉海濤,己看不見她的變化了。
金蘭低下頭,輕嘆一聲。這么久了,人們對于玉海濤的存活不抱任何希望,只有宣明仍未放棄,加派人手在當初那么點地方,挖地一尺又一尺,反復尋找。
“你去睡吧!不用伺候。”宣明喝了口熱茶,并不休息,手不停的取來未批好的奏折,仔細的查看。
金蘭偷靚女也梳理整齊卻花白一片的長發,想著玉海濤若是見到她變成這樣,會不會心疼?
當年,寰王叛變,太后的家族參與其中,勾結外族,企圖劫持宣明,不料一場突如其來的雪災,葬送了性命。
宣明回京后,寬大的處置了寰王的余黨和太后的家人,只追究主諜,沒有趕盡殺絕,手軟得引人疑實。至于和寰王有私交的異國人士,她交由玉海濤的心腹去拔除,不再抗拒玉海濤留給她的強大幕僚。
有一個自律的君王,一幫忠誠的臣子,哪怕國家百孔千瘡,經過時間的修復,她的江山終究安定了下來,達到玉海濤曾經預想的目標。
“陛下!贝蟮钔,宦官尖細的嗓音傳來。
金蘭走出去,低聲詢問,“何事?”
看著金蘭,宦官氣喘吁吁,臉上有著掩不住的驚喜,“北方有急報,說是找到國師大人了。”
金蘭驚得說不出話,忙不遠的跑回宣明身旁,結結巴巴的說:“陛……陛下!”
“你休息你的去,別煩我!
“不是的……”金蘭焦急無比,偏偏腦子空空,不知如何告訴宣明好消息?
突兀的飲泣聲在耳邊響起,宣明終于抬起頭,正視金蘭。“你怎么了?”
金蘭盯著她好半晌,哽咽的開口,“有消息……消息……國師大人……找到了!
宣明倏地起身,手上的東西掉了一地,直瞪著金蘭,不能言話,怕自己聽錯了,等到金蘭遞上手絹,示意她擦拭眼角,她才發覺自己的淚己流滿整張臉。
一個月后,前往北方雪山尋找國師的人馬全數返回,其中一輛龐大的馬車里,承載了眾多人的祈望,平穩的駛進了京城,直入深宮。
“他在里面?”宣明下朝時,聽說玉海濤己送到她的寢宮。
“陛下!苯鹛m眼眶泛紅,迎接宣明進入內室。
宣明遣退了外人,走到龍床邊,跪坐下來,鋪著明黃色被梅的床鋪上,英俊的男子正在沉睡。
“太傅……”她撩起衣柚,手指輕觸他的臉頰。
玉海濤劍眉舒展,睫毛于眼睛周圍落下淡淡的陰影,高挺的鼻梁,紋絲不動的嘴,以及冰封數年而顯得慘白的膚色,這熟悉又有點陌生的模樣教宣明心酸且心醉。
這五年,他的身體深埋在雪山之下,以一種徹底昏迷的方式,離奇的存活著,無論是民間的大夫抑或宮廷御醫,都診斷不出他的情況。
從未有人被冰雪掩埋后還能活下來,但他也只是活下來,大夫們說,他可能永遠醒不過來。
可是至少找到他了,盡管過程十分艱難,他整個人冰封在雪地深處,挖出來時必須小心的砸開冰層,在他身上的冰融化前,沒人敢斷定他是死是活。
宣明遠在京城,聽著關于他的消息不斷傳來,那么多無法確定的說法,每一句都是對她的折磨。
此時,終于見到玉海濤,頭發未長,胡須未長,容顏沒有半點變化,一切屬于他的時間和生命,全在五年前冰封而起。
宣明握著他的手,抵住額頭,淚水慢慢的溢出眼眶。
多年來逞心的生活,必須當個男人,甚至娶妻,每天重復著她厭煩的事務,她抗拒過,卻敗在他的強迫下,她其實不怨他,只要兩人的關系密切,只要他也喜歡她,不管做什么,她都愿意為他去嘗試。
“對不起,太傅……”
因為喜歡,想獨占,所以她做了許多傻事,害他如今失去意識,躺在床上動也不能動。
“你能聽見我說的話嗎?”她哭著問,而他毫無反應!拔也粫僮鲥e了,我會改的,你可不可以醒過來?”
深秋的斜陽在宮殿外,映紅了半邊天,冷風吹過,落葉無數。
宣明凝視玉海濤如在沉睡的臉,淚水凝固于眼眶。
“您不能進去……”金蘭的阻攔聲從遠處傳來。
宣明擦去臉上的熱淚,輕輕放下他的手,走出去。
宮殿外的侍從見她出現,紛紛跪落于地。
“陛下!苯鹛m看了看宣明,又看向獨自闖入的千羽公主。
“你來做什么?”宣明佇立臺階上,俯視她的妃子。
她曾經派人看守千羽,防止千羽有機會見玉海濤,在玉海濤失蹤后,看守千羽變得毫無意義,她便放松了對千羽的監視。
這次玉海濤歸來,宣明太過激動,忘了重新提防那些對玉海濤“虎視耽耽”的人,不管是覬覦他的千羽公主,還是盼望他成家的玉家人,全都是她嚴加防范的對象。
“國師在里面,我要見他!鼻в鹌查_攔截她的宮人,走上臺階。
“這些年來,公主把后宮婦人的德行學到哪去了?”大庭廣眾之下,又是有夫之婦,如此明目張膽的跑來見夫君以外的男人,即使她們之間的關系只是作戲,在外人面前也該把戲演到底。
宣明不悅,南疆來的公主卻無所畏懼,千羽知道這五年來宣明變了許多,可是再怎么變,宣明永遠無法成為玉海濤那樣強悍的男子。
“陛下自己是怎么做的?”千羽嘲笑,“不管在哪個國家,我都沒說過君王的龍床上能睡著另一個男人,這種事難道就符合中土的風俗?”
宣明抿起唇,吩咐一旁的侍從,“送公主回去。”
千羽猛地向前沖,想越過宣明,進入室內。
“放肆!”宣明攔住她,用力一推,將她推向追來的侍衛。
侍衛們抓住千羽,惶恐的看著宣明。
這幾年來,她專心于國務,憂心玉海濤的情況,因而松懈了對后宮的管制,加上同情后宮的女人們嫁給她這個假男人,于是盡可能的給予她們自由和優厚的待遇,彌補她們得不到夫君寵愛的損失。
這一縱容,使得千羽益發不規矩,偶爾在宮里遇見,她還會不客氣的對宣明冷嘲熱諷。
宣明不怪她,相反的,在失去玉海濤的日子里,宣明渴望得到懲罰,甚至希望全天下的人一起咒罵她。
她有罪,害得玉海濤性命垂危,為此,她不怪任何人對她不敬,然而這一切只成立在失去玉海濤的期間。
現在他回來了,她會用自己的方式去向他贖罪,毋需再縱容別人。
“放開我……我要見國師……”被強行拖走的千羽不停的怒吼。
宣明下令,不準她再擅自離開后宮。
眾人面面相覷,明顯的感覺到國師一回來,皇帝就開始對妃子不耐煩了,這算什么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