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慶茹環顧了店內一眼,眸光再次與她相接。
「可以一起喝下午茶嗎?我們聊聊?」
果然。
袁靜菱溫馴地點頭,沉靜說:「如果不介意,到我家去吧!
她還得趕回去弄點吃的喂人哪!
。
小女孩留在店里玩耍,譚星亞在教她串珠珠,何慶茹跟在袁靜菱身后,走進位在巷后的寧靜小天地。
一進屋,就見女主人腳步輕盈地走向主臥室,探頭看了看,跟著又退出,把房門輕輕帶上。
「我們到二樓去好嗎?您想喝些什么?果汁、咖啡,還是要大吉嶺紅茶?您喝過越南咖啡嗎?要不要試試?」邊問,袁靜菱邊領著人上樓。
這里就她一個人住,空間太大,光一樓就足夠提供她所有的活動空間,而二樓靠陽臺的地方有一組小沙發,是她搬進來之前就有的,她偶爾輪休,哪里都不去,也會賴在那里看小說、喝茶、曬太陽,像只慵懶的貓。
「克鵬在房間里睡覺?」走上二樓,何慶茹淡笑著問。
都是成熟大人了,明知道沒什么,袁靜菱還是紅透臉蛋,低應了聲。
「他從昨晚工作到今早,忙著處理車廠的事,早上九點左右才入睡,睡得很沉。」
「你煮了什么給他吃?」一進屋就香味撲鼻,連二樓都聞得到。
袁靜菱靦腆地勾唇!肝抑罅孙,燉一只黨參枸杞雞,還鹵了牛腱!顾萌ゴ_認一下,媽媽教過她,雞肉要入味又不能燉老了,牛腱要鹵得夠軟、夠Q才可以。
請何慶茹在樓上稍坐片刻,她下樓把該做的事在十分鐘之內全數搞定,然后用大托盤端著手工餅干、切片檸檬和一壺大吉嶺紅茶上樓。
「克鵬真的很喜歡你!
「。俊
那男人喜歡她,早就不是秘密了,但突然被一位幾乎算得上陌生的人開門見山提及,沖擊效應還是很大啊,讓她差點摔破瓷杯。
何慶茹笑笑又說:「你也很喜歡他。真心喜歡上了!
袁靜菱頰畔被霞紅占滿,專注看著對方,不語,猜測著她究竟想說些什么。
「克鵬在幾年前主動放棄『義鵬電子』的股份,我想,是因為你的關系。你知道這件事嗎?」
呼吸陡頓,袁靜菱的眸子瞠圓。
她想說些什么、問些什么,但找不到聲音。
有模糊的字句在腦中穿蕩,她試圖捕捉,把那些飄浮的話抓牢——
工廠是我和朋友合伙的,不是我父親的……
我沒有花陸適義的錢……
我在這里……為的是更重要的事。
我養得起你,我想養你—輩子……
見她怔怔然,何慶茹啜了口茶,為那茶香略挑了挑細致勾勒過的柳眉,再問:「那年你走了,跟母親和繼父來到河內定居,他為了你,第一次開口求適義幫忙,這件事你知道嗎?」
又是一顆氫彈猛爆,炸得袁靜菱頭昏腦脹,不知今夕是何夕,只會呆呆搖頭,一頭輕軟發絲晃出波浪。
這怎么可能?
他開口求陸適義?!
他是個多么驕傲的男人,要他求人已經困難之至,更何況他那時年紀尚輕、渾身都是尖銳棱角,脾氣火爆到不行,而求的對象還是他父親……他為什么要求人?又求些什么?
「他……我……我不懂……」喉頭干澀,她捧著杯子的雙手微微顫抖,下意識灌了一大口茶,也感覺不出茶溫是不是太燙,便囫圖吞進胃里了。
何慶茹表情很平靜,似乎也料到她的反應,略頓,她勾起優雅的笑弧,淡著聲嘆息。「原來他什么都沒告訴你,他這性子呵……唉,都不知該怎么說他才好。小菱,我想確認一件事……你愛他嗎?」
喜歡與愛,這兩者仍是有差距的。
她愛他嗎?
這問題在袁靜菱的小腦袋瓜里炸開,震得她心魂飛掠、思緒百轉。
她愛他嗎?
她自問著,內心澎湃如狂潮。
一波波瘋浪朝她打來,她卻覺得痛快,甘心情愿墜進感情的漩渦,被拖扯到無盡的國度,即便再也回不到安全的原點,她認了,就算因為愛他而神魂飄泊,她也認了。
倘若這不是愛,那么,她為何心痛又心悸?為什么笑?又是為什么哭?
「我愛他。」咬牙,她勇敢承認了,溫柔小臉在透進窗的午后陽光下淡泛犀光,美得教人心跳加速。她笑嘆:「是的,我愛上他了!
真心愛上,沒辦法呵……
槍傷。
近距離射擊,一個穿透左大腿,一個射穿他右腰側。
子彈貫穿肌肉筋骨,所以射入的地方出現完整而俐落的兩個彈孔,然后火藥在穿透出來的地方爆開,他左大腿后面和右后腰才會裂開如此猙獰的痕跡,在那完美比例的身軀上留下殘念。
耳邊嗡嗡亂響,袁靜菱有一瞬間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
意識跟她作對作上癮了,總挾帶著她的神魂飄游,要她發狠地倒扯回來,才能專注地捕捉那女人的音浪。
她聽著,下意識傾聽,那淡淡無奈的聲嗓對著她說——
「……他那晚把人家打得頭破血流,被押回警局,適義出國不在臺灣,是我去把他保出來的。隔天他還想去找你,有幾名黑衣人在半路堵他,因為被他揍成重傷送醫急救的那個男人,警方查出他的身分,是在北臺灣黑道上名號還挺響亮的某位大哥。他揍傷人,對方的小弟來尋仇,先是制造假車禍,成功攔住他,然后近距離、毫無預警地朝他開槍。我們只能慶幸,因為對方僅僅是警告的意味濃厚,要不然那兩槍不會是朝大腿和腰間這么仁慈,而是直接對準腦袋和心臟,斃命了事!
還能呼吸嗎?
袁靜菱不太確定,只是胸口突然疼痛難當,那充滿惡意的捏掐讓她的心臟瞬間縮緊,血液爆竄。
什么話也說不出,甚至連一點點的聲音也擠不出來,即便全身正因那件可怕的事件而痛得要命,她也沒辦法叫喊,只會瞪大雙眸、傻了般死盯著面前優雅的女人。
何慶茹溫雅地揚起嘴角,在喝完整杯的紅茶后,終于慢條斯理地啟唇。
「你對他而言,是一項必要的存在,像空氣、水、陽光那樣,早就融進他的血液里,和他密不可分了。在他心目中,你是無可取代的,所以小菱……」她正了正神色!肝蚁胝埱竽阋患隆!
她眉眸一軒,靜待著,迷惑的顏色深濃不退。
何慶茹徐聲又說:「你能不能跟他說,要他回來『義鵬電子』?他是適義唯一的兒子,適義很愛他的,只是他們父子兩個之間橫著太多的問題,彼此都不愿向對方低頭。適義他外表像個好好先生,其實骨子里也倔得很。你不曉得啊,當克鵬那晚躺在加護病房里開口求他,請他無論如何要找你,把你留在臺灣時,適義臉上的表情古怪得教人心痛,像是有些欣喜卻又有些難過,知道兒子愿意在自己面前放軟姿態,但卻是為了一個女孩兒,我想,適義他無論如何都會感到落寞吧……小菱,你能跟克鵬談一談回『義鵬電子』的這件事嗎?」
「我不會回去!
樓梯口傳來沉而清明的男性嗓音,帶著執拗和隱忍得不太好的氣憤,密密掃射過來。
袁靜菱側眸回望,心臟震了震,模糊想著——
他肯定是剛醒過來,而且沒去廚房覓食。
因為,陸克鵬的臉色奇黑,臭不可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