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不能惹虹姨落淚,她才是真心真意對他好的姨娘,比親娘還要在意他,誰要說她一句不是,定不輕饒……哼!威脅我,我歐陽春色是讓人嚇大的嗎?”
越想越氣的歐陽春色拔足狂奔,不自覺越跑越遠,來到山莊后一處林木茂密的小樹林,她坐在石頭上生著悶氣,很不能理解司徒太極究竟在想什么,而且能頑固到什么地步。
她不過說了幾句,二夫人再親也親不過娘親,她對他再好也好不過親娘,別人的娘永遠也不會是自己的娘,母子連心是誰也取代不了。
這有錯嗎?
真相只有一個,卻不見得人人愿意接受。
一聽完她的話后,左驚虹登時掩面低泣,滑落的淚珠如斷線的珍珠,令人感到凄楚,很想上前撫慰一番。
而她一哭,平時就陰晴不定的司徒太極立即朝她大吼,說什么都不知情的她正在傷害一個善良的女人,他的親娘不是人,連虹姨的一根小指也比不上。
不是人難道是鬼,竟有這種不孝的兒子詛咒自己的娘,寧愿搶鳩來做娘,不認雀兒母。
“……敢兇我,從小到大沒人有膽兇過我,要不是為了那面古鏡,我會忍氣吞聲看人臉色嗎?”
欺人太甚。
歐陽春色曾想過偷偷潛入司徒太極房中盜鏡,但是怕打草驚蛇,鏡子沒偷著反而讓他藏在更隱密處,那不是更糟糕。
再者,她還不曉得如何透過古鏡回到未來,隱約記得那天有月光……
“咦!這里已經有人了嗎?”原來不再是她一人獨處的小天地。
一名身著乳白色湘衣水田青繡裙,外罩紫綢薄衫,發絲如云瀑半髻半披肩,容貌秀麗的女子輕踩蓮步而來,乍見平日流連的林子有人闖入,驚訝之余不免有幾分失落。
這里是唯一不受打擾的清幽凈地,平常鮮少有人煙走動,草長過膝乏人打理,席地而坐冥思不易被發覺,一直以來是她最喜愛的地方。
如今看來,她必須與人分享了。
“你是……”對方尚未回應,隱約間一個名字已浮上心頭。
“柳繡娘!币粋不受重視,宛如游魂的苦命女子。
“司徒太極的女人?!”果然是她。
能優哉游哉四處閑晃的人不多,除了隱月山莊的主人外,也只有她了。
柳繡娘一怔,突地低聲輕笑!笆禽p賤自身的女人,我不屬于任何人!
隨時想走都不會遭到阻攔,只在于她肯不肯離開。
“可是你確實是他的女人,你們之間……呃,還是有那么一層關聯在!闭f實在的,她并不討厭眼前的女人,反倒覺得她才是真正可憐的人。
柳繡娘點頭,表情理所當然而平靜,“他要我時我給他,這是我欠他的!
“你不想成為他的妻子?”女人家以身相許的最終目的是當上男人的妻室。
“那叫報仇,不是報恩!绷C娘清冷的說道。
“嗄?!報……報仇……”歐陽春色睜大眼,慢慢地笑出聲,認為她形容得非常有趣。
“當初我跟著他是因為我無處可去,女人一旦失去貞操便毫無價值,除了他我不知何去何從。”她很茫然,以為就此死去會比較好過。
“胡說,在我們那里婚前失貞的女子比比皆是,甚至未婚生子還大聲向人宣告,你不能妄自菲薄,老天不會一直虧待你!碧焐也谋赜杏。
“噫!”怔愕的柳繡娘略微動容,眼眶泛著淚光!澳闶穷^一個未嫌棄我是殘花敗柳,還安慰我的人!
這世道對女人極其不公,錯的明明不是她,而且身受其害,可世人未加憐憫,反過來指責她放浪淫蕩,男人才受不了引誘起了色心。
即使在隱月山莊內,眾人看她的眼神仍是鄙夷不屑,大聲談論她的淫賤,刻意提起種種她想要忘記的不堪過去。
他們不肯饒過她,全都認為是她的錯,誰叫她生得美,引人覬覦,秀美的容顏便是她的原罪。
“不是安慰,是激勵,女人也能活出自己的一片天……”呃,這個年代好像不太可能,她說得太快了。“對了,我叫歐陽春色!
她微訝!澳憔褪悄莻女大夫?”
“騙吃騙喝的女騙子才是……。∧憧蓜e說出去,不然我連混都沒得混了!睔W陽春色十分訝異在她面前放下心防,暢所欲言。
“呵……你真是活潑,讓人一見就喜愛!绷C娘被逗笑了,掩著唇暢笑不已,一掃眉間輕愁。
歐陽春色懊惱地捉捉頭!笆腔顫娺^了頭,我爸……我爹常說我是野猴子轉世,沒一刻安定。”
“真好,我很羨慕你!彼灿械,只是有家歸不得。
“羨慕?”像只猴子?
螓首輕搖,發際的金步搖發出清脆聲響。“你是個大夫,可否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完了,《本草綱目》沒帶在身邊,遇到婦科的毛病她也束手無策。
歐陽春色這個假大夫正如她自己所言,是來混的,望聞問切一竅不通,不會把脈,不會開藥,只會翻書用蒙的。
所幸她醫治過的人不多,就一個司徒青衣,而且還好死不死被她蒙對了,她才能在莊內“橫行”,否則她現在八成早被趕出莊賣涼茶,找回家的路。
“跟我來!绷C娘撥開叢生的白芒花,走在前頭。
“咦?”她還沒有答應吧!
唉!走就走,難得遇到一個投緣的,就算被逼上梁山也要硬著頭皮,她的運氣一向不錯,至少她有現代知識能幫上忙,不致無知得什么都不懂。
望著前行婀娜身影,歐陽春色心口很沉重,她想起有點喜歡,又不是太喜歡的司徒太極,心情極其復雜,她們兩人之間的牽連竟是這個該死的男人。
“就在前頭,你小心足下,這里很潮濕,石頭會滑……!”滑倒了。
“你……你以后要記得先說……”痛……她骨頭快散了。
柳繡娘忍著笑,扶了她一把!耙驗楹苌儆腥藖,所以……”
“嗯!嗯!我了解、我了解,階少行人生苔色嘛!我……”她又晃了一下,差點往前一滑。“我們不能走好走一點的路嗎?”
光挑羊腸小徑,又遮遮掩掩地,好像做賊似。
“我怕被別人發現。”日后便無法再來。
“被人發現?”納悶。
一走進才發現這是一座日光照下進來的森林,高大的樹木遮蓋一大片天空,偶有光點灑落,不甚明亮,但也不至于陰氣森森,就是暗了點,像太陽快下山的黃昏。
若非以前走慣了山路,她還真有點吃不消,在樹干與樹干間穿梭,不曉得走了多久,只覺得累了。
驀地,一道光打下,她看到丈高的銀白瀑布輕泄而下,底下是有亂石林立的小潭,潭中央竟有間茅草屋,蓋在浮出潭面的平石上。
天哪!真神奇,好像武林高手在此居住,憑潭練劍,沖刷而下的瀑布用來練氣,吸取日精月華,增加百年功力,任督一開便一飛沖天……
呃,等等,她們不會是要涉水過去吧!
“柳……柳姐姐,那潭水看起來似乎很深。”她什么都會,就是不會游泳。
“不深,底下有墊腳的石塊,你一步一步踩穩就不會被沖走!彼认滤罴把。
“不深……”歐陽春色翻了白眼,求神明保佑。
是不深,走到一半差點滅頂而已。
歐陽春色喝了幾口水,被拉上平臺,她在大口喘氣時,看到有兩條滑動的繩子綁在潭邊的大樹上,而繩索的另一端則是滑向茅草屋,沒入半開的小窗。
這景象讓她聯想到以前看到的一則新聞,有位必須外出工作的父親托人將食物放在籃子里,然后拉到二樓喂養他的孩子。
“她手腳都磨破皮,有些化膿,我先前拿些藥給她抹,可是她不領情地全往外丟,我實在是無計可施。”她想幫她卻使不上力。
“呃?”那帶她來她就會有辦法嗎?
柳繡娘幽幽地發出嘆息聲!暗任易哌h了,若有似無的呻吟聲引起我的注意,我才瞧見有名老婦倒在門邊,全身發燙發出囈語!
“她是誰?”這么可憐。
“我不認識她,她除了叫我滾開外,一句話也不肯跟我交談!遍T是上鎖的,她救不了她,只能用蘆葦的莖送水到她口中,不斷喚醒她。
原本以為老婦會撐不過去,但她還是活下來了,只是身形更為瘦弱,有氣無力,趴在地上撿食發臭的包子和饅頭。
她們算是同病相憐吧!一個關在有形的籠子里,一個囚困無形的四方墻,她們一樣的身不由己。
憐憫她是出自對自己處境的無奈,她也明白幫不了老婦什么忙,只能偶爾來看看她,看她是否又病倒了,其他就算是聽天由命。
“又不是貓呀狗的,竟然把人關起來,簡直太不人道了!睈!好臭,是什么味道?
才走到門口,歐陽春色就想開溜,一陣惡臭撲鼻而來,惡心的氣味令人想吐,她想她要是再前進一步,肯定會被臭暈。
“你可以從窗口看看她的情形,潰爛的傷口不上藥不行!绷C娘掀開一條小縫,想讓她看個仔細。
“等……等一下,等我吐完再說!蔽缟挪辉摮蕴嗲鍩跹蛉,全吐光了。
吐得晞哩嘩啦的歐陽春色有些虛弱,她以手捧起干凈的潭水洗臉,再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有小強性格的她是不怕挫敗,越挫越勇。
人的潛能是無限大,由她身上可以得到印證,只聽見布帛撕裂的聲響,少了一截袖子的她將上等布料做成口罩,捂住口鼻,什么事都難不倒她。
不過她不是走向柳繡娘,而是豁出去的朝破舊的門板走去,她看了一眼生銹的粗大鎖頭,想也沒想地取下夾耳的墜子,將銀白色墜煉拉直,插入幾乎滿布銹屑的鎖孔,輕輕轉了幾下。
喀達,喀達!卡!開了。
“就說我有做賊的天分嘛!不靠預知也能發達,我……咦,你要去哪里?”不要把她一人丟下。
柳繡娘回頭一笑,“等我一會,我去幫她拿些食物!
“什……什么?!”她真要拋下她一人?
現在打退堂鼓成不成?
欲哭無淚的歐陽春色是進退兩難,后退是水,只怕先淹死,前進是惡臭的污染地,萬一憋死了怎么辦?
思前想后,閑著閑著,反正她也走不掉,不如進去瞧一瞧。
“滾開——”
厚!怕怕,好可怕的吼聲,一點也不輸愛吼人的司徒太極。
“婆婆,我是被逼的,你千萬不要怪我,雖然我也很想滾,可是我怕水,你這屋子借我歇一會,等潭里的水干了我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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