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筱菟眉梢微動,這裴浩,言行不似一般的武夫莽漢,聽聽他說的話,他女兒不是故意質疑她的,只是心直口快而已,意思就是是她的言行讓人懷疑,他女兒只是把實話說出來而已。
呵,卻不知這裴浩以前是什么身分?
“裴爺,您是大人物,小女子承受不起您的道歉,不過是一點小事罷了,您別放在心上。再說,就算要道歉,令千金不就在場嗎?”言下之意便是——要道歉,讓你女兒自己來!
她知道想要在清風寨安穩生活,就不應該得罪在寨里很有地位的裴浩和裴秀茵,可她是討厭麻煩,并不是害怕麻煩,她是脾氣溫和,但并不是沒有脾氣,她不會像面人似的任人揉捏,不過也不會事事爭著出頭。
眼下這的確是件小事,會質疑是正常的,換作是其它人,他們都可以去質疑,但是對她,就不行用這種態度。
她是誰?她是被他們擄來的無辜受害者!
她在做什么?她在無償幫助他們,而這個幫助還是活命之恩!
她不得不懷疑,這對父女是不是腦袋被門夾了?!
裴秀茵不敢置信的睜大眼,她不過是一個卑賤出身的奴婢,未來還要靠他們收留的人,競敢要她道歉!
“白筱菟,你不過是我們收留的一個吃白食的,你還想要我這個當主人的向你道歉?”裴秀茵被激出了真心話,憤怒的瞪著她。
“秀茵!”裴浩喝斥,望向白筱菟的眼神帶上不善,這姑娘年紀小小,卻不是個簡單的,兩三句話就把秀茵激出了怒氣,這個清風寨只有子熙一個主人,秀茵這主人兩字一出口,不是明說他這個父親有不臣之心嗎?!若讓子熙誤會了,他有何顏面見九泉之下的將軍和夫人!“向白姑娘道歉,立刻!”
裴秀茵一驚,這是父親第一次對她如此疾言厲色,而這都是因為白筱菟!
然而她也不是個蠢的,知道是自己失言了,垂下眼,遮掩住眼中對白筱菟的厭惡。“對不住,白姑娘,是我不對,請你勿怪!
“無妨,我之前就說了,這只是一件小事,不足掛齒!卑左爿艘廊粶\笑盈盈,右手拿起筆,左手扶著右手的袖子,舉筆蘸墨,動作熟練且優雅!拔蚁嘈排峁媚锸顷P心則亂,若非如此,不過是畫兩張圖的時間罷了,到時便可知曉真假,又怎會這般焦急否定呢,是不?”說話期間,已經落筆勾畫起來。
裴浩父女倆同時一窒。
裴浩想,是啊,不過是兩張畫的時間,是真是假便可分曉,他急什么?唉!怎地年紀越大越沉不住氣了,當真是關心則亂。≈荒苷f雪季的問題困擾他們太久了。
裴秀茵則是想,白筱菟是在暗示什么?難道是在暗示她是故意否定這種對清風寨有天大好處的事?挑撥子熙哥對他們的信任?
她望向昌子熙,卻只看見他專注的看著白筱菟,心里一陣酸楚,對白筱菟更是警惕排斥。
“爹,子熙哥,我們先出去,讓白姑娘安靜的作畫吧!迸嵝阋疠p聲的說。
裴浩和昌子熙望向她,以他們對她的了解,知道她是有話要私下對他們說,于是點點頭,三人一起出了竹屋。
走了一段距離后,昌子熙便停了下來。
“秀茵有什么話就說吧,這個距離白姑娘聽不到了!辈游跽f。
“是啊,秀茵想說什么?”裴浩也問。
“子熙哥,難道你從來沒有懷疑過,白姑娘為什么堅持留在清風寨嗎?”裴秀茵低聲的說!熬退闼趯④姼皇且粋丫鬟,但是從她的身上卻看不出來一點身為奴婢低賤的模樣,可見她在將軍府是一個受寵的,識文斷字又見多識廣,想必歐陽紇應該很寵愛她才對,那么,她為何要留在清風寨過苦日子?”
裴浩表情一凜,望向昌子熙!白游酰阋痤檻]得沒錯,你的身分不得不小心!
昌子熙眼神冷沉,寂然不語。
“聽說這幾天白姑娘逛遍了整個清風寨,除了幾處特殊的地方被禁止之外,然而也正是因被禁止,又怎會猜不到清風寨的秘密就在那里?”裴秀茵見昌子熙沉默,又繼續道!白游醺,白姑娘的目的絕對不單純,我猜測,她可能是歐陽紇派來的細作,待打探出清風寨的密道后便會率兵來剿滅清風寨!
“她不是細作!辈游踹@句話說得很確定。“秀茵,你說的這些我都想過,但是后來我選擇相信我的直覺。浩叔,你知道,我的直覺很準確!
“子熙哥!你根本是被她的美色所迷惑了!”裴秀茵氣憤的一跺腳,恨恨的說完,轉身跑走了。
“秀茵!”裴浩喊道,卻也喊不回女兒。“唉!這孩子,脾氣真是越來越大了。子熙啊,是浩叔把她寵壞了,往后浩叔一定嚴加管教!
昌子熙沉默了一會兒,才語重心長的說:“浩叔,這次的事就算了,不過以后讓秀茵脾氣收斂一點,平時都還好,可每次只要不順她的心意,她的脾氣就上來,在寨子里大伙兒看在我們的面子上愿意包容她,可到了外面她還這般不知輕重,只會招惹麻煩,這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我們在能幫她兜著,萬一哪次我們正好不在呢?”
“我知道,唉!要不是她娘走得早,我也不會因為心疼她而太過寵她,你放心,我會好好說說她的。倒是你……”裴浩望了一眼剛出來的屋子!澳阏娴挠X得白姑娘沒有企圖嗎?還有,她真的有辦法讓寨里安然度過雪季嗎?你給我個準話,不然我這個心啊,實在放不下!
“我相信白姑娘并非空口說白話之人,她既然說有辦法,那我就選擇相信她,再說,等她把圖畫出來便可見分曉,耐心點吧!”
“行!不就是耐心點嗎?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耐性!迸岷茋@氣點頭!靶辛,你回去吧,替我跟白姑娘致歉,唉!兒女都是債啊……”最后搖頭晃腦的慢慢步離。
昌子熙目送裴浩的背影,心里微澀。
他出生將門,父親曾是威名赫赫的大將軍,麾下掌管大軍數十萬,各階層將領數百人,裴浩就是父親麾下一名小將,級別大約是和歐陽紇一般。
然而功高震主,千古不變,父親遭到陷害,加上昏君猜忌,以致引來滅門之禍,是裴浩冒死將他救出,裴夫人還因此喪命,最后逃出來的就只有他和裴浩父女,以及母親留下的幾名忠心仆婦。
當年他只有八歲,母喪才一年多又面臨家破人亡,裴浩帶著他們躲躲藏藏,逃亡的過程中,那些仆婦為掩護他們陸續喪了命,等到他們輾轉來到此處,就只剩下蘭姨一個。
在一次躲避追兵時,他湊巧跌入一道隱密的山縫,發現了一條通道,他們順著通道走了一日夜,來到了這里。
他們在這里安頓下來,陸續與忠心于父親的舊部親兵取得聯系,那年,他十歲,清風寨成立,他成為清風寨寨主。
二百有余的親兵,留下五十人駐守城內據點,融入百姓生活,打探提供消息,招攬人員,收留難民,其余人都上了清風寨,開墾土地、建屋,將清風寨慢慢的建設起來。
裴浩在眾人的眼里,就是幼主身邊的功臣,他們尊昌子熙為主,但對裴浩則更為敬重,所以對于裴秀茵,他們看在裴浩的面子上也愿意忍讓包容,只是,在接二連三因為裴秀茵的任性而惹來了諸多麻煩,讓大伙兒的耐性漸漸的耗盡,饒是如此,大伙兒也只是不再像過去順從包容她罷了。
偏偏裴秀茵自己完全沒有自覺,甚至因此覺得自己沒有得到身為“主子”應有的尊重。
昌子熙抬手抓了抓臉上的胡子,郁悶的吐了口氣。
他當然聽得出浩叔提起“要不是她娘走得早”這句話是在提醒他,他裴浩的妻子、裴秀茵的娘,是為了救他才死的。
希望浩叔這一次是真的能約束一下裴秀茵,否則以裴秀茵惹禍的能力,遲早會惹來連他和裴浩都無法收拾的禍事。
“寨主!鄙砗髠鱽硪宦曒p喚。
昌子熙回頭,看見是阿蘭,咧嘴笑問:“蘭姨,有事嗎?”
“白猿好幾天不見蹤影了,不會有事吧?”阿蘭有些擔憂的問。
“呵,沒事,它是因為上次去歐陽府沒找到美人,心情郁悶躲到深山里找安慰了,過幾天它就會自個兒出現了!痹谏嚼,白猿基本上少有敵手,就算是猛虎或黑熊都不是白猿的對手,所以他并不擔心的白猿的安危。
“那就好!卑⑻m松了口氣,那白猿是打小跟著寨主長大的,極通靈性,是這片深山老林中的一霸,寨主能一直安然的進出深山,白猿占了一半的功勞。
“說到上次的行動……”阿蘭臉色一沉!罢,您怎么可以單獨行動?您要知道,您是昌家僅剩的血脈,若是有個萬一……”
“蘭姨蘭姨,這不是沒事嗎!對了,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處理,就不跟蘭姨聊了,我走了!辈游踮s緊打斷阿蘭,腳底抹油溜了。
阿蘭見狀,搖搖頭嘆了口氣也離開了。
昌子熙回到白筱菟暫住的竹屋,推門而入,正好看見白筱菟拿著紙張吹著氣,應是在將墨水吹干。
見她鼓著頰吹氣的可愛模樣,昌子熙忍不住勾了勾唇,明明小小年紀還沒長大,卻偏偏愛裝出一副八風吹不動的平淡模樣,有時候真讓他覺得牙癢癢的,很想破壞她面上的平靜。
“畫好了?”昌子熙很好奇她畫了什么。
“嗯,只畫好一張。”白筱菟抬眼瞄了他一眼,就將那張設計圖放到一邊,拿過第二張紙又畫了起來。
昌子熙也不打擾她,上前兩步將設計圖拿起來,看了一眼、兩眼,眉頭皺了起來,粗粗細細直直鸞彎的線條,加上一旁一些文字和歪歪扭扭像字又像圖的奇怪東西,他……看不懂。
第二張設計圖顯然更簡單,白筱菟很快就畫好,抬頭一看,就見昌子熙皺著眉頭拿著第一張設計圖一臉糾結的看著。
“有問題嗎?”她問。
“嗯,很大的問題!辈游鯇⒃O計圖放回桌上!拔腋究床欢!彼膊挥X得這樣會有損男子氣概,不懂就是不懂,沒什么好遮掩的。
白筱菟挑眉,玉白的纖指指著設計圖,柔聲的解釋。
“這是炕,或者叫火炕、暖炕,西漢時期就有的束西,只是在北方比較常見。你瞧,這邊是灶口,這里是煙道,后面這里是火墻,中間這一部分就是火炕,在爐灶燒柴,讓熱氣從煙道走過整個炕,然后從煙囪排出,這樣屋子里既溫暖又沒有煙害,雪季的時候窩在炕上就不怕凍著了。”
配合設計圖,再經過解釋,就一清二楚了。
昌了熙恍然大悟,心頭一陣激蕩,這真是個好東西!只是——
“是個好東西,可惜建材方面不好弄。”昌子熙表情微沉。
“怎么會?”白筱菟一愣,如果不好弄,那最里邊那幾間磚瓦大屋又是怎么來的?再說火炕也只需要青石板和方磚,應該不難弄到吧?!
“主要是清風寨的所在地不好出入。當初那幾間磚瓦房,花費了許多人力和時間才好不容易弄來足夠的磚瓦,原本是打算將整個寨子都建成磚瓦房的,最后卻只能作罷!
白筱菟想了一下,四面不是懸崖就是深山老林,這明面上的路只適合一些武功高強的人走,確實無法運送建材上山,看來只能讓他們自己動手了。
“那就自己燒吧!下山去請一些磚窯瓦窯的工匠上山,建幾個簡單的窯,燒制磚瓦!卑左爿苏f。
昌子熙古怪的看著她。
“怎么?有什么問題嗎?”
“小兔兒,你不知道那些燒磚瓦的技術和工匠都掌控在朝廷或者是世族手中嗎?咱普通老百姓沒有人會燒磚瓦的!
“?是這樣嗎?”白筱菟倒是不知道!澳恰覀兙妥约簛戆!我大概懂一些。”
她在二十一世紀輪值的時候,曾經在網絡上看到過一部影片,是一個洋人在野外自己燒磚建屋的影片,實在很厲害,建的屋子除了小一點之外,比他們現在住的都好。
“你懂?”昌子熙訝然。她這么厲害,他都要覺得自己身為男人很沒用了,怎么辦?
“懂一些,不過我只會說,不會做!
“行,你只需要負責動口,我們來動手就行了!毙液,他們這群大男人還有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