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和姑姑長談一番后,蕭磊離開了皇宮,策馬回府。
原來姑姑是因為知道了他和朱威打賭的事,心中焦急,所以召他入宮。她不斷勸他要和朱威保持距離,免得他與朱威的這些爭執(zhí)降低了皇上對他的評價,那就太不值了。
面對她的諄諄告誡,蕭磊慨然保證在此事之后,絕對不再和朱威針鋒相對,畢竟他也不忍心讓懷著八個多月身孕的姑姑再為他操心,而且她也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可是無論如何,這次的賭局他仍是要贏,如果落到為朱威洗夜壺的地步,他的面子要擺在哪里?只怕從此以后他永遠都會成為人們的笑柄。
所以若說他不擔(dān)心華清妍的臉,其實是騙人的,特別是今早聽了大夫們沒把握的說辭后,他更加覺得她的燙傷在剩下的時間內(nèi)可能很難痊愈,但他不會因此而苛責(zé)她,這些并不是她的錯,會介入這場賭局,她其實是無辜的。
他不想讓她發(fā)現(xiàn)他的擔(dān)心,在僅有的時間中,他會派出所有的手下去找來天下間的名醫(yī),不管為了賭局或為了她,他都要讓她成為全北京最美的女人。
奔馳的馬蹄激起飛揚的塵土,沒多久,蕭磊已經(jīng)見到王府大門了,但他卻皺起眉頭;奇怪,今天為什么沒人來迎接他回府呢?
進門后,他納悶地下馬,而總管剛巧帶著一大票衛(wèi)士氣喘吁吁地朝大門而來。
遠遠看到王爺回來了,總管嚇的臉都快綠了,但見王爺正冷冷地望著他們,他不得不硬著頭皮領(lǐng)大家來到王爺跟前。
蕭磊瞥著滿頭大汗的總管,鷹眼射出嚴厲的光芒,“總管,你帶著這么多人要去哪里?”這絕對不是為了迎接他。
“王……王爺,小的是要去……抓人,”總管結(jié)結(jié)巴巴,緊張的話連都說不好,“那個姑娘,她……她逃掉了!”
這下要倒大楣了,本來想趁王爺回府之前趕快把那個乞丐女抓回來,免得王爺知道她逃了就慘了,誰知道王爺竟然這么早就回府了!
“你說的是華清妍嗎?”蕭磊眉一凜,聲色俱厲地問。
“就是她。”總管害怕地垂著頭,不敢多看主人一眼。
蕭磊心臟一陣緊縮,愕然瞪大的眼中除了不可置信,還燃燒著被背叛的憤怒;為什么?為什么她突然從府里逃走了?
“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說!”他陰沉地暴喝,臉上掛著急怒交加的復(fù)雜神情,那模樣甚至像是受到難忍的打擊。
“王爺,您……您出府不久,上課的老師就來了,但小的們找遍王府也找不著她,所以……所以猜想她一定是逃出去了,小的們正要出府去把她找回來!笨偣艽蛑哙,慘白的臉上掛著恐懼。
蕭磊聽著總管的話,雙手緊握成拳,唇角扯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好啊!虧他還這么相信她、縱容她,虧他還用從來沒對人付出過的容忍及柔和來對待她,她居然是這樣回報他的!她居然就這么一走了之!
她對他有什么不滿嗎?她不知道他蕭磊從來沒這樣……看重過女人嗎?她竟然背叛了他!
想到她今早懇求著要出去走一走……他眼中的火焰燒得更劇烈了,她是不是打從一開始就想逃離王府,這些日子以來的乖順全是一種障眼假象?而她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要博取他的信任,讓他松懈防范?
這么想來,她不只背叛了他,還欺騙了他,她真是世上最可惡的女人!
“侍衛(wèi)!”聽到他的怒吼,守在一旁的侍衛(wèi)趕緊來到他的身邊,“拿著本王的令牌去找京城府尹,叫他在每處城門都設(shè)下重兵,仔細盤檢所有出城的人,只要是左臉燙傷的女人,一律扣留,而且要他撥出人馬在城中搜索!”他由腰帶中拿出唐王的令牌。
侍衛(wèi)奉命離去后,蕭磊又對其他的王府衛(wèi)士說:“所有人立刻出府,仔細的搜查全城,并且去那些乞丐群聚的地點打聽華清妍的消息,只要打聽到什么,立刻回來報告,就算將整座北京翻過來,也要把她給本王找出來!”
望著眾人緊張離去的腳步,蕭磊眼中閃著駭人的精光;他不會讓她這樣對待他的,天涯海角,他一定要抓她回來,這個騙取了他的笑容和溫柔的女人,他絕不會放任她這樣消失!
而此時,華清妍已經(jīng)越過了大半個北京城,正慌張地朝著城門直奔而去。她的心臟急速狂跳著,午后的太陽雖然高掛在天上,但空氣仍是冷的要命,她呼著白氣,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卻不敢停下休息。
她不能再待在北京了,如果被蕭磊逮回去,她的一番苦心就全白費了,她得立刻出城,逃得遠遠的。
從八歲開始她就是個四處流浪的小乞丐,但落腳在北京之后她就再也沒有離開,只因為娘說過爹是北京人士,所以她對這兒有份不一樣的感情。但現(xiàn)在為了遠離蕭磊,她永遠不會再回來。
反正來北京已經(jīng)這么多年了,她也不可能和素未謀面的爹重逢,所以只要帶著金鎖,去哪兒都好……
!好在她想起來了,她最寶貝的小金鎖還埋在永定河邊的破廟里呢!
為了小金鎖,她毫不猶豫地往永定河而去,出城的事只好先拋在一邊。
金鎖是她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行乞這么多年,就算餓的只剩一口氣,她也不曾想過要把它賣掉,只因為那是娘交給她的。如果她失去了小金鎖,那她還能拿什么來追念娘呢?
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往河邊狂奔,她氣喘如牛,但絲毫不敢放緩腳步,好不容易遠遠地看見破廟出現(xiàn)在眼前,她的心情才稍微輕松一點。
沖進了頹圮的廟門,她朝右一拐,往一間天花板已經(jīng)半塌的禪房而去。進去后,她立刻拿了石塊往最里面的墻角猛挖。
好不容易,她掘出了一個油紙包,打開后,里面躺著一個小小的金鎖,上面沾了些油垢,讓金色看起來黯沉沉的,圓環(huán)中穿著一條臟臟的紅線。
華清妍將臟手在衣服上隨便抹干凈,小心地將金鎖掛到了頸上。
就在這時,一陣輕笑聲傳進了她的耳中。
華清妍嚇的趕緊回頭,只見一條矮小的身影站在門口,原來是那天她在風(fēng)雪中帶回來的小男孩。
“你終于回來了,我等了你好多天!毙∧泻⑿Τ隽税籽溃r著他臟兮兮的臉,笑容看起來很詭異。
“悶聲不響跑出來,你要嚇死我!不是早就要你滾了嗎?你怎么還在這里?”華清妍心里發(fā)急,惡狠狠地罵了小男孩后,沖出了禪房往廟門而去。
小男孩緊跟在她的身后,眼看她要出廟了,他伸手扯住她的袖子,用盡全力纏住她,“你要去哪里?”他黑幽幽的大眼像是深不見底的幽井,緊緊瞅著華清妍。
“我要離開北京,這座破廟就讓給你當(dāng)?shù)乇P好了!彼荒偷卣f,急著想走。
正要甩開他的手,但他卻說:“你不能離開北京,你的貴人在這里,而且你應(yīng)該遇到他了,你不能走!彼樕夏獪y高深的笑容一點也不像個小孩所有。
聽到“貴人”二字,華清妍霎時瞪大了眼!她想起來了,在遇上蕭磊之前,這個小鬼就曾經(jīng)說過那一晚她會遇見貴人。
蕭磊是貴人嗎?對她來說,他的確是的,但她卻是他的衰星,她要離他遠遠的。
“你這個小鬼懂什么?遇上我是蕭磊他倒楣,我再不走遲早會害他落到給人洗夜壺的地步,我怎么能留下?”她懊惱地跺腳,空白的腦袋無法思考過多的事情。
“不,你們倆的未來糾纏在一起,你不能離開他!毙∧泻o比確定地說,似乎握有天機。
“再待在這里,我只會害他被人笑死!”但華清妍什么也聽不進去,她一把推開小男孩,“別擋路,我沒空和你這個腦筋有毛病的小鬼瞎扯!
但小男孩卻不死心地抱住她的腿,“等等,難道你想逃避自己的命運嗎?”
“我的命運是什么?是讓他丟臉、害他受辱嗎?你到底在說什么鬼話?”她轉(zhuǎn)身朝小男孩破口大罵,“你不要再纏著我,我再不逃就來不及了!
但她的身后乍然響起了冷冷的聲音,“逃?臭丫頭,你別作夢了!
華清妍悚然回頭,這一看,血液瞬間凝結(jié),只見怒氣騰騰的蕭磊正進入廟門,踩著奪命似的步伐一步步朝她逼近。
“你……你怎么找得到我?”她舌頭打結(jié),驚慌失措地掉頭就跑。
沒想到他這么快就找來了,她簡直慌了手腳,廟后還有后門,她一定要逃掉才行!
但蕭磊大步一跨,矯健的身影閃到了華清妍的身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本王都找到你了,你竟然還敢跑?你真的這么想逃離本王的身邊嗎?”他將她扯到面前,對著她暴喝,“城門已經(jīng)封鎖了,這座破廟也被本王的人馬團團圍住,你逃不出本王手掌心的!”
這個蠢丫頭先是敢騙他,現(xiàn)在還不死心的一直想掙脫他的掌握,蕭磊不禁火冒三丈,將她的手腕扣得更緊了。
“蕭磊,你讓我走吧!我的臉不可能治好的,你留著我又有何用?”她難過地垂下頭,沉痛地說。
他居然說她想逃離他的身邊……天知道她有多么不舍,如果一切還有希望,她怎會愿意離開?她甚至覺得兩個月的時間實在太短。
蕭磊眉一凜,憤怒的眼光像在看一個背叛者,“住口!是去是留,一切由本王來決定,哪有你作主的份?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想逃,所以假意配合來欺騙本王?”
“蕭磊,我何時欺騙過你?我肯擦藥看大夫,都是因為想讓你贏得賭局,但你看看,”激動的情緒讓她又氣又傷心,淚水涌進眼眶,“你看仔細,我的臉可曾因為那些該死的藥而好一點?你要拿我這種扭曲丑怪的皮膚去跟誰比美?”
淚珠滾落下來,她撩開左頰上的頭發(fā),將變形的左臉湊到蕭磊面前,要他好好的看個清楚。
她的臉就是這么丑,這是活生生的事實,任誰也看得出她是個丑八怪,從大火中撿回一命后,她就接受了這個命運,但蕭磊為什么這么固執(zhí),好像死也不肯放棄呢?
見到她的淚水,蕭磊的心竟然疼痛地緊縮,那一顆顆斷線的珍珠像火一般,燒痛了他的心。
“不準哭!本王再說一次,你的臉我一定會治好的,你難道不信本王的話?”慌亂的吼聲沙啞不堪,她的眼淚讓他心慌。
他是唐王,他不信天下間有他做不到的事!他不準她不信他!
“這世上沒有人能醫(yī)好她的臉,”但在這時,一道微小的男孩聲音響起,伴隨著輕輕的微笑,傳進了蕭磊及華清妍的耳里。
他們一同驚異地撇頭,發(fā)現(xiàn)小男孩正笑吟吟地站在他們身旁。
蕭磊皺起了眉頭。哪里來的小鬼?居然敢插嘴反駁他的話?
他正想發(fā)飆,但華清妍開始用力扭著手腕、亟欲掙脫他的掌控,所以他立刻將火大的視線轉(zhuǎn)回了她的臉上。
“你還不死心?你就這么該死的想逃嗎?”她的掙扎刺激著他的自尊,他的眼神像只受傷的獸。
為什么她一心想要離開他?他是位高權(quán)重的王爺,是所有女人眼中的太陽,為什么她硬是要從他的身邊逃開?她這么做分明是一種侮辱,難道對她來說,他就這么不值一顧嗎?
“蕭磊,你搞不懂我是為了你好才要離開的嗎?靠我你會輸?shù)煤軕K的!”他越不放手,她就越抗拒他的力量。如果蕭磊因為過于自大而錯估現(xiàn)實,那總要有人是清醒的,否則兩個月的期限一到,他真的要帶著丑陋的她去赴約嗎?
“只有我能醫(yī)好她!”但一句輕語再次幽然回蕩,穿透了華清妍的聲音,硬生生地傳進他們兩人的耳中。
情緒激動的二人猛然轉(zhuǎn)頭看向一旁的小男孩,只見他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我能在一天之中,將她臉上的疤痕完全消除!毙」沓蛑m纏不清的兩人,胸有成竹地說。
“你這個小騙子給我閉嘴!”華清妍兇狠地罵道,“你想騙錢是不是?連大夫都治不好我的臉,你能有這么大的本領(lǐng)?”
蕭磊也冷冷地瞪著他,冰凍的臉上凝著殺氣,“小鬼,本王警告你滾遠一點,再在這里胡言亂語,你就小心那條狗命!”
他將眼光移回華清妍臉上,“走!跟本王回府!”手臂一扯,他拽著她就往外走。
但小男孩非但不怕,反而緊追著他們,“王爺,我不是在胡說八道,如果醫(yī)不好她,你再趕我走也不遲!
蕭磊目光微斜,望見小男孩輕松篤定的神情,心里涌起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個小鬼到底是從哪兒來的?怎么說的話和表現(xiàn)的態(tài)度都令人匪夷所思?
眼看他們就要出門了,小男孩索性抓住蕭磊,“王爺,這個世界上真的只有我能醫(yī)好她的臉,你不相信我,一定會輸給朱威!”
蕭磊停下步伐,倏然撇過臉,凝斂的目光緊鎖住小男孩靈動的大眼。
“好,既然你口氣這么大,本王就帶你回府,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能治她!彼蛄巳A清妍一眼,陰冷的雙眸如同幽黯的深淵,“至于你,既然這么能跑,那就一路跑回王府吧!”
“什么意思?”華清妍生氣地瞪回去,對他的固執(zhí)和愚蠢憤怒極了。
蕭磊冷笑一聲,將她硬拖出廟門,丟給守在外邊的衛(wèi)士們,他們立刻將她五花大綁。
“把她綁在馬后,讓她跟著我們跑回去!彼[起眼,似乎鐵了心要這么無情地對待她。
如果不給她一點教訓(xùn),她又會想要逃走,而他唯獨忍受不了她的離去!
“蕭磊!你居然這么對我?你恩將仇報!”華清妍氣的大吼;她逃是為了他,但他竟然這么過分!
蕭磊不理她,決然地上馬前奔,衛(wèi)士們也跟著行動。
于是華清妍被拖在馬后,只好拚了老命地跑著,以免被悲慘地拖在地上,但她最后還是跌倒了,馬兒將她像個布袋似的一路往前拖。
在她禁不住痛楚終于哭叫出口時,奔跑的馬兒突然停了下來,她終于免去拖行的痛苦,頹然趴在地上驚喘著。
一片黑影像是由天而降的鵬鳥,遮蓋在她的身上,接著她被輕輕扶起;麻繩被解開了,她倒進一副堅實的懷抱中,雖然她的視線因疼痛而模糊,但仍然看清了一雙著火焚燒的黑眸正緊盯著她,那眼神像氣憤、又像不舍。
“該死的你,為什么這么愛自找苦吃?”蕭磊咬牙低吼,口氣雖然嚴厲憤怒,卻不再無情!叭绻怨缘拇诟铮@所有的事根本不會發(fā)生,你何需受這種罪?”
才剛上馬奔馳,他心里就后悔了,把她拖在馬后,不是存心要她的命嗎?但那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她已摔倒、被凄滲地拖行在地上,就算他飛快地來到她的身邊,她仍是受了傷。
她的衣服都被磨破了,身上磨出了斑斑血痕,灰沙混在傷口中,想必讓她疼痛不堪……
他心中揪著懊悔與心疼,單手將她擁在懷中,單手脫下了外袍,將她緊緊地包裹起來,而后抱起她往他的駿馬而去。
直到被他抱上了馬、坐在他的身前,她才從身上劇烈的痛楚中稍稍撫順氣息,能夠開口說話!澳恪悴皇呛尥噶宋遥菪摹菪呐牢覇?你繼續(xù)把我拖在馬后啊!又何必來假……好心!”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眼神憤恨地瞪著他。
蕭磊眉心一擰,眸中纏攪著復(fù)雜沉郁的情緒;假好心?她居然這么說他,難道她不知看她混身是傷,他恨透的是他自己,對她偷逃的氣憤只好先擱到一邊去了。
見不得她受苦,又沒辦法拿出絕情的態(tài)度來對待她……為什么在這個可惡的丫頭面前,他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似的,不再是那個冷酷無情的蕭磊?
見她皺著臉,好似十分痛苦,他焦急地策馬狂奔,無暇去和她爭執(zhí),現(xiàn)在他只想盡快將她帶回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