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筱菟下床,走到桌旁坐下,看著桌上的食物,一碗麥屑粥,一個男人拳頭大小、類似饅頭的蒸餅,一小盤腌制的酸菜,這就是她的午膳。
阿蘭見她只是看著,沒有動作,直覺認為這位將軍夫人是嫌棄這寒酸粗糙的午膳!胺蛉藙e嫌棄,如今外頭世道不穩,大家生活都苦,咱們也不像夫人您的夫君是個大將軍,打仗的時候能光明正大的搶奪別人的財物珍寶!
“呵呵,這會兒大哥就不要笑二哥了,歐陽紇搶別人,你們搶歐陽紇,有差別嗎?”白筱菟輕笑。“不,我錯了,還是有差別的,歐陽紇還得沿途邊打仗邊搜刮,慢慢積累,你們直接坐享其成,只需要擄個人,就可以大把大把的把東西搬回來!
阿蘭臉色微變,但也無話可說,她是受害者,有些怨言也是正常的,但是……她的語氣卻沒有一絲怨氣,只是平靜地說出事實,這態度著實有些奇怪。
“咱們寨里沒什么好東西,夫人將就一下,忍耐幾日,總比餓肚子強!
“嗯,我不嫌棄。”白筱菟平靜的說,一手拿起蒸餅,撕了一小塊塞進嘴里,嚼了幾下吞下后,才狀似不經意的問道:“昨夜擄我回來的那位,就是你們的寨主?”
之所以直接猜是寨主,一是那人有勇有謀,是個領導人物,二是覺得那個人不像是會屈居人下的。
阿蘭抬眼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也撤下了客套的言行,倒也不是要與她惡言相向,只是恢復平日說話的態度罷了!爸窕@我留下了,你吃完就把碗盤放竹籃里,放在門口自然有人會來收走!
“我能出去走走嗎?”
“隨你!卑⑻m聳肩,寨主說了無須限制她的行動,反正她也不覺得這個看起來軟軟嫩嫩的將軍夫人有本事逃出山寨。
阿蘭離開,白筱菟沒有挽留,慢慢的吃完桌上的食物,將碗盤收進竹籃里,依照阿蘭交代的放到門口去。
她站在門口看著那幾位她打開門時便望過來的老婦人和好奇的孩子,微笑的朝他們點了點頭。
那些人沒有靠近她,她也沒打算和他們套近乎,白筱菟可以感覺到他們對她的防備,心里微微失笑,她是肉票啊,該防備的是她吧!
她隨意挑了個方向,安步當車的參觀起這個所謂的清風寨。
這條泥濘的路便是清風寨主要的街道,道路兩旁是一間間雖然簡陋、大小不一,卻排列整齊的屋子,屋子的后方是開墾出來的田地,主要種植一些旱稻、春小麥等糧食,眼下看來大約再過一個月左右便可收割。
至于蔬菜,都是在自家前院后院的空地種植,自用足矣。
這條路貫穿整個清風寨,最后方靠著那高高絕壁下的,則有幾棟比較特殊的屋子,是面積大的磚瓦房。
果然,不管在哪里,階級差異總是存在的。
整體來看,這是一個窮困破落的山寨,莫非這清風寨之名,是取自“兩袖清風”?
逛了一圈后,她對清風寨的地理位置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清風寨的地理位置很是巧妙,寨子后方緊靠著高數十丈的崖壁,前方是望不到底的斷崖,左邊是一片往上連綿的竹林,右邊則是一片茂密的山林,也就是說,清風寨四方,有三面是高山峻嶺,一面則是斷壁絕崖,撇開清風寨所在地的高度不談,就像是被三座山包著的一處山谷。
真不知道他們當初是怎么發現這處地方的。
走到清風寨最前方,也就是寨門口,寨門是牌坊式,簡陋的用幾根木頭架起,上書清風寨三字,那字……真丑。
撇開眼,望向前方,寨門前方幾丈處便是斷崖,崖前設置了高高的柵欄,延伸至左右兩邊,她猜測大約是防山上的野獸的。
左右望著那兩片茂密的林子,不知道它們連綿有多遠、多高,攀過高峰后可有下山的路?
“竹林的盡頭是斷崖,山林那邊雖然不是絕壁,但山勢也非常險峻陡峭,而且深山老林中有許多野獸,連我們都只敢在外圍活動,不敢深入,也只有寨主領著寨中青壯敢進入深林狩獵。”一道略顯蒼老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
白筱菟回身,是之前她見過的老婦人之一。
“我們知道委屈了姑娘,但是我們只為求財,求財也只是為了活下去,我們不會傷害姑娘的,所以姑娘只要耐心的等待幾日,就能回家了!庇嗥抛雍吞@的說著,擔心她想不開往前一跳,或者是冒然逃入山林里枉送性命就不好了。
“婆婆怎么稱呼?”白筱菟對于她的話不予置評。倒是這位婆婆的氣質不像是鄉野匹婦。
“我姓余,姑娘叫我余婆子就行啦!”余婆子走到白筱菟身邊,面對著她。
“余婆婆,他們都稱我“夫人”呢!卑左爿宋⑿Φ恼f。
“男人不懂,阿蘭經驗不夠看不出來,我是一眼就看出來你還是個小姑娘呢,怎么會被當作將軍夫人讓寨主給擄來了?”余婆子笑說。
“呵呵,被余婆婆看出來了!卑左爿溯p笑,視線掠過余婆子,望向她身后的山林,那個一臉絡腮胡的男人正扛著一頭野獸走過來,后面還跟著一串約十余個青壯大漢,不是兩兩抬著一只大獵物就是一個人抓著幾只小獵物!爸劣谠趺磿徽`當成將軍夫人擄來,這就要問你們寨主了!
余婆子回過身,看見男人們平安回來,且收獲豐富,顧不得和白筱菟談話,腳步也不蹣跚了,健步如飛的回寨里通知留守的人準備收拾獵物了。
昌子熙一出樹林就看見寨門口盈盈而立的她,將肩上的獵物交給別人,讓大伙兒先進寨。
一個個漢子在經過她時都會用好奇、訝異的眼光看她一眼,白筱菟只是靜靜的立于原地,面上的微笑依舊,眼底波瀾不驚,望著從寨里奔出來的孩子們開心的面容,他們興奮的歡呼,繞著回歸的男人們跑圈圈。
“吃肉了,吃肉了!”孩子們高興的喊著。
昌子熙走到她身旁,順著她的目光看著他早已看慣的景象。
“那些孩子大半都是戰爭遺孤,那幾個老婦人也是孤家寡人,丈夫兒子都死了,清風寨是很多破碎家庭所組成的一個大家庭,大伙兒都沒有血緣關系,但患難中見真情,大家比親人還要親!辈游醯吐暤恼f著。
白筱菟靜靜聽著,沒有接話表示什么,不是她冷血無感,實在是千百年來在凡間輪值,她已看過太多人間煉獄。
“寨里的生活很簡單,耕幾畝薄田,自家養一兩只豬或幾只雞,在院子里種些菜,農閑之余,青壯們會進山狩獵,婦孺們在外圍挖野菜山貨,縫衣織布做手工,下山換些鹽、糖、布匹和一些日用物品,自給自足!
“那大叔你呢?方才那些青壯年人呢?”
“世道混亂,上有昏君,下有佞臣,平民百姓生活艱難,我只是提供了一個地方收留他們,讓他們在亂世中有個安身立命之地!辈游醯皖^看著她,轉移話題,“方才聽到你說你不是將軍夫人?”
白筱菟聳聳肩!拔业拇_不是將軍夫人,我只是歐陽府里的一個小丫鬟,真遺憾,大叔你應該是拿不到贖金了。”
昌子熙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覺,知道她不是將軍夫人是有些懊惱,可是心里卻又隱隱有些高興,真是太奇怪了!凹热荒悴皇菍④姺蛉,明日我就送你下山吧!
“你確定?”白筱菟微訝。
昌子熙斜睨她一眼!耙苍S你覺得像我這種占山為王的山賊是燒殺擄掠惡事做盡,但我還是要申辯,我只勒贖那些貪官惡吏,歐陽紇奉命率軍平亂,你以為他只殺盜匪反賊嗎?他沿途燒殺搶掠,手下的將領士兵比那些盜匪更兇殘!”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卑左爿溯p喃。
昌子熙沉默,誰說不是呢?不管朝代如何傾覆更迭,受苦受難的永遠是百姓。
兩人皆沉默了,四周安靜下來,只有從寨里隱隱傳出來的孩子們歡呼笑鬧的聲音。
“我既然出了歐陽府,就沒打算再進去!卑左爿苏f。
昌子熙一愣,“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白筱菟橫他一眼,“大叔以為我為什么答應歐陽紇假扮將軍夫人?”
“難道你有選擇的余地?”昌子熙挑眉。
白筱菟被他一噎,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好吧,你這話也沒有錯,但是!我這只是將計就計趁此脫離歐陽府罷了!
“你就不擔心離了狼口又入虎口?我可是窮兇惡極的山賊,專干擄人勒贖的勾當!
“事實證明我的運氣好像還不錯!卑左爿寺柤。
“明天我送你下山!辈游蹩粗靡粫䞍海是這么說道。
“我不會回歐陽府的!
“隨便你去哪,反正我會送你下山!
“我不下山!
“你這是賴上我了?”
“是大叔自己把我擄來的!
“寨子里不養閑人。”
“哼!你又知道我是閑人了?”
“不然你還能做什么?”細皮嫩肉,小胳膊小腿的,能做什么活?
“我可是你難以想像的厲害!”白筱菟抬起下巴,驕傲的說。
他們十二生肖千百年來每十二年到人間輪值一年,對于人間的朝代更迭、時代的進步,還是了解得七七八八。
在這里,也無須什么高科技,他們所需要的無非是吃飽、穿暖。
“你?”昌子熙一副懷疑的表情,上下打量了她一會兒。
“你讓我留下,我則讓你們過上吃飽穿暖、讀書識字的生活,如何?”
昌子熙一震,湛然的眸子微瞇。“你識字?”
“略懂!卑左爿穗p手背在身后,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你只是個丫鬟!
“有律法規定丫鬟不能識字?”
“沒有,但是一個丫鬟是沒有機會讀書識字的。”
“的確!彼f的是大實話,她沒想反駁,也懶得想什么借口來解釋她為何會識字。“大叔就當我是生而知之吧!”
昌子熙突然覺得牙癢癢的,這丫頭昨晚那副平靜淡然的模樣去哪里了?這傲嬌的小模樣怎么會這么……可愛呢!
“如何,成交嗎?”白筱菟問。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辈游跗鋵嵅皇钦嫘囊退律降,畢竟他對她有些興趣,只是她既不是他們的目標,把人強留下來便違背了他的原則,沒想到她自己倒是想方設法硬要留下來。
不是沒懷疑過她是不是朝廷的細作,但是這念頭只在他腦子里一閃而過,他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
當然,基本的防備他還是有的,只要那條通往外界、普通人都能安然行走的密道不被發現,就算朝廷知道了清風寨的位置,也是沒辦法攻上山的。
“很好,我們擊掌為誓?”白筱菟抬起手。
昌子熙也舉起手。
啪的一聲,兩人擊掌。
“對了,你的第一個挑戰就是過冬,想辦法讓寨里的老弱婦孺能安然度過雪季,不被凍死。”
“這里是南方,不下雪的!卑左爿税櫭。
“這里是山上,大約十一月就會開始下雪了,直到二月左右雪才會融化,別擔心,眼下不過六月,你還有很多時間!
話雖這么說,但他當然不是就這么放手讓她去想辦法,每年他們都會想盡辦法御寒,但是還是難免有老人凍死,去年送他們下山避冬,是沒人凍死了,可是卻被守城兵打死了兩個,被城里的惡霸打死了一個,受傷三個,死傷比在山上還嚴重,今年就沒人愿意下山了。
“還有過冬的食物也是一個問題!辈游跤终f。好吧!他就是故意的,她不是說要給他們吃飽穿暖嗎?
“我知道了,我會好好想想的!卑左爿嗣虼剑谷挥虚L達三個多月的雪季!真是的,她討厭麻煩,她喜歡安逸的生活,可眼下她卻在自找麻煩。
也罷,為了往后有安逸的生活,只好先把麻煩解決掉了。
“回去吧!大伙兒都還在等我呢,順便告訴大家你要留下的事!
“行啊,走吧!
兩人并肩走進清風寨,談話聲徐徐傳來。
“對了,大叔,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叫昌子熙,昌盛的昌,子孫的子,熙熙攘攘的熙。你呢?小丫鬟!
“我叫白筱菟!
“白小兔?”小白兔?昌子熙輕笑。
“筱是竹字頭的那個筱,菟是草字頭的那個菟!卑左爿艘宦牼椭浪恼`解!安豢梢越形倚“淄谩!毕山绾眯﹤仙女姊姊都愛這么叫她,雖然她確實是只小白兔。
“知道了,小白兔兒!
“大叔是故意的,真討厭!”
“我可不是叫你小白兔,我是叫你小白兔兒!
“這根本一樣!
“哪里一樣了?”
“哪里不一樣了?”
“一個是三個字,一個是四個字!
“大叔你很討厭你知不知道?”
“是嗎?我還真不知道,大家都很愛戴我呢!
“大叔,你現在知道也不遲。”
“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大叔?”
“好的,大叔。我知道了,大叔!
“小白兔兒也不怎么討喜!”
“哼哼,一般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