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南仲威眉頭始終皺著,余光瞥見醫生走來!岸澹业男乜诤芡!
“那是正常的,因為你斷了幾根肋骨,不過幸運的是并沒有傷及內臟,胸口上纏上的半環式膠帶是為了固定并緩和疼痛,如果還是很痛的話,待會會在點滴里加點止痛和鎮定劑。”主治大夫是長華醫院的院長,也是陸姿穎的叔叔陸政平,他年約四十開外,臉上噙著讓人可以放松心情的笑意。
“我什么時候可以出院?”南仲威刻意放輕聲音,減少胸口痛楚。
“觀察個三天,如果沒有其他并發癥,你就可以回家靜養,定期回診時再決定何時取出肱骨的鋼釘,肋骨的部分,只要靜養一到兩個月的時間,肋骨會自動愈合,但是這兩天盡量保持平躺,起臥要小心一點,然后就可以適時走動!
“我知道了,謝謝二叔。”南仲威揚起淡淡笑意。
“至于姿穎的話,她……”陸政平有點欲言又止。
“我知道,剛剛聽慶余說了。”
“不,不只是暫時失憶這件事,而是她……”陸政平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緩緩閉眼的陸姿穎,心想鎮定劑應該已經開始發揮作用,沒必要特別避開她,只是壓低聲音說:“初步檢查報告出爐,姿穎沒有任何外傷,只有腳上有些許挫傷,但讓人覺得古怪的是她的血液檢驗出超目標砷!
“砷?”
“對,檢查過后發現姿穎的胃有出血現象,可能是砷引起的,你在車禍前有沒有發現她的異狀?”
“有,她突然吐了口血,人就昏了過去,就是因為她昏過去,才會發生這起意外!彼桃馓^車子方面的問題,在尚未查清之前,沒必要讓陸政平擔心。
“在那之前,她在哪里?”
“我不知道!
陸正平一臉嚴肅地道:“砷中毒常被稱為砒霜中毒,必須有特別管道才能買到,足夠的劑量下,短短一兩個鐘頭內就會致命,你認為她為什么會吃下這種東西?”
“我不知道!
“仲威,為什么不管我問了什么,你只能回答我不知道?”陸政平蹙了眉。
南仲威疲憊地閉上眼,還未開口,一旁的包慶余已經開口緩頰。“陸叔,仲威發生意外,恐怕一時間腦袋也不是很清楚,改日再問吧!
“我除了問他還能問誰?姿穎什么都不記得,但這件事不管怎么想都不對勁,不是嗎?”陸政平也很清楚不該在這當頭追問,但狀況古怪得教他想早一步厘清!白朔f的體內不該出現這種毒物反應,至少得讓我知道是她自己吃下的,還是有人趁她不備下毒。”
“不可能是她自己吃下的!蹦现偻裆荒偷貜堁。
“你這么肯定?”
“因為我們都已經協議要離婚了,我答應她所有的條件,她不可能尋短。”
“離婚?”陸政平難以置信地道。
一旁病床上的陸姿穎長睫輕顫了下,但因為所有人都圍在南仲威身旁,無人察覺她尚未因鎮定劑入睡。
“難道是因為你要跟她離婚,所以她——”
“陸叔,你冷靜一點,仲威不會主動要求離婚,是姿穎要求的。”易稚青在旁沉默良久,忍遏不住地搶白。
“姿穎要求的?”陸政平腦袋昏了起來。“為什么她懷孕了,還要跟仲威離婚?”
“姿穎懷孕了?”南仲威詫問著。
“現在還看不出囊胎的心跳狀態,應該是四到六周之間,目前觀察胎兒應該沒受到砷的影響,不過日后產檢必須注意……”陸政平徑自說著,像是想通什么突道:“說不定她連自己懷孕都還沒察覺!
南仲威還在震愕之間,像是壓根沒想過他們之間竟會有孩子……他們沒有不睦不和,婚后兩人相處像是朋友,互動不算太多,彼此有著默契,清楚彼此只是將婚姻視為長輩賦予的義務而已。
也正因為如此,他們不曾用心經營這段婚姻,只是礙于社會地位,他們必須扮演一對和睦的夫妻,直到姿穎再也受不了這種生活,決定結束婚姻,他在幾次評估之后,終于決定簽字,和她前往律師事務所辦理。
豈料,半路上竟出了這古怪的意外。
“但,你們為什么要離婚?”陸政平不解問著。
能有孩子,表示兩人還有房事,既然如此為什么還打算離婚。
南仲威回神,疲憊地閉了閉眼。“姿穎堅持要離婚,甚至不惜將南瀛百分之十的股權還給我!
婚前契約里就有協議好,一旦姿穎提出離婚,就必須歸還當初充當聘禮的股權。
而她一再要求離婚,就連當初贈與的動產不動產都愿意歸還,顯見她想離婚不是隨便說說,而是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她為什么……”話到此,陸政平不禁嘆了口氣。
又繞回原點了,所有的疑問都在姿穎身上,但姿穎把一切都給忘了,懸案注定無解。
話題在此告一段落,陸政平把護士找來,在南仲威的點滴里加進止痛劑,包慶余這才把那早已放涼的晚餐給弄到南仲威面前。
待陸政平一走,南仲威看了眼陸姿穎,低聲問著。“不用把她叫醒?”
“不用,陸叔說怕她因為失憶引起沒必要的恐慌,所以在她點滴里加了鎮定劑,要她好好休息。”易稚青動作利落地將幾個保溫盒全都打開!安贿^我看她倒是鎮定得很,哪里會恐慌!
“也許她是因為腦袋一片空白才會面無表情。”包慶余將筷子和飯盒遞到南仲威面前,和易稚青各拉了張椅子,湊合著坐在床邊一道用餐。
“不過說來也怪,她要是失去記憶,那她干么握著你的手?”
正努力用左手持筷的南仲威睨了她一眼!八瘴业氖?”
“不對,根據姿穎的說法是你握著她的手,害她不得不趴在你床邊睡!卑鼞c余補充著第一手資料。
“我握她的手?”他隨口問著,見好不容易夾住的菜又掉落在飯盒里,教他臉色微沉。
他和陸姿穎之間只存在著該盡的夫妻義務,偶爾出席宴會讓她挽著手,除此之外,他們甚至連牽手都不曾有過。
但他們在意外之后握著彼此的手?他不禁想起入睡后,那令人憎惡的惡夢又從黑暗里竄出,但有雙溫暖的手握著自己,讓他脫離了無法可施的黑暗。
難道,是她?
“反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接下來要怎么辦?”易稚青徑自大快朵頤著,瞄了他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在飯菜上頭。
“繼續維持婚姻!币蝗贿能如何?
這段婚姻勢必要再繼續下去,不管她恢不恢復記憶,他都不會再答應離婚,因為她肚子里有他的孩子。
“不,我問的是你確定要繼續用左手拿筷子?”易稚青扒了最后一口飯菜后,一臉正經地問著。
正在喝湯的包慶余毫不客氣地噴出湯汁,不等易稚青開罵,趕忙抽出面紙善后。
“……千萬別說你要喂我,照你吃飯那種速度,會把我噎死。”南仲威皮笑肉不笑地睨她一眼。
虧她長得不錯,可偏偏那個性卻像個男人婆,就連吃飯的狠勁,任誰也比不上她的千分之一。
“您客氣了,我這速度是被您給訓練出來的!币字汕嘈θ菘赊涞卣f著,從餐具盒里取出一把湯匙。“有個工作狂頂頭上司,我哪可能放慢動作?您說是吧。來,乖,湊合著點,湯匙也是很好用的!
南仲威似笑非笑地接過湯匙!凹热荒愣颊J為有個工作狂上司,那就請你別忘了在明天早上八點把集團底下的九家子公司的上半年度計劃書送到我面前。”
易稚青聞言,哼了兩聲,對著包慶余說:“等一下要陸叔再給他多加兩劑鎮定劑,讓他睡到明天中午,反正他胸口會痛嘛,讓他多睡一點就不痛了!
“不關我的事,我在喝湯,我在喝湯。”這湯是用老母雞再加上干貝和各式海鮮熬成的,他要多喝一點,因為他可以預見在不久的將來,他會陷入可怕的加班地獄。
雖說他只負責稽核工作,可實際上他能分憂解勞的地方可多了。
易稚青瞪著他,高跟鞋絲毫不客氣地朝他的腳招呼過去,可憐他痛著都不敢張揚,因為他是紳士,不跟一個不是淑女的淑女計較。
南仲威挖著飯吃著菜,不睬兩人像沒長大的孩子般玩鬧著,瞥了眼鄰床,只覺得陸姿穎身上的謎團,似乎愈滾愈大。
她身上的毒,車子出現問題,她剛好懷孕了……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入睡前,南仲威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也許是如此,所以惡夢并未與黑暗相伴,連袂攻擊他。
但當他一張開眼時——
“……你在做什么?”一張眼,她的面容就在面前。
她有雙大大的杏眼,秀眉淡揚,長睫秾纖……他突然發現,他已經好久沒看過她的素顏,突然覺得她不上妝的樣子還比較美。
但,她不上妝,彷佛連喜怒哀樂也隨著妝容一并攆除,此刻的她眸色清冷,眨也不眨地注視自己,好一會才從那張厚薄適中,櫻色的唇吐出話語——
“可以放開我的手了嗎?”
南仲威愣了下,垂眼望去,驚見自己真握著她的手,他連忙放開,正百思不得其解時,卻瞥見她手上的點滴管竟逆流著血,連忙催促道:“把點滴的線挪高!把手放下!”
坐在床邊的她不解地望著他,就見他想要起身,卻又痛皺著眉動不了身,她隨即安撫著。“別亂動,你身上有傷的!
南仲威輕喘著氣,橫睨她一眼,見她還傻傻地不動,惱聲低喊,“把手放下,你……點滴上頭有個調節輪,轉大一點,流量大可以把血再送回體內!
她靜心聽著,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卻無法理解他說的調節輪是長得什么模樣。
南仲威看她傻愣愣的就連調節輪都搞不清楚,只能萬般疲憊地嘖了聲,“床頭有呼叫鈕,按下去……”
她望向床頭,可床頭墻面不只一個鈕,教她有點舉棋不定。
“紅色那顆!”她的猶豫不決終于教他動氣地吼著,可一吼出口他就后悔了。
該死……他的胸口快裂了!
她趕忙按下紅色那顆,回頭見他臉色蒼白得緊,不由低聲問:“是不是傷口又疼了?我能怎么幫你?”
“不用……離我遠一點……”他輕喘著氣。
聞言,她只能乖乖地坐在病床上,一會便見人走進病房,她聽見他和對方交談了下,對方便走到她身旁,替她調整著……她抬眼望去,總算明白什么是調節輪了,暗暗記下。
“南太太,盡量讓手的高度低于點滴位置,要不然血會一直逆流!弊o士輕噙笑意地道。
“是,我知道了!鳖D了下,心想對方也是姑娘家,她才鼓起勇氣低聲問:“不好意思,我想小解,不知道……”
事實上,她已經忍很久,差不多已是極限,但身為周家千金,她是絕不可能做出任何丟盡周家顏面的事。
“南太太,洗手間在這邊,我帶你過去!弊o士小姐替她挪動著點滴架,牽著她進洗手間,本想要入內幫忙,以免一個不慎血又逆流,但——
“我可以自己來。”她,非常堅持。
“那你要記得,不要讓手抬太高!
“我知道了,謝謝你。”她態度客氣地道。
“有什么問題再叫我一聲!弊o士朝她輕點著頭,替她關上了門,回頭就見有人探訪,她輕點著頭算是打了招呼。
她踏進洗手間里,環顧著陌生的環境,掀開了一面簾子,簾子后頭有個像浴桶的東西,不過倒是淺了些。
回頭望向一旁,瞧見一個瓷盆,上頭有個東西,手才剛靠了過去,水便自動流了出來,嚇得她趕忙縮回手。
“溫的呢……”她驚詫地喃喃自語著!霸瓉怼镎f的都是真的。”
從小,娘就告訴她一些稀奇古怪的事,誰都沒說,就只告訴她,她曾經很疑惑地問娘,為什么要告訴她這些古怪的事,娘面露悲傷地握緊她的手,只說有一天她可能會離開,前往另一個世界,去向南家報恩,但不能確定到底是哪個世界,所以她只能一點一滴地將她那個世界的事告訴她,免得事到臨頭教她慌了手腳。
而這里,就是娘說的,她原本的世界嗎?娘說,在她的世界里,壓根不需要燒柴挑水,有種東西叫水龍頭,一轉就有水,還有種東西叫瓦斯爐,一打開就有火,而且也不需要點油燈,按個開關就亮得像白天一樣。
她總覺得新奇極了,當娘是編著故事哄自己,畢竟她沒道理去跟自己的弟弟報恩,是不?可天曉得她在外出摔下山崖后,醒來竟是出現在這里,而她的臉……不,不只是臉,她根本是換了副軀殼。
望著瓷盆上方的鏡子,鏡子不如銅鏡那般模糊,將這張秀雅但略帶蒼白的臉給映照得清清楚楚。
所以,她變成了他們口中的陸姿穎南太太,再也不是周持南了嗎?
娘說,如果她到了她的世界,試著去尋找一個名叫周湘的長者,但眼前……她更想知道,她要怎么解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