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等!寡艌D出聲喚住他。「安總管,我要知道鈴兒究竟是怎么死的。一個才十四、五歲含苞待放的小姑娘忽然間死了,你難道都不想查清楚是怎么回事嗎?」
安總管微愕。
「四格格,下房里受不了主子打駡的小丫頭多的是……」
「那就驗清楚她身上有哪些傷?打駡她的主子是誰?只要是咱們慶郡王府里的人,不管她的身分多低賤,我都不能讓她死得不明不白!寡艌D盯著安總管那張半笑不笑的尷尬臉。
「四格格,那萬一……鈴兒是被人逼的呢?」安總管含糊地說道。
雅圖聽得出他話中有話,深深地吸了口氣。
「若是有人逼的,我也要知道是誰。倘若真是主子爺干的,不管是誰我都不會輕易饒恕,定要稟報王爺嚴懲,我絕不容許王府里鬧出這種骯臟齷齪的丑事!」雅圖有著過度好強的自尊和要求絕對完美的嚴苛脾氣,無法容忍安總管話中的「別有所指」。
「四格格,您當真……要追查個水落石出嗎?」安總管極小心地看著她。
「你怕什么?」雅圖察言觀色,懷疑安總管早已知道內情。
安總管被她問住,低頭支吾著。
「奴才……當然怕呀!得罪了主子,奴才這飯碗可就捧不住了!
「有王爺和福晉在,你有什么好怕的?瞧你怕成這樣,莫非是大阿哥干的?就算是大阿哥干的,他也不能拿你怎么樣!」
「不是大阿哥!四格格,跟大阿哥無關哪!」安總管嚇得連忙搖手。
「既然不是大阿哥,那是誰?」雅圖挑眉低問。
「是……」安總管急得臉色發黃。
「你若知道實情就老實說,否則你的飯碗會摔得更快些!寡艌D神色平和地笑望著他。
「……是四阿哥!拱部偣芤呀泧槼鲆簧砝浜沽。
「綿怡?」雅圖驚愕地瞠大眼。
綿怡是庶福晉孫佳氏所生,今年才剛滿十四歲,她萬萬沒想到這個年紀半大不小的弟弟居然是逼死鈴兒的真正禍首。
「四格格,若沒其它的吩咐,奴才先行告退了。」看到雅圖臉上震驚的神情,安總管心急得想脫身。
「安總管!寡艌D深深吸氣,半晌,平靜地開口!改闳ソo綿怡傳話,讓他今晚用過晚膳后到我這里來!
「四格格,您可別供出奴才……」安總管害怕得快哭出來了。
「你當我是什么人!」雅圖動了氣。
「是,奴才該死、奴才多嘴……」
「你把話帶到就行,其餘的話不用跟綿怡多說!顾鋈幌肫稹杆南舶唷谷栽诨◤d等著她安頓,便急急地往外走。
「四格格,那萬一庶福晉問起了,奴才該如何回話?」安總管哈著腰,亦步亦趨地緊跟在她身后。
「就說我有東西要賞他!顾卣f道。
「是,奴才明白了。」安總管躬身退了開去。
雅圖慢慢穿過角門,過了穿堂兒,剛來到花廳,就看見花廳門外站了十幾個衣著簇新整齊、模樣標致乾凈的少年。
「你們都是『四喜班』的伶人?」雅圖微仰頭,淺淺笑望著眼前這些比她高出約莫半個頭的清秀少年。
「是。」
少年們呆呆地看著身穿銀鼠對襟短襖,圍著黑貂鼠風領的嬌貴女子,姿態雍容大方地與他們說話,個個恍若失了魂魄。
「天冷,怎么不在花廳里坐著等,卻要站在屋外受凍?」雅圖帶著笑問。
少年們你看我、我看你,羞怯得不知道如何回話。
「四喜班」班主聽到雅圖說話的聲音,急忙走出花廳,一臉望穿秋水的殷勤狀,朝著雅圖便跪倒。
「小民朱榮仙給格格請安!」
少年伶人們見班主跪倒,也紛紛跪叩請安。
「起來吧,對我用不著如此多禮!寡艌D笑著走進花廳,她沒想到花廳內還有一個人,而且還趴在桌上睡著。
「格格恕罪,蓮官因染了風寒,所以精神不振,小的立刻把他叫醒……」
雅圖輕輕「噓」了一聲,示意班主別吵醒他。
聽見這人便是蓮官,是名震京城、讓大姊辰蘭傾心著迷的蓮官,雅圖不禁心生好奇,悄悄走近細瞧。
他身上穿著狐皮襖,領口有一圈雪白狐毛遮住了他鼻梁下的半張臉,雖然看不清他的長相,但是他的眉目細緻,膚色光潔,即便睡著,也隱隱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吸引力。
雅圖心中掠過一絲無法形容的感覺,就好像自己曾經在哪裡見過這個人。
就在雅圖看得出神時,小丫頭鶯兒提著一壺熱茶走進來。
「格格,竹子院已經都打掃好了……」
鶯兒的聲音驚動了熟睡中的蓮官,他睫毛閃動了一下,緩緩睜開雙眼,赫然與雅圖四目相接,兩人同時呆愕住,怔怔地無法反應。
「蓮官,你醒了,趕快起來見過四格格!」班主連忙低聲催促。
蓮官緩緩抬起頭,目光仍盯在雅圖的臉上。
雅圖不知為何竟有一種莫名的緊張感,自小她受下人請安跪叩習慣了,沒想到蓮官那雙比星辰還要璀璨的雙眸竟讓她感到異樣的緊張。
「見過四格格!股徆僬酒鹕碚埌。
當他站直了身子,雅圖被他高大的身形嚇得不自禁后退兩步。她沒料到他如此高大,整整高出她一個頭,站在她面前,給她帶來一股無形的壓迫感。
「你、你就是蓮官?」雅圖驚愕自己居然會結巴。
「是!股徆兖埜慌d趣地盯著她看,像是要看透她表面的冷靜。
雅圖被他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論身分、論規矩,他都不應該這樣大剌剌地直視她,但他眼神中偏有一股傲然的氣勢,懾得她無法出聲斥責。
「格格……用茶!
鶯兒慢慢斟了杯熱茶,奇怪地看著怔然呆站的雅圖。
雅圖回過神,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失態了。
「朱班主,有戲單和名沒有?」
她定了定神,低眸回身坐下。
「有,格格,請過目!怪鞓s仙立刻雙手捧著戲單和名呈上去。
「朱班主,外頭冷,你讓他們都進來吧!寡艌D低頭翻閱著戲單和名。
「是!怪鞓s仙朝著門口輕輕拍手,十幾個少年伶人陸陸續續走進來,分站蓮官身側。
雅圖看著這些少年伶人,唯獨蓮官的身形特別修長高大,在眾人中特別的突出。當視線一和蓮官交錯,她便迅速別開目光,低頭看著名。
「武旦秋官!寡艌D輕聲唱名。
「是!箲暤纳倌昝婺壳逍悖矶蚊鐥l。
「青衣玉官!
「是。」應聲的少年瘦削高,丹鳳眼十分柔媚。
「格格,他們的模樣還真像姑娘家!国L兒悄悄附在雅圖耳旁笑說。
雅圖笑著點頭,她發現因為蓮官的高大而讓秋官和玉官的個頭顯得特別嬌小,一旦扮相起來,便是十足的英雄與美人了。
「老生菊官、春官,武丑奎官,武凈福官,小旦齡官、鳳官,老旦梅官……」雅圖一一唱名、一一觀視,最后看到名上的文武生蓮官時便住了口,抿著唇沒有念出聲來,就連視線也直接跳過蓮官。
朱榮仙以為她漏念了,便低聲提醒。「四格格,還有文武生蓮官!
「我知道!顾恢雷约旱降自隰[什么彆扭,總覺得蓮官那雙似乎隱藏著笑意的雙瞳始終盯著她看,讓她渾身都不對勁了。
鶯兒是日夜侍候雅圖的貼身丫頭,也察覺到雅圖今日的神態特別奇怪。
「關於戲單的部分,不知道哪些該加?哪些該刪?還請格格示下。」朱榮仙恭敬地說道。
雅圖點點頭,翻開戲單,看上面列著《群英會》、《轅門射戟》、《白門樓》、《雅觀樓》、《借趙云》、《鳳儀亭》、《小宴》、《黃鶴樓》、《飛虎山》,清一色是文武生挑梁的戲。
光請蓮官出堂會五天,就花了三百兩銀子,不惜重金禮聘,當然為的就是要看他了。
「不是說蓮官病了?倘若一連五天演下來,能吃得消嗎?」雅圖淡淡問道。方才聽見蓮官說話的鼻音濃重,她擔心這些全以他挑大梁的戲碼會否累垮他。
「一點小風寒而已,蓮官不會欺場的!這點請四格格放心!」朱榮仙倒是誤會了雅圖的關懷之意,情急地保證。
「我不是這個意思……」
「格格,我的病不是大問題!股徆俸鋈婚_口!钢灰谏蠎蚯,給我一壺酒潤喉便行了!
聽到蓮官開口,雅圖的視線微愕地轉向他,但見他嘴角帶笑,眼中也飽含笑意,那眼光彷彿將她看得通體透徹。
她感到有些困窘,不知道自己是否過於多事了,上不上得了臺是人家應該擔心的事,怎么會是她來操這個心?
「是啊,格格只管放一百八十個心吧,蓮官只要喝了酒,嗓音就會變得更寬更亮,保證一點問題都沒有!」朱榮仙自信滿滿地打包票。
喝了酒嗓音反而更好?這還是頭一回聽說。雅圖訝異地微瞥蓮官一眼,只見他勾著一邊嘴角,笑容慵懶、姿態閑散,渾身散發的沉穩氣勢,好像他才是這座王府的主子一樣。
「好,這……那個……」她頓時舌頭打結,尷尬地轉向鶯兒吩咐!跟L兒,你將『四喜班』領到荷花院和竹子院去,等他們安頓好了以后,看看還有什么欠缺的,回頭再來跟我支領!
「是,格格!国L兒往前領路!刚埜魑桓襾怼!
朱榮仙和少年伶人們魚貫而出,蓮官走在最后。
雅圖低頭翻閱著戲單,聽腳步聲遠去后,這才悄悄抬眸偷看蓮官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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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斗膽問一句,這四格格可是王府里頭真正當家理事的?」朱榮仙悄聲問道。
「朱班主眼神好。」鶯兒笑道。「別看我家四格格是個弱質女子,可行事作風比男人都強,王府離了她可是會亂了套呢!」
「真是不得了,那四格格看起來還是個小姑娘,就有這樣的本事。」朱榮仙嘖嘖稱贊。
蓮官也頗感訝異地挑起了眉,那個四格格看起來嬌柔瘦弱,一副風吹就要倒、一捏就會碎的模樣,竟然是這座王府的當家人物。
他出入過不少王公貴族的府第,而由一個千金格格出面接見倒是頭一遭。見多了官家千金和王府格格,原以為都是些嬌生慣養的豆腐腦袋,沒想到這位四格格改變了他的觀感。
他不禁回過頭,從花廳的窗臺望進去,意外與她怔然凝望的雙眸對個正著,看她又驚又慌地別開臉,故作鎮定的模樣,他忍不住輕笑。
被這樣曖昧地偷窺,對他來說是稀鬆平常的事,他可以確定這位四格格對他很有興趣。
正好,他也對她的當家身分很感興趣。
慶郡王永璘是當今皇上的親弟弟,當年皇上在誅殺和珅,抄沒和珅的宅第后,就將這座宅第賜給了永璘,從此便成了慶郡王府,由此可以想見慶郡王在皇上面前的地位尊貴無比。
倘若能攀附上這樣的皇親國戚,他便能得到更高的名利和地位。
他不甘於現狀,而這位四格格卻有機會改變他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