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威,今天狀況如何?”包慶余西裝筆挺地提著兩個保溫盒走來,而易稚青臭著臉,手里抓著兩只計算機手提袋走來。
南仲威乏力地閉了閉眼!安缓!彼_始懷疑自己早晚會死在陸姿穎手中。
“怎么了?欸……姿穎呢?”
“洗手間!
“看來她除了失憶之外,倒是沒什么大礙,至于你交代的事,昨晚已經要人去調車送到車廠處理,應該晚一點就會有消息了!
“嗯。”他乏力地應了聲。
“臉色這么差,還敢要我把上半年度計劃書整理好送來……你最好是真的可以全部看完,要不然我就跟你拚了。”易稚青將兩只手提袋往病床邊的矮柜一放,瀲滟水眸像要噴火一樣。
“反正我已經躺著了,你要是打算讓我躺久一點,盡管下手,我不會怪你!彼馀d闌珊地說著。
他是想要著手處理每日該處理的公事,可偏偏他現在光要坐起就覺得胸口快裂了。
說來說去,全都是陸姿穎,要不是她耍白癡,他不會一早起來就痛得難受。
“別傻了,讓你躺更久,好讓我整死自己嗎?我又不是你這個工作狂,那些工作量我消化不了!
“有慶余在,怕什么?”這個墊背向來很好用!拔业挠沂,有勞你了!
“現在知道我很重要了吧!背姓J吧,他是缺他不可!
“很重要,非常重要,所以把上半年度的計劃書拿去處理,按照我原本設定的目標修改,數據都在我的計算機里!
包慶余臉色苦了下,不怎么想扛起他的工作量,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上,誰要他硬要吹捧自己,自找死路來著?
嘆了口氣,像是想到什么,他突道:“對了,你住院的事,我昨天有跟董事會報告,我有吩咐他們不要探病,以免打擾你靜養。”
“嗯。”
“不過向群那家伙一聽你出事,就說要來看你,我把他打發掉了,就不知道他改天會不會跑過來!彼呎f著,邊替他調整病床,讓他可以舒服地坐起。
南仲威輕吁了口氣,看著包慶余利落地把保溫盒擱在床面的移動茶幾上,菜色清淡但極誘人,可偏偏他胸口還痛著,沒有半點食欲。
“我改天就出院了!北M管他懷疑胸口的痛楚會讓他延后出院。
“說到這個……陸叔已經準備兩個看護,應該等一下——”
“不用,我還沒到要讓人照顧的地步!
“可是——”
“公司的事就麻煩你們了,要是有什么事隨時聯絡我!彼d趣缺缺地拿著湯匙撥著飯菜。
“有什么事也不需要聯絡你,你把傷養好才是最重要的!币字汕嚯p手環胸,話是直白了點,但充分地點出她的心聲!安艅傔^完年,是公司最忙的時候,你趕快養好,趕緊歸隊,別以為我們會一直罩著你。”
“是是是,我現在就乖乖地當廢人,吃飽睡,睡飽吃!
“也不是人人都能當這么尊貴的廢人,你感恩吧!
“是,我很感恩,多謝兩位大德!
“要是左手不好用,叫你老婆幫你,我看她應該沒什么問題!
“她……”
“對了,她進洗手間會不會太久了點?會不會是哪里不舒服?”包慶余不由得望向洗手間方向,就見護士小姐像是正在詢問著里頭的人狀況。
“我去看看。”易稚青不耐地走到洗手間門口,低喊著,“陸姿穎,好了沒?”
里頭沒半點聲音,易稚青不禁拍著門板。“再不出聲,我要開門嘍!”
“誰都不準進來!”
里頭傳來陸姿穎不怒而威的沉嗓,登時教易稚青狠狠地呆住。
這女人吃錯藥了?她認識陸姿穎二十幾年,這還是頭一次聽見她發出這么大的聲音,而且威儀十足啊!
“沒事就別窩那么久,故意嚇人是不是?!”易稚青是易家的么女,更是唯一的掌上明珠,曾幾何時被人這么吼過,不討點顏面回來,她易稚青就改名換姓!
喀的一聲,洗手間的門被推開,陸姿穎冷沉著臉徐步踏出。
易稚青微揚起淺淡的秀眉,對上陸姿穎失溫的眸,不知怎地竟退了兩步。
“抱歉!标懽朔f朝她微鞠躬,隨即在護士的協助下,推著點滴架從她身邊走過。
易稚青呆愣愣地看著她的背影,有點不能理解,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感……人一旦失憶之后,感覺會差這么多嗎?
以往陸姿穎看到她,總是哪里有縫就往哪躲,能閃則閃,能避則避,何時敢直視她的眼,甚至還對她大小聲?
不解地看著陸姿穎的背影,她甩了甩頭不多細想,徑自進了洗手間。
“姿穎,這是你和仲威的早餐,吃點吧,我跟稚青先去上班了!卑鼞c余一見她,趕忙招呼著,還特地拉了把椅子,方便她坐在病床邊。
“謝謝。”她朝他微頷首,清冷的神情讓人猜不透她的思緒。
包慶余皺了皺眉,不禁問:“姿穎,有沒有想起什么?”
她頓了下,低聲道:“沒有。”
“我不是要給你壓力,你順其自然就好,好好地靜養,放輕松就是了!卑鼞c余瞧她頓了下,以為自己的關注變成壓力,趕忙解釋著。
她抬眼,朝他輕點著頭,見南仲威費力地用左手用膳,不禁探手接過!拔椅鼓!
此話一出,別說包慶余,就連南仲威也呆住,像是聽見了多么不可思議的話。
一個嬌生慣養,從小就只會受人照顧的人,此刻竟動手照料人,而且動作快得教南仲威還來不及拒絕,飯菜便已經舀入他的口中。
南仲威微攏著眉頭,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她。他曾聽說過,有人在撞擊到頭部清醒后,會個性大變,但通常失憶的人,就算失憶,還是脫不了原本的個性……還是說,他應該提醒二叔待會好好替她做腦部斷層之類的檢查?
“你們慢慢吃,我們先走了。”包慶余見氣氛不錯,心想有陸姿穎照料,也許真的不需要看護,一手提起一只計算機手提袋,隨即朝房內的護士使了個眼色,要護士先行離開,省得電燈泡影響兩人相處。
但一回頭,卻沒瞧見易稚青,正打算到房門外找她,卻突地聽見洗手間里傳來易稚青尖銳的罵聲——“為什么垃圾桶里都是……尿?!”
那洪亮的嗓音教在場眾人全都聽得一清二楚,而且不須細想就知兇手是誰,因剛剛從洗手間走出來的——只有陸姿穎。
當眾人目光一致地掃向陸姿穎時,就見她臉色微紅但神色愈發冷沉,在眾人的目光逼視之下,低聲問:“……那不是夜壺嗎?”
娘……應該跟她說得更詳細的……
南仲威這一輩子沒有太多被喂食的記憶,因為他的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而父親待他向來是以高壓精英方式教育著他,他沒有被寵過的經驗,他不懂何謂寵,很自然的他也不懂得怎么寵人。
但,這一刻,他有種被寵的感覺,盡管并非出自他本意,盡管喂食者的臉一直掛著生人勿近的冷沉。
不過說真的,就在她剛鬧過一出錯把垃圾桶當夜壺的戲碼之后,他真的頗佩服她從頭到尾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彷佛壓根不把這笑話當一回事的態度。
如今,他幾乎篤定,人一旦失憶時,大概也會連喜怒哀樂、禮義廉恥全都一并清除抹殺。
“還要再吃點嗎?”
“不用!笨戳怂谎,確定她手上的點滴沒有再次讓血逆流后,沒興趣拿夜壺的事嘲笑她,只想著待會二叔巡房時,要他針對她的腦部做精細檢查才好。
不再細想,他把注意力擺在柜上的計算機手提袋,思忖著他要怎么把手提袋拿到手,但這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要拿東西嗎?”她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
南仲威嘆了口氣!翱梢月闊┠銌?”他傷在右手,而柜子是在他的右手邊,左手又吊著點滴,他像被綁了手腳,難以動彈。
她沒應聲,起身將手提袋擱到他面前,快手收拾著桌面的飯盒,全都移到她的病床上獨自食用。
南仲威克難地從手提袋里抽出里頭的幾份文件,正在看的當頭,病房門被打開——
“仲威,有沒有覺得好一點?”陸政平帶著兩名護士進來巡房,一見他竟然翻看著公文,極不認同地攢起眉!霸趺磿压陆o帶進病房里?”
“我只是手不方便,沒什么大礙!彼S口說著,翻看下一份文件,卻見是陸氏基金會的上半年度計劃表和本月份行程。
陸氏基金會是陸姿穎逝去的父母留給她的,而他掛名董事,是陸氏基金會最大的協力公司,但基本上基金會的運作,他向來不過問,很顯然這是要交給陸姿穎的,但現在交給她有用嗎?
一個有馬桶不用,挑垃圾桶當夜壺的人,現在有辦法處理基金會的事宜嗎?
忖著,就見陸政平已經走到陸姿穎的病床邊,說了幾句之后,又走到他身邊!按龝規ё朔f去做一些檢查,我讓兩個護士留下來!
“不用了,工作時我不喜歡有人在旁邊,還有,記得對姿穎的腦部多做一點檢查,精密一點,確實一點。”南仲威繼續看著其他文件,翻看南瀛底下九家子公司的單月業務報表,又道:“二叔,可以麻煩你順便幫我把筆電拿出來嗎?”
陸政平聞言,不禁嘆了口氣,替他將筆電擺好,插上電源之后,就跟兩個護士將陸姿穎給推出病房外。
“藥先吃下。”臨走前,他指了指擱在移動茶幾上的藥和白開水。
南仲威將裝藥的小杯拿起,倒進嘴里再喝了口開水吞下,便開了筆電聯機上網,開始觀看昨晚沒看的歐美股盤,收取國外分公司寄來的各種國際消息。
他的工作很多很雜,一天二十四小時,他都嫌不夠用,哪有閑暇休養?
昨天沒完成的工作,他必須在今天全都補足不可,他是這么想的,真的這么打算的……
可是當他再度恢復意識時,是那個把垃圾桶當夜壺的妻子把他叫醒的。
“有人送膳食過來。”他睡眼惺忪地聽見她這么說,在覺得她用詞怪里怪氣的狀況下,抬眼看著不知何時擺在移動茶幾上的保溫食盒,知道是易稚青要人送過來的,但——
“我的計算機呢?”
“我放在柜子上!彼褡由弦恢浮
雖說她不知道計算機是什么東西,但是她聽他這么跟她二叔說過,便暗暗記了下來,因為……
她不能再丟臉了。
南仲威皺起眉,不能理解自己竟像拔掉電池的玩具,瞬間就失去意識!皫臀夷眠^來。”他得要先確定他到底看到哪里。
“先用膳,二叔說你的藥必須照三餐吃!彼敛煌俗尩卣f!安怀渣c東西是不能吃藥的!
“你……這算是患難見真情嗎?咱們從小就認識,你對我向來不會投注太多心力,但你現在卻像個老媽子一樣照料我,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币粋不像妻子的妻子在車禍失憶之后,竟變成了稱職的妻子,他應該要額手稱慶?
周持南沒聽出他話中的惡意嘲諷,注視他半晌后道:“還能有個老媽子照料,還不錯,對不!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娘可以一直待在她身邊。
今天她被帶去做了許許多多二叔說的檢查,盡管惶恐不安,但她還是強迫自己接受這個不明的世界。
而檢查空檔,她聽見二叔說了不少關于他們之間的事,好比說,陸姿穎的父母在一年前出了意外雙亡,所以他才會趕在百日內迎娶,算是完成當初雙方長輩訂下的親事。
而他早年喪母,二十歲那年父親因為意外去世,許是沒有父母在旁照料,他的個性獨立而沉穩,繼承的龐大家業,讓他將工作擺在第一位,嘴巴是壞了點,但是個好相處的人。
盡管她現在還感受不到他哪里好相處,但至少她得到一點線索,那就是——他姓南。
第一眼看見他時,她就忍不住想,他的面容像爹。
飛揚濃眉壓著深邃黑眸,讓整張臉顯得立體而出色,教她忍不住想,他,會是弟弟那房的后代子孫還是有關聯的人嗎?
如果是的話,她想要找到周家人,應該就不難了,畢竟周家和南家原本就是一家子。要是她能找到娘說的周湘,也許就能證實這一切,然后等她報恩之后……不知她能否回到爹娘身邊。
姑且不管結果如何,眼前的她勢必得要繼續扮演陸姿穎,既然大家都認為她是失憶,那她就繼續假裝失憶,暗暗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