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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鑒師 第10章(1)
作者:決明
  驟雨突落,打散街市的熱絡。

  原本悠閑胡逛的路人,匆匆躲進店鋪避雨,半空中招搖的店幌,被手腳俐落的伙計撤下,一眨眼功夫,大街上,人煙寥寥,雨水朦朧了景色,雨聲喧擾了聽覺。

  公孫謙透過窗,凝望筆直長街,眼熟的街景,是他童年時最深刻的記憶,他總是坐在這個位置往外看,緊盯著街的一角,雨落在屋檐上,劈劈啪啪的嘈雜,卻仍然教他覺得死寂。

  一個人也沒有,好靜。

  好些年來,他已經不曾再坐在窗邊往外瞧,因為他很清楚,窗外,不會再有親人走來,他早已經斷了奢念,現在,他又為何像兒時的他,覷著街,在等著……

  公孫先生,要不要喝杯茶?

  他回頭,背后沒有誰蹦蹦跳跳跑來,桌面上,只有堆積如小山的典當品,沒有飄著溫暖輕煙的香銘。

  公孫先生,你說的故事是真的假的?!這、這個妝盒每到三更,鏡面就會照出個女鬼——

  繪聲繪影被指為鬧鬼的妝盒,流當了兩年,就擺在偏廳角落,小小鏡面里,沒有女鬼身影,有的,只有他斂眉不笑的容顏,映照在上頭。

  謙、謙哥,我把這些拿去庫房放。

  謙哥!左邊這件是真貨,右邊這件是假貨!我……猜對了嗎?

  明明就是右邊的才是真貨,已經教過她無數回,她依舊相當眼拙,十次有八次用瞎朦的。

  我是回來拿那顆夜明珠……

  公孫謙額際有一絲抽痛,微微猙獰了玉雕一般雅致的面容,他起來關上窗扇,未燃燭的屋里昏暗,但灰暗僅有短短一瞬間,夜明珠的柔光隨即照耀斗室。

  回來拿夜明珠既是她的目的,為什么又不帶走它?

  為何還留它在這里,散發清幽的淡綠光芒,嘲弄地將他一個人的背影孤獨映照于壁上?

  他并不愿意丑化她在心目中存在過的模樣,他情愿相信,她曾經抱持著喜悅,留在嚴家當鋪、留在他身邊,她對他的情意表白,不是為了想博取她的信任,即使嚴盡歡事后將話說得既酸又難聽,直指他是遭人利用,引狼入室,被女色迷得暈頭轉向,他仍要相信,紅著臉蛋及眼眶,喃喃說著“我喜歡你”的她,在那一刻里,沒有說謊。

  “謙哥!鼻仃P敲叩偏廳門扉,托著茗壺與瓷杯,進入屋內。

  “你回來了!惫珜O謙收回飄逸的思緒,轉向他。

  秦關日前送朱子夜回牧場——每年幾乎都是如此,朱子夜前來嚴家當鋪向公孫謙告白,慘遭公孫謙拒絕,她哭著回去,秦關陪著,回去牧場再聽她不斷泣訴關于公孫謙的事,秦關再帶著一肚子惆悵與失落,回來嚴家當鋪——孰料一回當鋪就聽見了教他吃驚之事,李梅秀偷走當鋪貴重物,跑得不見蹤影。

  秦關苦笑頷首,勉強在桌面上挪開一處空位來放置茶水。

  “我聽說了關于李梅秀的事。我想,咱兄弟倆,應該來借茶澆愁。”秦關說著,已經倒滿兩大杯的茶。

  “朱朱將話挑明了講?”公孫謙落坐。會要借茶澆愁,代表著秦關同樣心情不佳,而能左右秦關心情,從來只有朱子夜。

  秦關自嘲地緩緩低笑:“真不可思議,我竟然在聽完她的狠話之后,完全感覺不到痛。我以為,我應該要疼得像是心臟被人狠狠捏碎搗爛,應該要疼得再也沒有力量振作起來,可是我發現,一切沒有那么難熬,我慢慢聽她說著,一直以來的忐忑不安卻反倒踏實,她說得越狠,我越是輕松,她堅定望向我,告訴我,她不可能愛上我之時,我的絕望,變成了釋懷!惫蜒缘那仃P,飲下一杯茶后,仿佛方才下肚的東西是酒,而他正因酒后吐真言,變得多話。

  關哥……我不可能愛上你,我只當你是哥兒們,一輩子的哥兒們,我們……就當哥兒們,不好嗎?

  朱子夜咬著唇,囁嚅說出的話,仍在秦關腦中回蕩不已。

  不可能愛上他。

  只當他是哥兒們。

  一輩子的哥兒們。

  就當哥兒們,不好嗎?

  殺人不用刀的言語,砍得教人支離破碎,該要很疼很疼的心,卻在那時,平靜如水,是痛極了反而察覺不到疼,或是自己一直有被拒絕的認知,所以根本不意外會從她口中聽見心知肚明的答案?

  “那個傻子,還在說謊!惫珜O謙當初同朱子夜說那番話,并不是真要她開口傷害秦關,而是他看出朱子夜對秦關的依賴,絕不單純只是哥兒們的感情,他希望推她一把,教她擦亮雙眼,看清自己心意,結果,她依然沒看明白。

  傻呀,近在咫尺的愛情,越是忽略它的存在,目光放在遙遠彼方,奢望著天際遙望星辰,沒能看見腳旁那株吐露芬芳的花。

  “你呢?沒事吧?”秦關關心問他。

  “沒事,別為我擔心!

  確實沒有人需要為公孫謙操心,他的日子,并沒有因為李梅秀而產生太大改變,他依然認真工作,不曾出錯半次,不曾擺出喪志或頹廢,他依然風雅翩翩、依然與客人談笑風生、依然是人們口中的玉鑒師——

  只是,當客人散去,他靜默,坐在窗扇旁,望著外頭的次數,變得頻繁。

  只是,當夜深人靜,他沉思,坐在窗扇旁,望著外頭的時間,變得更冗長。

  兒時的他,在窗邊,等待爹娘。

  長大成人的他,在窗邊,等待什么?

  “你氣她嗎?”秦關問得直接。

  “不!惫珜O謙不撒謊。

  氣嗎?他沒有將那樣的情緒加諸在她身上,想起她時,胸口悒郁空洞,像失去了什么,還在跳動的著的心,沒來由地揪痛。

  那并不是生氣或憤怒。

  或許,它名為失落吧。

  “也許,她有苦衷!鼻仃P很難相信李梅秀竟會做出竊盜這種事。

  “……”

  有苦衷,為何不同他商量?她若喜歡古玉環,有權處置當鋪所有物品的他,甘冒被嚴盡歡念到雙耳發痛的危機,也愿意為她雙手奉上,她為何不能信任他、依賴他?

  她的苦衷,他一點也不清楚。

  他現在才發現,他沒有完完全全認識她,關于她的一切,他一知半解,明明喜愛她,卻不明白她為何拿走古玉環、為何需要夜明珠,為何……掉著眼淚,將她所做的壞事盡數坦誠?

  歐陽妅意步入,中斷兩位“酗茶”男人的交談,她專程來找公孫謙。

  “謙哥,有你的信!彼咽稚霞埌唤o他。東西重量很輕,不像信函,外頭特別注明“小心輕放”及“請勿重摔”,她好奇是啥,便放下柜臺工作,親自跑一趟,現在她已經坐定位,等待公孫謙拆開來。

  “是林公子典當的那一組飾物吧,缺了一條鏈子,他允我會補過來——”公孫謙緩慢拆開封紙包,薄木盒的一角從其中露出來,取出木盒,打開盒蓋,動作凝結在這一刻。

  木盒里,古玉環安安穩穩躺在中央,所有曾因它而起的爭執紛擾,好似全與它無關,環身上流閃的翠碧色光澤,優雅而沉穩。

  “是古玉環!梅秀偷走的古玉環!”歐陽妅意率先低嚷出來,又立刻掩嘴。她不該在公孫謙面前提及“偷”這個嚴重指控,雖然全當鋪里都在李梅秀頭上冠下“小偷”惡名,獨獨公孫謙,不曾那樣說過。

  “妅意,誰送回來的?!”公孫謙問她,口氣急促,一反平日溫雅,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沉得幾不可聞。

  “是郵驛使,連同當鋪里其他好幾封信混著一塊兒送來的!

  “從何處寄出?”紙包外,除了“小心輕放”及“請勿重摔”八字外,就僅有當鋪地址和他公孫謙的名字,其余什么也沒寫。

  “這……我沒問!彼回撠熀炇。

  紙包里,只有木盒和古玉環,不見其他只字片語,但他們都知道,寄件者是誰。

  “梅秀把古玉環寄還給我們……為什么呀?她不就是為了它才混進我們鋪里嗎?”歐陽妅意好困惑。她為了這件事,好氣李梅秀,覺得自己的友情被李梅秀給戲弄了,可她又不能發作,最該憤怒的公孫謙表現得一如往昔,他沒有口出惡言地辱罵李梅秀,沒有氣極敗壞地詛咒李梅秀,害她也無權理直氣壯跟著一塊兒罵。

  李梅秀不就是為了它,才混進當鋪里嗎?

  我拿走它了,因為它很值錢,我需要它……

  現在古玉環的歸還,代表何意?

  賠罪?

  致歉?

  良心不安?

  或是,它失去被她需要的價值?

  “謙哥?!”

  歐陽妅意看著公孫謙放下木盒,疾步奔出側廳,她出聲想喚時,頎長身影已不見蹤跡。

  光禿禿的。

  李梅秀仰著頭,一臉歉意,看著被她修剪光光的老樹枝椏。

  一路靠著簡陋又不緊靠的板車將老樹拖回山里,原本翠綠的葉,不是磨損就是沿途掉光,好幾處林間小徑無法容納它經過,她只好折斷部分散枝,又折又剪,抵達目的地時,老樹差不多像只被理光羽毛的鳥兒,一點元氣也沒有。

  透過稀疏枝椏間,可以看見湛藍色蒼穹,前一刻才下完大雨,下一刻它就能恢復清澄晴朗,幾朵白云點綴,悠哉飄過,輕輕流動,她不由得失神,眺望著天,傻乎乎發起呆來。

  真羨慕那片天幕,再厚的烏云,也有會散去的一天,不會永永遠遠都遮蔽掉它的碧青,就算雨那么大,下久也會停歇,然后陽光露面,仿佛剛剛的傾盆豪雨不曾存在……

  真好吶,沒有陰霾的烏云,沒有淚珠一般的雨水,它又變回萬里晴空。

  為什么看著它的她,卻無法揮去眼前的陰霾?

  為什么她還是覺得眼中灰濛濛的?

  為什么還是有雨水在她眼眶里打轉?

  老樹偏枝上殘存的少數葉片被山里一陣強風吹落,輕而緩地自她眼前墜下,她本能伸長手,去承接它,依然青翠的葉,在她掌心。

  嫩暖的綠,令她憶起了古玉環相仿的美麗色澤。

  不知道他收到古玉環了沒?

  那只被她盜走,又讓李梅亭當掉,最后在她要求下,再被李梅亭拿錢取贖回來的古玉環。

  希望他沒因為她,而被嚴盡歡責罵或遷怒,在寒冷的早晨,孤單單一個人面對滿園子落葉。

  希望他會在收到古玉環之后,可以稍稍原諒她一些些。

  希望他在心中罵她時,不要罵得太兇……

  好多好多的希望,她一個一個默默在心里念著,每念一次,公孫謙的五官就越清晰一點,想起他輕笑時眼尾微微上揚的模樣,她的心,卻反而重重下沉。

  她再也……沒機會見到吧,以后,就只能放在記憶中,獨處時,或入夢后,才有資格回味他。

  希望,他會忘掉曾經有個小騙子,將歪腦筋動到嚴家當鋪上,滿嘴謊言欺騙他,害他受罰。

  希望,他記得的,不是騙著人的丑陋李梅秀。

  希望,他不會再陪著哪個姑娘一塊兒窩在小小面鋪里,共享熱乎乎的湯面。

  希望,就算他再度有了第二位讓他放在心上的姑娘時,也不要牽著那姑娘的手,一同流連在一件又一件典當物上,不要偎在她的耳邊,告訴她,那件典當物的質地、來歷,以及故事……

  希望……

  希望,她閉上雙眼,狠狠睡上一覺,再醒來,會發現自己依然能是嚴家當鋪中,地位低下的流當品一件。

  希望,離開當鋪、離開他,只是一場惡夢。

  希望……

  隱藏在南城巷末的老舊房舍,陽光勉強僅能照耀到屋前幾寸。

  下過雨的地,處處積有水洼,或大或小、或深或淺,都反照著頂頭上方的藍天白云。

  一只白布靴,踏過水洼,二度步入此地。

  頭一回,是為逮獲一只撒謊的壞女孩。

  第二回,依然為了壞女孩而來。

  理智告訴他不該來,他還是來了,在被她利用、傷害之后,他仍舊沒有足夠自制力來喝止自己把“李梅秀”三個字遠遠拋至腦后。

  他仍會……想著她。

  他不確定她住在哪宅哪戶,只確定這里曾有一個“李梅秀”出現,那天,他尾隨驚慌失措的她回來,她以為成功甩掉他,正松懈心防,扯開自己一頭累贅細飾,露出一抹復雜笑容——他認為,不該出現在一位騙子臉上的笑容,那是混雜著松口氣的釋然,以及快要哭出來的歉然,花一般的臉蛋,完全沒有得逞的喜悅,反而有抹陰霾,籠罩住她。

  公孫謙緩步走著。

  那堵被他以扇擊碎的廢墻,還在。

  他與她,曾在這墻邊對峙,本想偷襲他的她,笨拙地以左手揮來,他輕易就能阻擋掉,事后,他在當鋪里,見她右手握筆,仔細記下庫房里哪一柜哪一層放置有哪些物品,他才知道,她是右撇子,她的右手絕對比左手來得靈活慣用,她卻還選擇以不擅長的左手來面對他,為什么?

  因為她不想傷他。

  她并不是無惡不作的壞人,也不是完美無瑕的好人,同樣的,他也不是,他表里不一,以笑容糖衣包裹外貌,實際上,他冷漠得難以相處,自以為自己清高誠實,然而被他用“實話”傷害過的人,何其之多?

  相較之下,李梅秀比他更加的美好。

  她撒謊,為了讓小胖球球咧出一記開懷笑容,那是他做不到的溫柔,那時的她,一點也不可憎,反而俏皮得教他挪不開眼,貪婪看著她

  他依舊是痛恨謊言的公孫謙,并非降低了自己的道德標準去容忍謊言,而是他喜歡上在謊言背后,她小小的善良貼心。

  他收到她寄回的古玉環時,腦筋一片空白,當他回過神,人已經站在相遇的巷末,他走著,在尋找她的蹤影。

  咿呀。

  老舊的窗扇被打開,發出嘈雜刺耳的磨擦響聲,接著,一盆水自屋里往外潑,就差一丁點,那盆洗腳水便會全數招呼在公孫謙身上,它打斷了公孫謙的思緒,讓他與潑水人四目相交。

  公孫謙立即認出程婆婆,她是那時不小心戳破李梅秀蹩腳謊言,教李梅秀啞口無言的大功臣。

  他快步上前,要問李梅秀的住處。薄唇才啟,瞧見他的程婆婆更快大嚷:“你這個梅秀的相好小子!給我用跑的過來!”聲音洪亮有力,老歸老,身體可好的哩。近年來記憶力衰退的她,對公孫謙印象深刻,他曾同李梅秀一塊兒在巷里私會,瞧小倆口你一言我一語地耳鬢廝磨,絕對是愛侶沒錯!李家有女初長成,也開始學大姑娘幽會情郎——

  她正惱著梅秀姐弟倆做的事,找不到人遷怒,他來了正好,過來給她罵!

  如她所愿,公孫謙施展輕功,如風一般馳至程婆婆窗臺前,程婆婆以為自己眼花,方才還在數步遠的小伙子,一眨眼,已經挺直地佇于她面前,靜候她的教訓。

  不管了,開罵!

  “你給我去問問梅秀梅亭姐弟倆是啥意思?!不把我這個老人家的話放耳里是不是?不要以為我程婆婆老了,講的話沒有分量,也不要以為我程婆婆腿廢了,就沒法子追著他們姐弟兩打——”

  程婆婆噼哩啪啦罵一串,罵完,喘兩口氣之后,就忘掉剛剛自己為啥這般生氣,張著幾乎落光牙齒的發皺雙唇停頓蠕動許久,直至公孫謙開口提醒她:“梅秀,您剛剛在罵梅秀。請問,梅秀做了什么惹您生氣的事?”

  呀,對,她在罵梅秀和梅亭這兩只臭小鬼!

  程婆婆記憶重新接上,拄著木拐,咚咚從屋里出來,手里拎有一大袋東西,甩給公孫謙,里頭裝滿亮晃晃的碎銀,以重量來估,少說上百兩。

  “他們姐弟倆到底要我說幾次?以前的賬,誰還跟他們計較呀?白賊李都死那么多年,老宅子被騙走又不是他們姐弟倆騙的,當初賣房賣土地也沒有被白賊李拿刀架在脖子上硬逼,哪有賺到錢算是大家的福利,賠錢卻全要他們李家負責?!你把這袋銀兩拿去還給他們,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攢到這些錢!我不收!我才不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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