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寨成立十五年,目前共有人口兩百六十三人。
這兩日,白筱菟就只了解了寨子里的人口數量和年齡分布。
除去老、弱、婦、孺之外,寨子里的青壯勞力有男人一百零八個,女人則只有五十七人。其中,在這十五年里結成夫妻的青壯年有三十六對,余下單身漢七十二名,單身女子二十一名,嚴重男女不均。
依白筱菟這兩日觀察下來,那些漢子對昌子熙的尊敬,不單只因為他是寨主,彷佛還有另一種更堅定的信仰,就好像……對了,主公。
這兩個字閃過白筱菟的腦海。
尤其那些男人渾身充滿血性煞氣,還有一股隱隱的正氣,若單是血性煞氣,殺人如麻作惡多端的山賊會有,但是正氣,寸不是普通人能養出來的。
她猜想,那些人應該都是從戰場上拚殺下來的,如今跟隨昌子熙……或許昌子熙是落難的將門之后?
也許是在朝堂傾軋中落敗,或是兩軍對戰中敗亡?而那些漢子忠心護主逃離,最終在這亂世中落草為寇,積蓄實力,以圖有朝一日重振門楣,或是舉兵反叛,最后登上那九五之位。
她在腦海里編織了一出亂世英雄的戲碼,不過這樣的身世在亂世其實挺常見的,畢竟這時代,皇帝可不是什么明君,至于最后成敗……呵呵,就像歷史上的歐陽紇,不就是因為舉兵反陳失敗才被殺嗎!
不過這些都只是她的臆想。
甩掉腦子里的胡思亂想,白筱菟開始思索正事,完成昌子熙給她的入寨考核。
沒錯,她把“讓全寨順利度過雪季”當作昌子熙給她的入寨考核。
嘖!要不是看上昌子熙有可以培養成為隊友的資質,她才懶得這么費心思呢!
“大叔,你們往年都是怎么度過雪季的?”
昌子熙無奈的看她一眼,已經放棄讓她別叫他大叔,心里知道她就是故意的。
“盡量儲存更多的食物,足夠的柴火,修補房屋避免透風,獵更多皮草做保暖的衣物!辈游鯇⑺麄兯龅臏蕚湟灰涣信e。
白筱菟蹙眉,腦子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卻一時沒抓住。
“沒想過下山避冬嗎?”白筱菟疑惑的問。南方的天氣不會寒冷到下雪的地步,想要平安過冬應不是難事吧?
昌子熙臉色一沉,“想過,也做過,結果死傷比在山上嚴重!
“怎么會?”白筱菟訝異。
“世道亂,平民百姓命不值錢,抵御寒冷比抵御惡吏惡霸單純多了!
白筱菟秒懂,也就不提下山的事了。
她現在腦袋里正快速的轉著,在屋子里來回慢慢的走著,之前那一閃而過的靈光到底是什么呢?
“你再說說那些凍死的人的情況,是柴火不足還是有什么問題?”
“不,柴火很充足,不過就算屋子里柴火不息,偶爾還是會有人在夜里睡覺的時候被凍死!辈游趺嫔林!澳阋娺^那個叫阿如的小丫頭吧?”
“嗯,見過!卑⑷缡莻七歲的小姑娘,長得眉清目秀,可惜是個傻子。
“阿如原本不是傻子,兩年前阿如的奶奶就是在夜里凍死,阿如也差點去了,好不容易救回來,沒想到醒來就傻了!
白筱菟仔細的咀嚼著昌子熙方才的話語,不透風的屋子……徹夜燃燒的柴火……傻了……
突然腳步一頓,眼睛一亮,她知道了!
不是被凍死,而是一氧化碳中毒缺氧死的,而且會對腦部造成永久性的傷害,所以阿如沒死,卻變成了傻子。
“怎么?小白兔兒有辦法了?”昌子熙眼尖的看見她的神情,心一提,關切的問。
“再叫我小白兔兒,我就不說了!卑左爿瞬[眼威脅。
“行!我不再叫你小白兔兒了!辈游跖e高雙手作投降狀,眼底卻閃過一抹戲謔!澳俏医心阈⊥脙汉昧。”
“筱菟兒”……雖說多了個兒,但她也不計較了,點了點頭,便將此事揭過不提。
“我并不確定那些其它冬夜死亡的人的死因,但是對于小如奶奶,我卻可以確定,她不是凍死的!
不是凍死?阿如奶奶當時身體還算健康,沒有生病,所以也不可能是病死的,當時食物也還足夠,雖然不能吃飽,但是絕對不至于餓死,那阿如奶奶的死因是什么?難道……是被害死的?
昌子熙眼一厲,“你知道死因?”
白筱菟點頭!耙勒漳惴讲诺臄⑹,我可以確定阿如奶奶的死因是一氧化碳中毒!
昌子熙聽不懂什么是一氧化碳,但是他卻聽懂了中毒兩個字。
“中毒?!你確定?”昌子熙眼神凌厲!靶⊥脙海@件事很嚴重,寨子里都是相處好幾年的人,沒有外人,所以如果阿如奶奶是中毒,就表示有叛徒……”
“不是不是,你誤會了。”白筱菟聞言趕緊打斷他!耙谎趸贾卸静皇潜蝗讼露,而是因為在不透風的屋子里燒柴火……”
“小兔兒,冬天每一戶人家都會燒柴火御寒!辈游跣睦飮@氣,他到底在想什么,怎么會認為她一個小丫頭光憑自己幾句話就能判斷出什么驚天真相?
“你聽我說,空氣中其實包含了數種氣……”白筱菟盡量用淺顯易懂的說法解釋何謂一氧化碳中毒,唉!真累。
“你的意思是燒柴火會產生毒氣毒死人?”昌子熙雖然聽得有些混亂,她說的東西他都沒聽過,但是大致上的意思還是聽懂了。
“只有在密閉不通風的地方才會!彼懔,就當作是這樣吧!白筱菟懶得再解釋,因為她知道解釋更多只會造成更多的混亂。
“有什么可以證明你這個說詞可信?”
“當然有,就是小如。因為一氧化碳中毒會對腦部產生永久性的傷害,所以才會導致小如變成傻子!
昌子熙沉默了,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就可以解釋為何明明柴火足夠,卻還是有人會凍死。
那么,難道就不燒柴了嗎?恐怕這樣會有更多人真的凍死。
或者如她所說不能在密閉的屋子里燒柴火,但若是通風,保暖效果就差了,凍死的威脅依然存在!就算不會馬上凍死,但肯定會受寒生病,寨子里只有祈老一人略懂醫術,治治小傷小病可以,稍微嚴重些就不行了,到最后也只能聽天由命。
見他一臉凝重的沉思,越想表情越沉重,最后白筱菟終于看夠了,良心發現的開口了。
“有筆墨紙硯嗎?”她問。
昌子熙回過神來,點點頭!拔夷莾河幸恍,你要?”
寨子里識字的人一只手便數得過來,而這些少數里,除了他和浩叔之外,其它人也都是認得簡單的幾個字罷了,所以文房四寶在寨子里沒有用處,寨子里的文房四寶還是以前那些官員付的贖金,一部分放在他那里,另一部分浩叔寶貝的收著呢。
“嗯,我畫兩張圖紙,你們照著圖把東西做出來,保證以后冬季不會有人凍死,或是燒柴火中毒而死!被鹂皇莻好東西,而那種加了煙囪將煙排出室外的火爐子也安全好用。
“你是說真的?!”若真的有那種好東西,再難他也會想盡辦法做出來的。
“騙你我有什么好處?”白筱菟橫他一眼!霸僬f我有必要撒這種很快就會被拆穿的謊嗎?”
“好,你等著,我馬上回來!
文房四寶很快被拿過來,跟著昌子熙一道過來的,還有昌子熙口中的浩叔——裴浩,以及裴浩的女兒,裴秀茵。
白筱菟來到清風寨幾日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除了昌子熙之外,清風寨最舉足輕重的人物——浩叔。
據說,這幾日他們父女倆領隊下山采買物品,想來是剛回來吧。
“小兔兒,這是裴浩,我叫浩叔,你也這么稱呼,這是裴秀茵,浩叔的女兒。浩叔,這位就是白筱菟白姑娘,被我誤認為將軍夫人擄上山!辈游踅o雙方介紹。
“白姑娘,聽子熙說你有辦法讓大伙兒安然過冬,是真的嗎?”裴浩語氣略顯激動,眼底卻有著懷疑。
裴浩確實是不相信的,他不認為一個十四五歲、出身卑賤的小丫頭會有什么見識,他甚至不相信她識字,他猜想,她所謂的識字,可能就是認得她自己的名字而已,最多就是認得幾個簡單的字罷了。
清風寨里識字的幾個人中,只有子熙因為生來聰慧,兩歲便由將軍夫人開蒙,四年多的時間已經讀了許多書,算是他們所有人里學識最豐富的了。
子熙之外,其它人也都只是認得一些簡單的字,他們識的字還是他教的呢!他之所以識字,也是當初跟著將軍時一起學的,教他們認字的也是將軍夫人。
夫人是他見過最有學問的人,包括男人在內,他想,子熙應該就是得了夫人的聰慧。只可惜紅顏薄命,夫人仙逝時子熙才七歲不到,沒機會接受夫人更高深的教導。
“嗯,是真的!卑左爿藳]有多做解釋,因為解釋再多,還不如先畫個圖,然后依照圖樣做解釋會更加清楚明白,可少費些口舌,省了很多麻煩。
“白姑娘,寨里的所有人對于雪季非常重視,請不要拿這種事開玩笑。我知道是子熙哥錯將白姑娘擄回來,既然你不是將軍夫人,我們自會放你下山,不會強留你的,更不會為難你,你大可不必如此!迸嵝阋鹕锨,頗為開明爽快的說著。
白筱菟微微挑眉,頗有深意的看了裴秀茵一眼,這段話乍聽之下沒什么問題,還頗為開明,但是仔細一思考就可聽出裴秀茵是在指責她為了怕被為難,所以拿他們非常重視的問題開玩笑,欺騙他們。
她堂堂兔神,縱使失了神力,但感覺還是敏銳的,要稱作是動物的直覺也行,怎么會感受不到裴秀茵隱藏的對她的深深惡意呢?
白筱菟的感覺沒錯,裴秀茵是不喜歡她。
她剛回到山上,就聽到了不少關于白筱菟的事,說她溫柔和善,說她長得秀美可愛,說她一雙眼睛像燦爛的夜空,最最讓她在意的是,他們說寨主對白姑娘很照顧,還決定讓白姑娘留在清風寨。
她的危機意識瞬間高漲,子熙哥是她的,誰都不能搶走他!
就在她思考著要如何鏟除這個可能的情敵時,子熙哥匆匆行來,然后她和爹從子熙哥口中得知了這件事,就跟著一起過來了。
她從看到白筱菟的第一眼就不喜歡,因為白筱菟確實長得很漂亮,她不想承認,但事實擺在眼前,不僅長得美,還有一種讓人想要疼愛的氣質,最主要的是,她看見了子熙哥對這個白筱菟的態度有別于對其他年輕姑娘的客氣疏離。
“嗯,裴姑娘放心吧,我不是開玩笑的!卑左爿搜男θ,接過昌子熙手中的文房四寶,在桌上擺放開來,便開始磨墨。
“白姑娘,紙是很珍貴的,如果你沒把握的話,還是……”裴秀茵一臉為難的停了下來,沒繼續說,不過言下之意已經很清楚了。
“放心,我很有把握。”白筱菟還是柔柔的說。
“可是如果……”
“好了,秀茵,你也別勸了!迸岷浦浦古畠骸km然子熙沒說話,可是他已經看見子熙眼里的不悅!爸滥闶顷P心,擔憂大伙兒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不過既然白姑娘有十足的把握,那就相信白姑娘一次吧!”
“好吧,希望白姑娘別介意,我只是關心則亂,子熙哥和我爹他們都是走南闖北見過大世面的,也沒能想出能安然度過雪季的辦法,實在很難想象白姑娘丫鬟出身,會有什么了不得的見識!迸嵝阋鸶袊@的說。
“夠了!辈游跞暨聽不出來裴秀茵話里的諷刺,那就白活了。“秀茵,你要知道,白姑娘若能成功,對寨子來說是個大好消息,就算失敗,大家也沒有任何損失,這種對大家有利無害的事,你告訴我,你為何一直潑冷水?”
“子熙哥,不是的,我只是……”
“子熙啊,你別生氣,你和秀茵從小一起長大,也知道她的性子,有什么說什么,不知道拐彎抹角,她其實也是一心為大家,怕給了大家希望,最后又失望,大家會更失了士氣罷了,沒有其它意思。”說完,裴浩又對白筱菟道:“白姑娘,我代小女向你道歉,小女心直口快,并非有意質疑白姑娘,請白姑娘見諒,勿與她一般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